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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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狹窄的通風管道裏,陳餘強忍著難聞的氣味,以匍匐的姿勢艱難的爬行著,手臂和身體不時蹭到黏糊糊的油脂狀液體,這感覺就像掉進了下水道裏。
莫漁寬大的身體被狹窄的管道擠得變了型,幾乎小了一圈,衣服和皮膚緊緊貼著管道內壁,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他爬過的地上,岩壁如同被抹布仔細清潔過的地板,煥然一新。
女研究員愛麗絲的記憶裏,實驗室的出口處裝有虹膜識別係統,還有精銳部隊守衛,很難正麵突破。
小學生再度發動最強大腦,憑借實驗室內部結構圖,製定了從通風管道側麵突破的計劃。
陳餘當然沒有意見,甚至還有些感動。能動腦子解決的事情,何必非要打打殺殺呢!生命沒有彩排,當苟則苟,像法海老賊那樣一路平推固然爽快,但萬一不幸翻車……親人兩行淚。哪怕隻是缺根手指,也沒地方去尋後悔藥。
小學生沒有實體,或者說本體就是狗熊一樣強壯的莫漁,自然不會受到惡劣環境的影響,他從容的飄在管道裏,低聲說著接下來的計劃。
“這處秘密地下基地有三層,我們進來的地方是地下三層,是用來關押變異獸及經過改造的實驗體的標本區;地下二層是物資儲備區、實驗室及總控室;地下一層是生活區,基地的工作人員生活的地方。”
“我在愛麗絲的記憶裏看到過龍神,這說明我們沒找錯地方。龍神是這裏製造的實驗體。不過那幾個被當做祭品的孩子,愛麗絲沒有見過。”
陳餘沉思片刻,接著他的話頭說道,“那個龍神原來是這裏的東西,那麽祭品多半也和這裏進行的秘密實驗有關。”
“沒錯,”小學生補充道,“所以我們先進入地下二層摸清情況。如無必要不要發生正麵衝突,隻靠我們兩人,即使找到他們也沒辦法把人安全帶出去。”
“嗯,我已經把這裏的發現報告給總部,經紀人已經答應盡快安排支援。”
管道前方出現了一道亮光,那是被鐵絲網封鎖著的一處通風口,也是一處監控的死角,小學生的計劃裏,這個通風口正是他們進入地下二層的出口。
“到了……”
下方是一處空蕩蕩的更衣室,陳餘凝神觀察了片刻,確認近處無人,便取出短刃撬開了鐵絲網。他雙腿緊緊抵住管道內壁,上身倒吊著探了出去,而後雙腿一鬆,身軀淩空翻轉,穩穩落在地上。
片刻後,灰頭土臉的莫漁也在陳餘的幫助下艱難地鑽了出來。
……
地下一層,會客廳。
艾倫·凱恩斯注視著一副畫著出浴少女的油畫,旁邊趴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薩摩耶犬。
這時,護衛帶領著狼狽的唐季、唐德和何歡走進房間。
見到生人,薩摩耶興奮地搖起尾巴,本能地叫了兩聲,躍躍欲試的起身想要接近他們。
唐季奉承的說道,“您的愛犬真有靈性!”
“是嗎?”
艾倫·凱恩斯的聲音聽不出息怒,他緩緩轉過身,麵無表情地往前走了兩步,而後毫無征兆的飛起一腳,踢斷了薩摩耶犬的脊柱。
雪白的薩摩耶沒有立刻斷氣,它四肢無力的扭動著,眼中流露出無盡的痛苦,不甘地嗚咽了數聲,才漸漸失去生機。
“不聽話的狗,留著也是禍害!”
艾倫·凱恩斯擺了擺手,一名侍衛應聲把薩摩耶尚有餘溫的屍體拖了出去。
看著這一幕,唐季、唐德驚懼不已,艾倫話語中的殺意毫不掩飾,分明就是殺雞儆猴。
他既隨手殺死一條跟在身邊的愛犬,那麽想殺他們,也不比殺死一隻狗費事。
兩兄弟膝蓋一軟,連連下跪求饒。
艾倫眼簾低垂,表情中帶著冷漠和厭惡,俯視著跪在鬆軟羊毛地毯上的深夜來客,如同看著兩隻跳梁小醜。
房間裏沒人覺得這有何不妥。以雙方巨大的身份差距來看,本該如此。
唐季、唐德兄弟隻顧著倉皇叩首,哪還有平日裏半分頤指氣使的威風。
“早就跟你們說過,這裏不是你們應該來的地方。卑劣的流民,狗一樣的東西,誰給你們的膽子敢無視我的命令?”
