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群星之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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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餘指了指自己胸口金紅交織的光芒,此刻他也明白了這東西的不凡之處,但對它的來曆左右卻一頭霧水,當下虛心向李霜請教道,“你知道這東西究竟是什麽嗎?”
    李霜點了點頭。
    “是什麽?”陳餘好奇問道。
    李霜卻白了他一眼,滿臉看傻子的表情,“你哪來的自信,覺得我有義務替你答疑解惑?”
    “……”
    陳餘被噎得差點背過氣去,正要繼續軟磨硬泡,一股邪惡死寂的詭異氣機襲來,如被當頭澆下一盆冷水,再也沒有繼續糾纏的心境。
    他怔怔望著雲隙間巨大的人形怪物,心底生出強烈的膜拜與臣服的衝動,。猩紅眼瞳轉動了幾圈,忽然投下了探尋的目光,陳餘隻是對視了一眼,精神世界的壁壘便傳出不堪重負的聲音,腦海中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他不敢再看,趕忙收回了視線。
    陳餘驚出了一身冷汗,短暫的接觸,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精神力,而精神內核之上也出現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他忽然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測,這個想法一出,便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
    “祂……難道也是為了聖境遺物而來?”
    “是……也不是!”尼克麵露苦色,竟然自行接過了陳餘的話頭。
    “我想祂之所以降臨,是為了汙染甚至毀滅聖境遺物。”
    聽到尼克的話,陳餘有些驚訝,“你們怎麽還在?不會到這時候還惦記著聖境遺物吧!”
    喬忽然說道,“那你呢,邪神的首要目標便在你身上,你怎麽還不逃命?”
    陳餘有些失落,放棄了鼓動尼克與喬作為誘餌吸引邪神注意力的想法。
    大家的處境都一樣,真能跑出去的話,不跑的都是傻子。此刻四周的雪花和冰層上都附著著不易察覺的精神力,如果稍有動作,無異於在暗夜中點亮一團篝火,想不吸引邪神的關注都難。
    而陳餘已經感覺到那種被凝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邪神正在窺探他。他心中不免懷疑,這種強大而邪惡的生物,真得是人類能夠戰勝的嗎?
    超凡者的強大,總是有脈絡和邏輯的,而這尊邪神帶來的感覺卻截然不同,祂的強大,是淩壓一切,無視規則的。祂一出現便影響了周圍的氣候,帶來毀滅一切的冰寒,眨眼間便收割了數千條生命。陳餘甚至懷疑,這隻是他無意中的行為,就像一輛疾馳中的汽車碾死一隊橫穿馬路的螞蟻,隻是祂的行為甚至能力外溢,無意中造成的影響。
    祂是第一次降臨舊土世界嗎?可第七聖堂卻完成傳承著召喚邪神的儀式,顯然,他們並不是第一次進行這種召喚。如果祂以前也出現過,與祂敵對的人或者勢力又是怎樣將之驅逐甚至戰勝的呢。
    祂攜帶的崇高強大的氣機,陳餘隻在登頂神樹時的彩雲身上見過,那是浩瀚威嚴的神威。
    人類……真得可以戰勝神明嗎!
    這時,雲層中的邪神忽然有了動作,猩紅的眼瞳不再搖擺,祂大口一張,忽然吐出一團鉛灰色雲氣,攜著狂風朝著正下方席卷而來。
    天空突然出現一片遮天蔽日的陰影,而以那團運氣的體積,足以覆蓋方圓數十公裏的範圍。
    “快跑!”
    幸存的超凡們瞬間臉色慘白,再不敢搖擺猶豫,選中一個方向便急速狂奔。
    尼克背起喬,也不管凱恩斯家族場間還有無幸存的人,急速朝著陰影之外奔去。
    李霜身後出現一雙光翼,一把揪出陳餘的衣領,竟攜著他以極快的速度低空飛行。
    陳餘不自覺的看向天空,幾乎每個眨眼雲氣都下降極大一段距離,光線變得越來越昏暗,投射在地麵的陰影也越來越濃厚。
    一公裏,兩公裏……李霜的速度極快,短短幾分鍾時間,就已飛出了十公裏的距離。隻是,依舊有些遲了。
    眼見還剩下最後一公裏就能拋出陰影籠罩的範圍,但那團陰影距離他們卻隻剩下幾十層樓的高度。森寒和死寂的氣機有如實質,就連呼吸都變得極為阻滯。
    陳餘毫不懷疑,一旦被雲氣其中,頃刻間就會被極致的寒意化作湮粉。
    “來不及了!”
    陳餘心跳狂飆,忍不住高聲提醒李霜。
    李霜眉頭抬頭,忽然從胸口取出一隻銀質十字徽章,白色光輝微閃,陳餘下意識得閉上了眼睛。
    耳畔忽然狂風呼嘯,還有陣陣玻璃碎裂似得清脆響聲。
    等他再次睜開眼,已經到了兩公裏外的一處小山之上。而他們片刻前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一個直徑十幾公裏的深坑,像是被隕石擊中了一般,地麵被齊齊削去了一層,但撞擊的過程卻無聲無息,那團雲氣在頃刻間就分解了接觸麵的一切物質。
    李霜臉上帶著病態的蒼白,雙唇微動,驀地吐出一口鮮血。
    “沒事吧!”陳餘顧不得心中驚悸,趕忙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李霜。
    李霜輕輕搖了搖頭,剛剛最危急的時刻,她強行動用了最後一次銀月守護,幫助他們兩人越過了最後的一公裏,也是生與死的邊際。但帶來的反噬也是顯著而慘烈的。
    她略微喘了幾口氣,來不及再做休息,便急道,“快走!”
