第137章 死靈法師的職業操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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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嚴聖潔的光明神殿, 地麵纖毫不染,光潔得能晃出人影。
神官袍潔白陰影劃過地麵, 艾爾維斯踏入古樸典雅的大門。
門內, 教皇坐在座椅上,親切地讓艾爾維斯坐到他身邊。
教皇在位多年,鶴發白須,如果不是那身尊貴隱閃光華的白袍, 就像一個仁慈的普通老人。
麵對一手培養的聖子, 他也正如祖父一般關心地問:“可憐的孩子, 你的傷怎麽樣了?”
艾爾維斯端坐在教皇腿邊, 恭敬地道:“托您的福,已經好了。”
教皇的目光從他挺拔的身姿掃過, 見的確沒事才滿意地點點頭。
艾爾維斯告罪,“抱歉, 沒能完成您交付給我的任務。”
教皇悲憫地道:“這不是你的錯。光精靈這次遭遇突襲,損失慘重。精靈出生不易,這一役他們恐怕要休養上百年, 不可能同我們去混沌深淵了。”
混沌深淵位於光明大陸西北角, 正是傳說神戰裏黑暗神戰敗的地方。
每百年左右,深淵裏都會有黑暗元素爆發蔓延, 致使周圍山脈的魔獸受到侵蝕, 形成獸潮。
不久之前, 混沌深淵傳出異動,恐怕又是爆發前兆。
艾爾維斯訪問精靈之森, 原本是想與光精靈結盟, 協同解決這件事, 如今也隻能無功而返。
光精靈不能參與, 光明神殿卻不能不管,教皇決定這一次讓艾爾維斯隨他一起去,“這是一個鍛煉的機會,但可能會很危險,孩子,到時你要跟在我的身後。”
艾爾維斯神情肅穆道:“謹遵您的教導,我願為光明而戰。”
說完這件事後,教皇又問:“埃迪已經給我講過你們遇險的事,但有些細節他不明了,你也來跟我說說吧。”他和藹道:“實話說,第一次讓你出門,我實在很擔心你。”
艾爾維斯微不可察僵了僵,垂眼講述起來。
……
“艾爾維斯大人。”守衛低頭行禮,向剛從教皇房間出來的聖子問好。
艾爾維斯輕輕頷首,腳步加快離開。他自小長在神殿接受教導,一向進退有度,守衛第一次見他這般行色匆匆的模樣。
兩名守衛看著他的背影,不由悄聲嘀咕,“聖子今天怎麽回事?看起來不太對勁啊,難道被教皇訓斥了?”
“不可能吧,教皇向來疼愛聖子。這次回來,聖子還受了傷,聽說差點兒被暗精靈抓去,教皇看起來很擔心呢。”
“也是,教皇安慰他還來不及。”守衛猜想道:“聖子這麽年輕,第一次曆練就遇到戰爭,可能是被嚇到了吧?”
直到穿過神殿中庭,回到自己的房間,艾爾維斯才悄然舒了口氣。
就在剛才,他在述說遭遇的過程裏,隱瞞了西蒙是死靈法師的事。
那天遇到意外時,埃迪在中途離開求援,所以不會拆穿他,即便如此,他的心髒仍然跳動加快——
這是艾爾維斯第一次撒謊。
但他不得不這麽做,西蒙救了他,他覺得對方並非傳說中那樣邪惡……無論如何沒辦法看對方被通緝,被送上火刑架。
不如下次見麵,想辦法幫他淨化身上的黑暗元素。神殿供有光明神遺留下的神器,一定可以做到這一點。
“到時西蒙就能在陽光下光明正大生活了。”就這一次徇私,艾爾維斯暗暗告誡自己。
房間中一片靜謐,獨自懺悔過後,艾爾維斯回憶起那日的經曆,漸漸發起呆來。
不知不覺撫上自己的唇瓣。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臉色忽然紅了起來,倏爾站起身,從銅盆裏捧起水潑到臉上。
水珠滴落眼眶,模糊的眼前映入牆上代表光明與禁欲的繪畫,聖子慌忙轉過了臉。
與此同時,危野也被打包帶離了暗精靈的地下宮殿。
“原來你是在混沌深淵找到的神器?”危野想到傳言魔域的恐怖,好奇道:“你怎麽會去那裏?”
