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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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不是叮囑過你,讓你無論如何也要看好允兒嗎?”上官行鶴額頭上隱隱蹦出青筋,雙眼好似要噴出活來一般瞪著蘭馨,“當時你是怎麽答應本座的?廢物!”
    “叔父,夠了!”上官允猛地回頭喝道,“都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麽你還要遷怒他人?”
    這樣的情況讓她越發覺得羞於見人。
    蘭馨踉蹌了下,臉上閃過一絲驚惶,上官允立刻上前接住她,“怎麽樣?又沒有傷到哪裏?”
    上官允沉默了下,總算回頭,真真正正看向江封昊夫婦,雙手作揖彎腰行了個大禮,“上官允……多謝王爺,王妃。”這份人情他記著,隻希望這輩子還有機會能還。
    蘭馨手撫著肚子,也跟著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
    臉色蒼白稍顯狼狽的蘭馨被兩名膀大腰圓的娘子軍押著走了進來,其中一名上前開了牢門,另外一名抓著她的胳膊將她推進了牢裏。
    心裏莫名得到安寧,蘭馨朝他露出個笑臉,點了點頭,“嗯。”
    即使是死,他們也能死在一起,這樣就夠了。
    何小喬眼裏閃過一絲戲謔,跟江封昊對看一眼,伸手取過他手裏的瓷瓶,走前幾步,隔著牢門遞到上官允麵前,“上官兄,請吧。”
    上官允頓了下,看著她好一會兒,隨即緩緩抬起手。
    “毒婦,你想幹什麽?”上官行鶴氣急敗壞,手把著厚重的鐵製牢門咆哮。
    “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難道隻準你用毒害我們母子,就不準我用同樣的手段回敬?”何小喬轉過頭,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隨即又轉回去,神情嚴肅地看著對麵兩人,“這是我特地向鬼醫前輩要來的東西,從喝下到發作,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你們不會感到半分痛苦。”
    “你放了他們,他們什麽都不知道?有什麽衝我來!”上官行鶴怒紅了眼,額上青筋根根暴起。
    “叫什麽叫,吵死了!”江封昊倏地沉下臉,隔著牢門揮過去勁力十足的一掌。
    上官行鶴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扇得跌往後牆,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口獻血。
    江封昊這才慢條斯理的收回手,用看死人一樣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放心,等他們兩個死了,你同樣也逃不了。”
    上官行鶴萎頓在地,頭低垂著,右邊臉腫得老高,前襟被血染成斑駁的紅。
    “義父……”蘭馨想上前,卻讓上官允攔下了。
    撇開臉逼自己不去看,伸手接過何小喬手中的瓷瓶,神情平靜地打開瓶塞。
    蘭馨眼裏含著淚,下意識地抓著他的手,“少主!”
    上官允伸手輕撫她臉頰,嘴角微微扯了下,露出個安慰的笑來,隨即毫不猶豫地一仰頭,將瓶中液體倒入口中。
    既然無法救贖,那就讓他的死,成全其他無辜遭受牽連的人。
    “允兒!”上官行鶴絕望的嘶吼回蕩在天牢裏。
    上官允眼神散恍踉蹌了兩步,卻是突然雙膝著地跪下,朝著上官行鶴所在的方向深深地磕了個頭,“……上官允,多謝叔父養育之恩。”
    全場靜默。
    何小喬別開頭,走回江封昊身邊拉著他的手,後者探手將她夾帶在胳膊地下,一副老母雞護崽的姿態。
    上官行鶴老淚縱橫,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一般。
    這一聲叔父,可謂擊垮了他最後的希望。
    到頭來,他的兒子還是不肯認他這個爹,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如何小喬說的一般,毒藥發作速度很快。
    上官允磕完頭之後直接歪倒在地了無生息,麵色青黑,雙眼緊閉。
    嘴角卻掛著一絲仿佛解脫般的微笑。
    上官行鶴嗚嗚哭出聲,手按著胸口掙紮著想要爬過去,嘴裏含糊不輕的念著上官允的名字。
    何小喬突然就覺得這場麵真特麽虐心。
    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麽,卻讓江封昊拉了回去。
    她抬頭看他,就見他搖了搖頭,滿臉的不讚同。
    何小喬隻好又站了回去,繼續在一旁作壁上觀。
    蘭馨也學著上官允的模樣給上官行鶴磕了頭,轉而向著何小喬夫婦又磕了一遍,隨後吃力地將上官允的上身挪到自己腿上,顫抖著手撿起掉在地上的瓷瓶。
    上官行鶴雙手抓著鐵欄杆,努力伸長了手想要製止她,“馨兒,馨兒,聽義父的話,別喝!”兒子沒有了,他不能再看著未出世的孫子也消逝在自己麵前,不能!
