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涼川的眼尾，不著痕跡的動了動。
    成熟的男人對薄淩雲的話，有些詫異，卻並沒有過多的錯愕。
    因為這事情……
    也還要從薄淩雲母親還活著的時候說起。
    薄淩雲是在三歲的年紀，送去上幼稚園的。
    不大不小。
    剛剛好的適齡兒童。
    可是那個時候的薄淩雲，哪怕是一個小團子，卻已經展露了他不一般的聰明才智。
    識字，學習，動手……
    無論是從哪一方麵的能力，他都有非一般的表現，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孩子。
    薄涼川就一個兒子。
    對這個孩子充滿了無限的希望和寄托。
    對於這麽有天賦的薄淩雲，薄涼川一開始並不同意將他送去普通幼稚園。
    畢竟。
    合適的精英教育。
    優秀的接班人培養。
    這才是薄淩雲以後應該走的道路。
    在幼稚園裏吃吃喝喝，唱歌跳舞，跟同齡的孩子做一些幼稚的遊戲。
    這一切並不適合薄淩雲。
    因此。
    薄涼川和妻子之間發生了嚴重的分歧。
    薄媽媽希望薄淩雲能以一個孩子的身份，以健康快樂的方式長大。
    三歲的孩子。
    就應該做三歲孩子都在做的事情。
    人生的未來很長。
    哪怕薄淩雲真正的扛起薄家的產業，那應該是二十年後的事情。
    並不能因此丟失掉他的童年。
    在孩子的教育觀點上，感情和睦的夫妻兩人，第一次爆發了嚴重的分歧。
    大家閨秀、溫柔如水的薄媽媽，竟然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她瞞著薄涼川，偷偷的將薄淩雲送去了聖瑪利亞幼稚園。
    而薄涼川發現這件事情。
    還是在整整一個月之後。
    那時……
    木已成舟。
    薄涼川是帶著憤怒和怨懟的，為什麽這麽大的事情，薄媽媽卻沒有跟他商量，就擅自決定了。
    然而。
    薄媽媽沒有解釋，沒有據理力爭。
    她甚至沒有大聲說話，依舊是那樣溫婉、娟秀。
    就隻是問了薄涼川一個問題。
    “如果你真的關心淩雲，在乎淩雲的未來，那為什麽連他這一個月來，做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對於忙碌而克己的薄涼川而言。
    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卻是一個不合格，甚至是失敗的父親。
    薄淩雲看著妻子，啞口無言。
    同時也將薄淩雲的教育權，完全交給了妻子。
    那一段時光裏。
    薄淩雲有過一段快樂的幼稚園生活。
    雖然在放學後，他還是要學習一些更複雜的知識，更難得課題。
    但是在幼稚園裏。
    就像薄媽媽希望的一樣，他隻是一個快樂的孩子。
    薄淩雲甚至被幼稚園的園長選中，拍了那張宣傳照。
    但是這一切的變故。
    還是因為薄媽媽的那場交通事故……
    在薄媽媽離開之後，幼稚園對薄淩雲也失去了曾經的意義。
    再也沒有人會牽著他的手，送他去上學。
    再也沒有人會在放學的時候，帶著雨傘和外套等在門外。
    也不會有人，輕輕摸著他的頭發，問他“今天在幼稚園裏玩的開心嗎”……
    連幼稚園的遊園會。
    薄淩雲也隻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自那之後。
    也像是今天這樣的一個深夜。
    薄淩雲主動跟薄涼川提出，他不想去幼稚園了，答應接受薄涼川安排的精英教育。
    對此……
    薄涼川不僅沒有高興，反而變得憂心忡忡的。
    他能感覺到，薄淩雲並不開心。
    但是他卻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麽做一個讓兒子開心的父親。..
    失去了溫柔的薄媽媽作為紐帶。
    彼此愛著對方的父子倆，卻在漸行漸遠。
    反而更加疏離了。
    直到……
    不久之前，薄淩雲六歲生日那天。
    他偷偷的溜出去，去看摩天輪。
    薄涼川帶著蛋糕和禮物回來。
    父子倆的心，又久違的靠近了。
    而今天……
    薄涼川想到幼稚園，也想到妻子還活著的時候，薄淩雲臉上的笑容和快樂。
    他把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推到一邊。
    又將薄淩雲叫到麵前。
    長得極為相似的兩父子，麵對著麵，四目相視。
    “為什麽？”薄涼川沉聲問道，“淩雲，為什麽突然想回幼稚園去了？”
    薄淩雲清秀的臉龐上，眉心皺了皺。
    他問道，“爸爸，你是不同意嗎？”
    “無論你想不想去幼稚園，爸爸都同意。而且你才六歲，正是上幼稚園的年紀。”薄淩雲看著皺眉，麵容上帶著不安的兒子，仔細的解釋著，“但是我想知道為什麽？淩雲，你為什麽改變主意，可以告訴爸爸嗎？”
    薄淩雲的嘴唇，輕輕地抿著。
    他看著眼前的薄涼川，突然有些陌生。
    以往的父親，就隻會設定一個又一個的目標，讓他朝著不斷努力。
    要的隻是結果。
    從來都不是過程，或者是原因。
    可是現在父親，卻在問他為什麽。
    一夕之間。
    他仿佛在薄涼川的身上，看到了薄媽媽的影子。
    “淩雲，你做的真棒！是幼稚園裏最厲害的孩子。”
    “我家淩雲啊，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媽媽的驕傲！”
    “淩雲，為什麽選擇這個呢？媽媽很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呀。”
    原來……
    爸爸和媽媽，真的都是一樣的。
    薄淩雲緊繃著的神情，緩緩地變得輕鬆。
    他看著薄涼川的眼神，也不再是畏懼和距離。
    薄淩雲雙眼專注，眸光清澈，認真的說道：“因為幼稚園裏，有我的朋友，我想跟她一起上幼稚園。”
    這個朋友。
    當然是就是霍小糖。
    他想跟她，一起上學。
    薄涼川不知道霍小糖要上幼稚園的消息，也不知道薄淩雲口中的朋友，指的是一個小女孩。
    還以為是薄淩雲之前在幼稚園裏交到的朋友。
    男人摸了摸小小少年的臉龐，還有他前額的發絲。
    溫熱的指腹，輕輕摩挲。
    “好的，爸爸知道了。”
    “重新去上學的事情，爸爸會找人安排。”
    “爸爸沒辦法每天送你上下學，到時候黎叔會去接你的。”
    薄涼川露出淡淡笑容，腦海裏已經想好了後續的安排。
    薄淩雲聽了後，唇角輕輕地揚了揚，眼底閃著一抹興奮。
    還有他額前，薄淩雲的手心。
    跟媽媽的一樣溫暖。
    少年藏不住的神采飛揚：“爸爸，謝謝你。你注意身體，要早點睡覺，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