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初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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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節過後,天氣仍舊寒涼,昨日才下過小雨,城郊的籬笆院裏濕濕潤潤,草木掛著晨露。
    主屋的大門大開,淩奈坐在桌前認真繡著手裏的嫁衣。
    蘇驚棠穿著杏色長襖,披著白色鬥篷,鬥篷上繡著大片山荷花,領子是厚厚的兔毛,襯得臉上粉粉嫩嫩,看著暖和又可人。
    她雙手撐著下巴,坐在門檻上,長長歎了口氣:“唉……”
    “蘇驚棠,你已經是歎了半個時辰了,我急著趕嫁衣,你要是不知道怎麽做,直接跟溫尋說好了。”淩奈氣惱地對著蘇驚棠的後腦勺發脾氣。
    “哪怕不是絕色宮的公主,也是萬山丘陵的公主,公主怎能因一個男人沉淪,不該,不該!更何況我失憶前和他是死對頭,還不知道他欺負我多少次,我應當欺負回來,不能事事順著他,不然他非認為我好欺負不可……”蘇驚棠自顧自念叨。
    淩奈忍住關門的衝動,看了眼房門,瞥見外頭白雪落下。
    今年的雪來得比往年遲,雪剛開始下得並不大,若不細看,還以為是下雨了。
    此時來了鵝毛大雪,才看清是雪來了。
    “蘇小姐,下雪了。”
    “下雪有什麽稀奇的,不就是幾千年沒見過了嗎?”蘇驚棠口嫌體正直,探出身子往外看,“外麵的樹像是上了一層薄霜。”
    “等會兒雪下得更大,就能踏雪和堆雪人了。說起來,現在梅花開得正香,你若是沒事,幫我去外頭摘些花來,我想繡在嫁衣上。”
    蘇驚棠看了眼模樣乖順的淩奈,笑出聲:“你可真像個待字閨中的姑娘。”
    不等淩奈罵她,她笑著跑出去:“我去摘花了!”
    官道上,鐵力木製的馬車平穩行駛著,藏藍色的綢布遮擋車身,淺色簾子繡著金邊,綴著粉色珠子,看起來低調又華貴。
    四匹汗血馬並駕齊驅,脖子上掛著的鈴鐺叮當作響,被馬蹄聲淺淺蓋住。
    後頭幾輛馬車緊隨其後,蓋過前車的車輪印。
    藍色馬車裏,一隻手掀開簾布,露出一張滿是細紋的臉。
    “陛下,下大雪了。”說話的便是方才掀車簾的男人,他看著已過不惑之年,五官周正,戴著管帽,穿著綠色官服,眉宇間滿是愁色。
    “嗯。”年輕男子端坐在主座閉目養神,錦袍加身,腰係赤玉帶,掛著暖玉和明黃色錦囊,頭戴白玉冠,身姿挺拔,五官俊逸。
    監察禦史對麵坐著一個老道,胡子發白,手拿拂塵,也在閉目養神。
    “陛下,這個時候在宮中烤火爐多好,來這個偏僻的地方,隻會委屈您。”監察禦史愁眉苦臉,“這邊山多,夜間恐會有妖怪出沒。”
    “不是說沒有妖怪嗎?”蕭景珩笑著睜開眼,棕色的眸子明亮有神,語氣緩和,看著平易近人。
    “下官是沒有見到妖怪,大多官民說沒有妖怪,但自稱見過妖怪的百姓也不少,孰真孰假隻能請陛下派皇城的道人來看,結果、結果您非要跟來……”監察禦史委屈吧啦,“這要是真遇到妖怪受了驚嚇,太後娘娘不得把下官罵死?”
    蕭景珩笑著撩起簾子一角,看著地麵薄薄一層雪:“塢縣官民都沒驚慌,你慌什麽?朕從小在皇城長大,初次離開皇城,你可別掃興。”
    監察禦史弱弱辯解:“許是他們司空見慣,所以才不恐慌。”
    “那不正說明百姓口中的妖怪不傷人嗎?否則塢縣早就大亂了。倘若你先前所見皆是官民互相掩護的假象,那朕更要來了。先帝為國泰民安四處尋訪都不怕,朕隻是來塢縣,有什麽可怕的?難道你們想讓朕一輩子都做籠中鳥、井底蛙?”
    監察禦史被噎了下:“陛下所言有理……”
    老道笑嗬嗬道:“陛下明君啊!”