阿茲曼的回答輕描淡寫,“我在登上王位前曾遊曆大陸,膽量比較大。”
這麽一提醒,危野才想起來,眼前的暗精靈王已經有上百歲了。
年紀好大哦,雖然對於精靈來說正值盛年。
據神話史詩記載,那隻黑暗神器叫詭滅之弓,是黑暗神曾經使用最多的武器之一。
阿茲曼在深淵裏撿到時,破損的神器力量已經外泄許多,即便如此,神器也非常人能用,即使是矮人族最好的工匠,也無法將其修複。
這次故地重遊,兩人的目標就是尋找詭滅之弓的碎片,將其複合。
路上,阿茲曼隻帶了諾德一個護衛,三人離開聖卡斯托,進入了一片山脈。
路途遙遠,當然不可能走著去,阿茲曼有預謀地向深處走去,途中偶爾觸碰藤蔓樹木,沒多久,在一處山穀中停了下來。
腳邊流過一條河流,蜿蜒淌向遠方。河水清冽,危野便在河邊洗了洗手。
他本以為阿茲曼停在這裏是要用水,卻沒見他碰水,而是在河邊不遠處歇了下來。
死靈法師有些疑惑,但他性情淡然,隻要不惹他生氣,便是一個溫順的同行夥伴,有時候省心得問題都少問。
——事實上,要惹他生氣也相當不容易,即使諾德一直對他持有偏見,他也遲鈍地吝於反應。
諾德取出一塊織金軟墊,請阿茲曼坐下。
危野算是看明白了,阿茲曼帶諾德出來不是需要護衛,而是需要人伺候。
他懶洋洋倚在樹下,單腿曲起,簡直像是王公貴族出門遊玩一樣愜意。
瞥見站在一旁的危野,阿茲曼開口:“諾德。”
諾德跟隨他許久,不用他多說,立即取了一塊軟墊放在一旁,麵無表情掩藏著不情願,“請坐。”
危野道了聲謝,一屁股坐下。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暖融融陽光裏危野幾乎要睡著時,天上忽然落下一片陰影。
他睜開眼,看到一隻飛馬從天而降,落在水邊飲水。
恍然大悟,原來在等這個。
身邊人影一閃,阿茲曼已出現在飛馬邊上。飛馬受驚而起,翅膀扇動著要飛上天,卻被他用韁繩套住。
精靈身材修長、矯健,流暢的肌肉線條底下是無盡的爆發力,他猛然用力,一把將飛馬從半空拉下來。
砰的一聲,巨大的魔獸狠狠墜地,大聲嘶叫。
阿茲曼長腿將其踩住,英姿勃勃,唇邊帶著輕鬆笑意,三兩下用韁繩將飛馬完整套了起來。
哇,現在有坐騎了。
危野目光閃閃看著,冰藍色的眼睛宛如融化。阿茲曼有許多崇拜他的族人,被死靈法師這樣看著還是第一次,他挺直脊背,目光不由回視了這道難以忽略的視線。
危野起身走過去,卻在他的視線裏路過。
他站到了飛馬旁,睜大眼睛感興趣地瞧著。
第一次看到這種飛馬,好帥哦。
被忽視的阿茲曼驀地悶笑了一聲,隨手把韁繩扔到諾德手裏。聞了聞自己的胳膊,目露嫌棄。
野生魔獸當然不會太幹淨。
危野隻聽到一聲輕微水聲,回過頭時,阿茲曼已經躍進了清涼的河水裏。
而諾德牽著飛馬走到下遊,危野轉身跟著飛馬,就見他從空間戒指裏取出洗刷的工具。
河水衝刷到身上,飛馬狠狠打了個響鼻,前蹄踢了踢地麵,身體亂動。
諾德瞥了一眼湊近的危野,道:“你最好別站在這裏。”
“怎麽了?”
諾德用力刷著馬身,勉強忍住不耐,“我是為你好,這匹飛馬還沒徹底馴服……”
話音未落,危野已經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飛馬被刷疼,驟然甩腿一尥,正把說話的諾德蹬飛出去。
危野:噗哈哈哈。
韁繩另一端被諾德係在手上,所以他沒有落遠,繩子掙疼了飛馬,它嘶叫一聲再次揚起四蹄。
小腹劇痛,諾德一時沒能起身,眼看著頭頂強壯的馬腿狠狠砸落,離他最近的人已經利落退開一大步。
諾德隻覺眼前一黑,隻來得及閉上眼,身上卻遲遲沒有傳來疼痛。
茫然睜眼,他發現身上的飛馬竟然僵在了原地,猶如被凍住一般,而不遠處,鎮定的死靈法師手裏還拿著法杖。
諾德愣住了,等他從馬腹下爬出來時,危野讓他鬆開韁繩,法杖一揮,用漂浮術把被定住的馬浸到水裏,泡了又泡才弄上來。
飛馬被折騰得不輕,瑟瑟發抖,低鳴著向他俯下身,以示臣服。
“現在可以刷了。”危野收起法杖。
諾德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滿臉窘迫地低著嗓子說了聲:“謝謝。”
危野“嗯”了一聲,坐到河邊,安靜看他刷馬。
水花聲起,身邊河水裏多出一個人影。阿茲曼將手肘支在河岸上,帶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危野還在看飛馬,“你剛才怎麽不幫他?”