“賤民永遠都是賤民,隻要我願意,碾死你們像碾死螞蟻一樣容易!”
唐季哀求道,“艾倫大人,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紫羅蘭的代理人發現了龍神的秘密,揪著不放。還將我的手下屠殺殆盡……”
唐德附和道,“我們擔心他們對您不利,這才鬥膽過來把消息稟告給您!”
“這麽說,是我錯怪你們了!”
唐季並沒有因為對方語氣放緩而放鬆,聲音打顫地說道,“是我們冒犯在先!”
艾倫·凱恩斯點了點頭,便不再理會他們。
他伸出一隻腳,用黑色皮鞋的鞋尖挑起了正低頭跪著的何歡的下巴。
“這位女士也是你們請進來的?”
唐德定了定神,小心應對道,“她跟紫羅蘭的人有過來往,我們覺得她有些用,就擅作主張……”
艾倫·凱恩斯粗暴打斷了唐德的話:“那就按擅做主張的規矩來吧!”
唐季、唐德麵露喜色,無論如何這條性命算是保下來了。
“謝謝大人!”
“一人一條胳臂,長長記性!”
艾倫·凱恩斯擺了擺手,早有護衛過來將跪在地上的兩人拖了出去。
他眸中殺意微收,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何歡,微笑著說道:“換你來說!”
“你一定明白怎樣的回答更讓我滿意。”
……
地下二層總控室,休息間。
當值的706號生物研究室總工程師波頓·凱恩斯麵色潮紅的背靠著牆壁,不時發出粗重的悶哼聲。他眯著眼睛,一隻手扶著牆壁,一隻手按在女人不斷搖晃的腦袋上。
今天值班的人都被他支了出去,這種挑戰禁忌帶來的緊張和刺激,令他如癡如醉。
此刻他無暇分心,自然不會留意標本區的監控,不會留意到該區的輪值研究員已經有1個小時沒有提交例行匯報。
他也沒有看到,此刻標本區編號“hz0039”的實驗體,數據欄中神經活躍度指標一路飆紅,很快超出了安全閾值。
當值的女研究員愛麗絲此刻正靜靜地昏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而半個小時前的22:30,是c區6隻實驗體每日注射末梢神經舒緩劑的時間。
她在706號生物研究室已經工作了一年,嚴謹苛刻的完美型人格讓她的人際關係並不愉快。
盡管耿直尖銳的脾氣屢屢讓前輩們心生反感,也多次讓主管在公開場合下不來台。甚至,她還當麵嘲諷向她示愛的基地總工程師是隻沒有腦漿的“種.馬”……
初入職場的大忌她幾乎全犯了,但主管還是毫不猶豫得決定,頂住壓力留用她。
這固然是因為她豐富的知識儲備、卓越的工作能力和出色的學習能力,更重要的,是她將研究視作生命的狂熱態度。
這是聯邦頂尖科學家們的共性。天賦既是一名科學家科研生命的下限,也決定了上限,而態度,則是能否觸摸到天花板的關鍵。
迄今為止,她負責的工作環節從未出現任何差錯,提供的科研數據可以接受基地超級計算機的多輪驗證,撰寫的科研報告可以讓下遊環節不必審核直接簽字,因為多次經驗表明,她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出錯。
但今天,因為某些意外出現的不可抗力,她的工作?出現了巨大紕漏。
hz0039號實驗體剛剛完成重要器官的移植手術,還處於恢複期。新移植的器官正與本體免疫係統爆發激烈衝突,跨物種實驗產生的強烈應激反應使得hz0039需要比平時多一倍劑量的止痛劑、鎮定劑以及新型dh細胞融合試劑。
身體內部正在進行的激烈免疫細胞戰爭,使得hz0039每時每刻都處在劇烈痛楚的折磨之中。它的生命體征出現了衰竭的征兆,生物電信號漸漸微弱。更不幸的事,強烈的應激反應和過高的體溫讓它的基因鏈發生了不可控的變化.