    陳餘見她走路都變得極為勉強,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朝著山下狂奔。他不自覺的看向天空中的人形巨.物,那隻猩紅的眼瞳也在凝視著他,回想起上一次與祂視線接觸的經曆,陳餘臉色一白,趕忙低下頭回避。
    而在收回視線的前一刻,陳餘清晰得看到,一隻山嶽般的巨爪正朝著他重重揮下,周圍的地麵上再次投下了見不到邊的陰影。
    這是打算拍死他們嗎?絕望之餘,陳餘隻覺得有些荒謬,隻覺這種場景像極了用大當量的導彈來轟蚊子,至於嗎?
    這次徹底 躲不過了,他心中隻剩下這一個想法。而奄奄一息的李霜顯然沒有了再次動用近乎空間遷躍手段的能力。
    陳餘眼中忽然閃過幾縷厲色,血脈中某些沉眠的元素覺醒,絕望的情緒被稀釋,憤怒和不甘占據了胸腔,如同被冒犯了驕傲與威嚴的王者,發出憤怒的申斥與咆哮。
    不,絕不屈服。
    當永夜與絕望相伴降臨,逃避和怯懦隻會加劇不幸,唯有以身為炬,橫刀向淵,毅然立於千萬人之前,才能守護最後的光明與尊嚴。
    重重黑霧席卷,小舟之上懸掛的宮燈微微搖曳,嗤得一聲,一道紅色的火苗陡然燃燒。
    沉睡了千萬年的宮燈,撕開了無邊夜幕,綻放出魁偉經年的一縷幽光。
    這是……夢境?陳餘驚愕的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夢境中小舟之上。
    而困擾了他三年的重複夢境,隨著五角宮燈的點燃,陡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黑霧被驅散了許多,湖麵之上,千萬盞蓮燈接續亮起,有如倒掛人間的璀璨星河。
    每一盞漂浮的蓮燈之上,似乎站著一個人的模糊背影,在宮燈亮起的刹那,古老蒼茫的歌謠聲回蕩在湖麵之上:
    “時光為火,生命為燭。
    星存火續,萬古長明。”
    這歌謠被眾聲合唱,聲調鏗鏘,陳餘被歌聲中的悲壯莫名感染,沉浸在不屈、堅韌、鬥爭的熱血之中。
    “後來者,將牧星者的戰歌傳唱下去。”陳餘的耳畔忽然響起一道蒼老疲憊的聲音。
    “你是誰?”
    沒有回應。
    陳餘心中卻有種直覺,多了些不得不做的急迫感與使命感。
    他學著剛才聽到的聲調,有些生澀的唱著:
    “時光為火,
    生命為燭。
    星存火續,
    萬古長明。”
    隨著最後一個字符唱出,忽然一陣暖風拂麵。
    懸浮在蓮燈上的虛幻背影齊齊轉身,每一張麵孔雖相貌不同,卻流露著同樣的震驚與欣慰。他們同時開口,匯成異口同聲的溫和聲浪。
    "牧星者後繼有人,甚幸!"
    “你們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境裏?”陳餘大聲喊道。
    那些人影卻陡然縹緲不見。
    “他們隻是些殘缺的英魂,無法回答你的疑問。”
    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陳餘循聲望去,卻驚愕的發現,聲音是從宮燈中傳出的。
    “不必驚訝,我是長信宮燈的器靈,擁有自己的意識。我的時間不多,隻能回答你三個問題,你想好了再問。”
    陳餘沉思片刻,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還有你周圍的這些,為什麽一直出現在我的夢境裏。”
    “要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先糾正一點。這裏不是你的夢境,而是群星之墓,所有老去星辰的長眠之所。每一格時代的牧星者會在這裏與星辰簽訂契約,開啟放牧星河的漫漫旅程,而當他們老去,也會在這裏長眠。”
    “你的意思是,我也成為了什麽牧星者?”
    “是的。你的身體裏種下了一顆星種,當它積蓄了足夠覺醒的力量,就會帶你來到這裏。很明顯,你體內的星種已經成熟了。牧星者是一群相信星空和彩虹的浪漫主義者,他們追逐共同的理想,是行走在人間的星使,當然,也是人類對抗深淵的最後一道屏障。“
    陳餘深深吸了口氣,聽到這所謂“器靈”的回答,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多。
    “為什麽是我?”
    宮燈器靈答非所問,笑道,“為什麽不能是你呢?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你在漫長的人生中自行尋找。”
    一道流星劃過天幕,拖曳著湛藍色的光帶,而在這縹緲的光帶中,泛著星星點點的熒光,一條璀璨的星河,忽然出現在夜空之中。
    千萬顆星辰星羅棋布,在靜謐與深邃的長空中燁燁生輝,陳餘窮極目力,也難以看待這條長河的濫觴與終末。
    而在無數顆星辰之中,一顆暗紅色的星辰格外閃耀,它揮出一片朦朧的星輝,跨越無盡的空間與時光,灑落在搖曳的小舟之上, 仿佛給陳餘披上了一層暗紅色的外衣。
    陳餘腦海中忽然出現了大量信息,而最初且最為醒目的,卻隻是兩個字:勾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