    “聽到了沒有?不準喝!”
    蘭馨根本沒有理會他,纖細手指緩緩描繪著上官允的五官,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半晌之後,倏地一仰頭,卻是將剩餘的毒藥盡數喝光。
    少主,等等馨兒,馨兒馬上就來。
    “不!”
    眼見蘭馨也跟著萎靡倒地,上官行鶴發出絕望的悲鳴,哭聲像夜梟一樣瘮人。
    守在門口的兩名女衙役立刻上前,分別在兩人鼻下探了探,這才站起身抱拳道,“回王爺,王妃,上官大人和這位姑娘,已經沒氣了。”
    江封昊便點了點頭,瞥一眼神情癡呆的上官行鶴,沉聲道,“皇上雖已開恩不再追究謀逆的事,到底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你們幾個,拿席子把屍首裹了,一齊送到義莊去,盡快埋了吧,葬禮就不必了。”
    聽聞兒子媳婦死了連個葬禮都不能有,上官行鶴心口越發疼得厲害,忍不住又是一口血狂噴而出。
    “江……江封昊,你,你不得,不得好死!”
    “你放心,本王絕對會活得好好的,以後天天來看你。”江封昊露出一個寒意森森的笑,“看看你這個害死了親生兒子和義女的人,到底是是怎麽過完這輩子的。”
    上官行鶴扭曲著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像是恨不能撲上去將他生吞活剝了,“你休想!”
    話說著,猛地回轉身,拚盡全力就要往牆上撞過去。
    可惜江封昊早就算到他會有這麽一招,抬手彈出一顆小石子封了他穴道,讓他失了氣力隻能臉朝下趴在地上,半分動彈不得。
    “來人!找個大夫來,把他給我看好了。”江封昊冷聲朝跟過來的衙役吩咐道,“本王要他活著,完完整整地活著,懂嗎?”
    那幾名衙役唯唯諾諾地應了,忙不迭趕去找大夫。
    剩下的幾人則是一齊上前,將上官允和蘭馨的屍體從牢裏抬了出來,放上架子抬了出去。
    被點了穴無法動彈半分的上官行鶴張大了嘴啊啊的叫喚著,目光死命追隨著遠去的身影,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好享受你的餘生吧。”江封昊麵上帶笑,看向上官行鶴的眼裏卻是滿布戾氣,“說不定哪天午夜夢回,還能見上上官大人一麵。”
    死有什麽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他就是要上官行鶴十年如一日的活著,每天被親手害死自己兒子一家的事實折磨。
    敢對他的家人下手,那就得做好一輩子在絕望中度過的準備!
    從天牢裏出來,夫妻二人又拐去戚婆婆那裏吃了一頓羊肉煲,這才心滿意足的相攜回家去了。
    天色暗了下來,月色彌漫的時候,哄睡了兩個小的,夫妻兩梳洗完畢回到房裏。
    屋子裏點了暖香,何小喬正拿篦子梳理著長發,江封昊則是斜倚在榻上,手中捧著一本書,慢悠悠地翻看著。
    “江封昊。”停下梳理的動作,何小喬開口喚道。
    後者應了一聲,目光卻沒離了書本,“怎麽了?”
    “鬼醫前輩的藥沒問題吧?”何小喬皺著眉,“上官兄和蘭馨他們……”
    “放心,隻是看起來嚇人而已。”江封昊神情沒有半分波動,翹高了腿懶洋洋地說道,“等幽鬼將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自然會把他們弄醒。”
    何小喬便點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
    她也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弄死他們不可,相反的,上官允對她還曾多番維護,這點讓她很是感激。
    天牢裏發生的一切,歸根究底,不過是為了讓上官行鶴絕望演出的把戲而已。
    他們給上官允和蘭馨喝下的,並非是什麽要人性命的毒藥,隻是鬼醫閑來無事弄出來嚇唬人的半成品罷了。
    服食之後症狀就跟中了劇毒差不多,呼吸跟脈搏也會短暫缺失,看起來就跟死了一樣。
    用來詐死騙人最好不過。
    除了個上官行鶴添堵,還能把上官允跟蘭馨順利弄出來。
    出了謀逆這樣的大事,即使不用死,京城裏他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加之以上官允的個性,要是留在京城,肯定是天天觸景傷情想忠義兩全回去自首,這樣他們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所以夫妻兩一合計,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往關外送。
    給他們一片自由的同時,也省得他們家那不爭氣的皇帝侄子還老惦記著人家媳婦兒,心心念念的看不見身邊人的好。
    江封昊很不爽自家媳婦兒在這時候還惦記著別的不相幹人士,想了想,幹脆將手上的書往桌麵上一丟,翻身下了榻,賊眉鼠眼地上前將還在發呆的何小喬一把抱了起來。
    後者不提防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立刻橫眉豎眼,“幹嘛?”