“他最近太躁,也該受個教訓。”阿茲曼道。
“那是我多管閑事了?”
“當然不,我要代他謝謝你。”
嘴上謝有什麽用,來點實際的好不好。
就在這時,身邊水花分開,阿茲曼手臂一撐躍上了岸,水珠滾滾劃落暗色肌膚。
他走進森林,沒過一會兒,親手摘了一捧花束回來,危野不認識,模樣有點兒像百合。
“又送花,俗。”001點評。
危野讚同地在心裏點頭。
但他沒收到這捧花,阿茲曼將一朵花摘了下來,才送到他手裏。
危野目露疑惑,阿茲曼伸臂過來,輕輕將花瓣推到他唇邊。
他笑道:“裏麵有好東西。”
危野聞了聞,真的聞到一股幽香的味道。仰頭喝下,沁人心脾的一口花蜜流進喉嚨,又香又甜。
他忍不住雙眸微亮看向阿茲曼。
這次的目光是給他的,阿茲曼低聲笑笑,又摘下一朵給他。
巴掌大小的花捧在危野手裏,越發襯得他臉龐精致漂亮。
不管是光精靈還是暗精靈,都是天□□美的種族,更何況死靈法師將臉埋在花瓣裏的樣子,可愛的出奇。
不遠處,正在刷洗飛馬的諾德都不由自主飄過來幾眼。
如果手裏是酒杯,這是暗精靈王第一次主動給人敬酒。
給他好幾朵後,阿茲曼才想起來什麽,“對了,這花釀類似酒液,不過度數很低……”
然而他已經說晚了。
危野抬起頭時,動作已然慢了半拍。
死靈法師從沒喝過酒。
“醉了?”阿茲曼詫異地嘖了一聲,“你的酒量真淺。”
危野溫吞點了點頭。
他的酒品似乎很好,老實原地坐著,隻有臉頰漫上桃花般的暈紅。
“還有意識嗎?”阿茲曼笑問,正想逗逗他,忽見危野手裏多了一把匕首。
他挑了挑眉,伸過去的手緩緩收回,心想難道他想殺人?
喝醉了暴露本性,有人裝瘋賣傻,有人狂性大發,殺人的確是有可能的舉動,更何況眼前是位以殘忍冷酷著稱的死靈法師。
危野沒有搭理眼前男人吵鬧的聲音,兀自抬起匕首,抓起自己一縷頭發。
“好煩啊。”他喃喃道,刷地一割。
正饒有興趣旁觀的001:“……”
宿主一直覺得這頭長發麻煩,原來煩到這種程度啊。
幸好阿茲曼及時出手,挽救了危野這一頭珍貴的長發。
危野右手被拉住,竟還想得起來把匕首換到左手。
阿茲曼啼笑皆非,幾乎有些後悔給他喝花釀了,又覺眼前場景實在有趣。
他扔開那隻匕首,一隻胳膊按住危野的肩膀,騰出一隻手抓起他腦後的頭發。
懷裏人不住掙紮,微卷的長發隨著動作如瀑布流動,阿茲曼輕而易舉挾住他,修長手指插入淺色發絲之間。
危野被困在紋絲不動的臂彎裏,掙紮不開,累得輕輕喘氣,隻能委屈不動了。
阿茲曼單手幫他將發絲束成一束,停下來時,便見他仰頭不高興看著自己,眼尾也染上紅暈,熱氣蒸得眸光泛起霧氣。
阿茲曼笑道:“我可沒欺負你啊。”
危野輕輕“唔”了一聲,阿茲曼放開束縛他的手臂,但仍俯身觀察著他。
危野朦朧眨了眨眼,被精靈奇異的耳朵吸引過去,他忘了自己的頭發,忽然伸手捏上阿茲曼的耳尖。
從沒被其他人碰過的地方一陣發麻,阿茲曼嘶了口氣,足邊野草忽而生長拉長,纏上死靈法師不老實的雙手。
白皙手腕捆紮上痕跡,阿茲曼低笑著歎了一聲。
他戲謔地捏了捏危野臉頰上的軟肉,那雙金眸深邃迷人,含笑注視某個人時,卻有種說不出的邪氣,“我的小法師,精靈的耳朵可不能隨便亂摸。”
遠處,諾德埋頭刷著飛馬,不知為何,那邊的動靜讓他不敢多看。
阿茲曼正要收起危野手腕上的藤蔓,麵色忽然一變,殺意隨風聲傳來,他陡然後仰離開危野,身後,一隻暗器死死沒入土裏。
阿茲曼眯了眯眼,抱起危野後退一步。
藤蔓撲起刺向一處,卻刺了個空。
沙沙草聲裏,肉眼難以捕捉的黑影閃爍,一把匕首貼上諾德的脖頸。黑衣半獸人脅持著人質,目光森冷看著阿茲曼,一字一字殺氣騰騰,“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