    “朕聽慣了這樣的話。”蕭景珩起身,嚇得老道和監察禦史抬起手,“連大人你坐另一邊,朕在這兒看看塢縣風光。”
    蕭景珩坐在門邊,推開半邊門掩著,冷風拂麵,老道和禦史皆是一抖。
    入目白雪皚皚,車輪壓過已經齊腳踝高的雪,發出輕輕的吱呀聲。
    朵朵梅花如點點朱砂,是視線裏除了白雪外最亮眼的顏色。
    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梅樹下,折了花枝往袖子裏塞,塞了幾支,轉眼蹦蹦跳跳跑到前頭黃色的結香花前,一簇簇摘著。
    白雪落在她頭頂,濕潤了黑發。
    “有個姑娘好像在雪中迷路了。”蕭景珩看蘇驚棠左晃右晃,絲毫不顧漫天大雪,正想讓人下去送傘詢問。
    蘇驚棠聽到馬車聲,回眸看去,見以藍色馬車為首的四五輛馬車朝這邊駛來,想著讓路。
    蕭景珩看清她柔和的臉廓,微微一愣,眼裏隻有那抹杏色和她手裏的一捧黃花,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奇怪地看向他。
    二人距離越發近了,容貌也變得清晰。
    姑娘桃一樣的臉龐看著天真討喜,一雙眼睛比白雪還有幹淨,小巧的鼻子因久經風吹微微發紅,厚厚的兔毛遮擋住她纖細的脖子,鬥篷長到腳踝,看著小鳥依人。
    “宋道人,那姑娘便是妖精嗎?”蕭景珩目光在蘇驚棠臉上流連,忍不住問了一聲。
    他明明說得很輕,那姑娘隔著兩丈遠的距離,卻是聽到了般,白了他一眼。
    駕車的侍衛看到她這副模樣,抬起鞭子在半空揮動:“放肆!還不跪下!”
    她不悅地抬起食指,四匹馬兒揚起馬蹄,馬車內人仰馬翻。
    “陛下!陛下您怎樣了!”
    後頭的馬車連忙拉停,紛紛下馬車跑過來。
    “你是第一個敢叫我跪下的人!”蘇驚棠捧著結香花,氣呼呼看著侍衛,“要不是我良善,我非得把你拉下來當球踢!”
    侍衛長帶著幾個中年道士過來,焦急詢問駕車的侍衛:“怎麽回事?”
    駕車侍衛從混亂中清醒,坐起身指向蘇驚棠:“此人對陛下目光不敬,在挑戰皇威!”
    話音剛落,蕭景珩推開馬車門,在眾人驚慌中跳下來,拍了拍褶皺的衣擺。
    “陛下您沒事吧?”眾人一擁而上,蕭景珩抬手阻止。
    禦史和老道緊隨其後。
    “你們看看,這姑娘是人是妖在,怎麽獨自在荒郊野嶺。”禦史一手扶著頭上官帽,一手指向蘇驚棠。
    三個三十來歲的道士紛紛來勁,從包袱裏掏自己吃飯的家夥,什麽搖鈴、玉盤、捆妖繩,都拿出來了。
    “何方妖孽,快快顯形!”幾個道士搶著靠近蘇驚棠。
    蕭景珩見蘇驚棠一動不動,揚聲道:“莫要嚇壞了姑娘,不可貿然行事!”
    其中一個道士道:“必須,此人來得蹊蹺,正好在陛下必經路上,恐怕有蹊蹺。”
    第二個道士也說:“我在她身上感覺到了非人的氣息!”
    蘇驚棠目光掃過每個道士手裏的東西,掠過蕭景珩的臉,在老道身上頓了頓。
    她在這個老道身上感覺到了靈氣。
    老道僅僅和蘇驚棠目光對上一瞬間,便將右手攏進袖子,隨即麵色緊繃,緘默不語。
    “無趣。”蘇驚棠將手裏的結香花放進袖中,伸手摘下另一捧,不停往袖子裏裝,完全不將他們放在眼裏。
    道士們見她袖子像個無底洞,大喝:“有鬼!”說著齊齊舉起法寶,“妖怪速速現身!”
    風夾著雪吹過,吹僵了禦史舉著傘的手,也吹笑了不知危險的年輕皇帝。
    道士窘迫,拍打手裏失聲的搖鈴:“什麽玩意兒,我花大價錢做的東西,怎麽突然壞了?”
    “我的玉盤怎麽裂縫了?”幾個道士罵罵咧咧,滿頭大汗,生怕皇帝怪罪。
    老道閉眼,有些頭疼:“造孽。”
    禦史不恥下問:“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