    江封昊的回答相當的直白且粗魯,“幹!”
    話說完,將人往床上一拋,眉開眼笑壓了上去,低頭在她唇上偷了個香,“娘子,為夫還想要個像娘子一樣的女兒,咱們再來生一個吧!”
    何小喬愣了下,麵上的表情隨之柔和下來,眼裏泛著粼粼的光,雙臂蛇一般環上他的脖子,仰起頭回應他,“好。”
    魂穿異世,能遇上這麽一個疼她入骨的男人並和他廝守一生,已經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感謝這輩子身邊有你。
    “相公。”
    “娘子?”
    “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突然這麽直白為夫會害羞的……咳咳,好吧,別瞪我,為夫也是,好愛好愛娘子你!”
    “……算你識相,來吧!別浪費時間了!”
    “幹嘛?”
    “幹!”
    “娘子你真粗魯……不過為夫喜歡。”
    春宵苦短,接下來的事……
    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旁邊的何小喬也跟著笑眯眯補上一刀,“不知道你還有沒有私生子什麽的,若是沒有,那你們上官家估計從此就……嘿嘿,絕後了喲。”
    上官行鶴張著嘴,回頭看向互相攙扶著站在一塊的上官允和蘭馨,隻覺得眼前似乎已經讓嚴寒的白霜遮擋住,渾身止不住的發冷。
    怎麽會……
    他可是他的生身父親!
    上官允閉緊雙眼不想再理會他。
    江封昊在旁邊閑閑地接口,“我說,你還不知道吧?你口中的廢物現在已經懷了你侄子……哦,應該說是親身兒子的孩子。本來他們都可以活的好好的,托你的福,現在他們一家三口隻好陪你一起到地府去團聚了。”
    上官行鶴如遭雷擊,顫抖著手指向江封昊,“你……你說什麽?”
    “我說,”江封昊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挑著眉說道,“你本來有個機會可以當爺爺的,但是現在——”話說著,他又伸出手掌相抵,隨後做出個散開的模樣,“什麽都沒有了,一場空。”
    上官行鶴氣急,胸口一陣生疼,隻能拿手捂著,“你……你為了她……”居然頂撞他!
    她能完好無損的活到現在,除去江牧風的惻隱之外,當然還有江封昊跟何小喬的關照在,這點不由得她不感激。
    “好了,時辰到。”江封昊彈了彈手指,吊兒郎當的拿一隻胳膊架在自家媳婦兒肩上,另一隻手則是將一隻細瓷瓶往上拋了拋,“本王該說的話也已經說完,接下來有什麽事要商量的,你們自家人到地底下團聚了再說吧。”
    蘭馨臉色一白,抬頭看向上官允,收緊了抓著他胳膊的手指,後者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別怕。”
    “我沒事,倒是你……”上官允拿下蘭馨的手握在手裏,又稍顯緊張得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遲疑了下才問道,“這幾天……還好嗎?”
    “少主放心,馨兒沒事。”蘭馨說著,抬頭看一眼門外站著的何小喬,眼裏閃過一絲羞愧,“小喬……王妃她很照顧我。”
    “馨兒沒事。”蘭馨搖了搖頭,攀著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站直身體,伸手摸了摸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眼裏滿是心疼,“少主,你怎麽瘦成這般模樣?”
    門外的何小喬看著兩頰深深凹陷胡子拉碴的上官允,心中也是感慨萬分,曾經高高在上的年輕宰相,永遠都一身白袍孤高冷漠,現在卻身陷囹圄,頹廢落魄到幾乎讓人認不出來。
    雖然她不知道義父居然會趁亂放出蠍子害了何小喬一家的性命,可怎麽說,她也是屬於叛軍的一員,這件事跟她怎麽也脫不了幹係。
    更別說她如今即將為人母,自然能體會那種家人孩子被害的憤怒心情……何小喬沒找她算賬也就罷了,反倒是命人對她好生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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