基因片段不穩定,正是所有經曆基因編輯培養出的跨物種複合基因實驗體最致命的缺陷。
新的基因試劑遲遲沒有注射,災難的陰影已經籠罩了c區,唯一能夠阻止這一切的人,卻還在昏迷當中。
身體內部的劇烈痛楚,蓋過稀薄的氣態鎮定劑的麻痹效果。
實驗體hz0039漸漸從休眠狀態中醒來,體內細胞層麵的戰爭產生的巨大熱量沿著所有的毛孔和縫隙向外揮發,體表覆蓋的一層麟甲滾燙的如同燒紅的烙鐵,神誌也陷入狂躁混沌的狀態,。
培養皿中的深綠色液體被傳到而至的高溫煮沸、揮發,升騰起成大片大片的淡綠色煙霧。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華,很快將實驗體的通紅的身體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實驗艙的特質玻璃內壁沾滿了水滴,不斷變大匯聚,最終形成一道道水流沿著玻璃汩汩下流。
hz0039發出一聲痛苦得嘶吼,小山一樣龐大的身軀如同觸電般不時抽搐,密集尖銳的鱗片與培養皿劇烈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音,培養皿特種合金的材質此刻卻像是癱軟的爛泥,被鱗片攪動出一道道密集的劃痕,很快變得千瘡百孔。
它的體溫還在不斷升高,僅靠身體的汗腺和毛孔已經無法宣泄體內的熱流。漆黑的眼睛開始變得血紅,鼻孔隨著呼吸噴射出灼熱的氣浪,整個身體被噴出的粉紅色氣團包裹著——那是被高溫揮發成氣態的血液。
燃燒在靈魂深處的熾烈感融化所有神誌,它變成了一座暴躁的火山,底層的岩漿燃燒膨脹,卻被岩層擠壓束縛著,內部的壓力不斷積累。它再也不能滿足於長眠地底的黑暗與枯寂,千百次嚐試之後,終於找到了傾述一切的出口。
岩漿蓄積的力量與不甘燒穿了了覆蓋其上的岩層最薄弱處,龐大的內壓推動著岩漿一路奔湧,沿著狹長的火山口噴薄而出。
hz0039下意識的張開長滿鋒利獠牙的口腔,上下頜打開到近乎脫臼的程度。洶湧的烈焰帶著不甘的怒火從喉管中噴射出來,一道耀目的火柱一往無前地突進,撕碎了麵前的一切阻隔。
探進食道的的投食管最先融化,化作一團了飛灰。
而後是特種合金製成的培養皿,被燒穿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再是實驗艙頂部的強化玻璃,不到一秒便被恐怖的高溫烤成綿軟的液態,沿著火焰掀起升騰的氣浪四處飛濺。
噴射的火柱將標本區頂部厚重的混凝土熏黑了一大片,而經過此處,懸掛在天花板上的電線、水管、通風管道等線路,通通被火焰燒斷。
hz0039終於將體內的熱流宣泄幹淨,但一同宣泄的,還有它所有的生命能量。
它的身軀變得老邁、衰弱,短短幾分鍾之內就走到了生命的暮年。
龐大凶悍的身體忽然變成如風中殘燭,下一秒便會凋零、熄滅。
它猩紅的眼睛恢複了清明,用盡最後的力量,再次打量了一眼囚禁了自己一生的地方——
斷裂的電線蹦出劈裏啪啦的火花;短路造成大片區域的供電中斷,零星的燈管忽明忽暗的閃爍著;水管的缺口處洶湧的水流汩汩留著……
往日安靜到隻剩心跳聲的寓所,此刻迎來了末日前的狂歡。
hz0039實驗體生命的餘火燒穿了圍困自己的藩籬,也吹響了狂歡的號角。
身邊相處日久的“鄰居們”的囚籠也被這場燦爛的焰火燒穿了一角,變得不再那麽牢不可破。
幾雙猩紅、暴戾的眼眸正緩緩睜開。
一切仿佛末日前的狂歡。
驟然亮起的應急指示燈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久,刺耳的警報聲終於姍姍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