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傾雪臉上帶著一絲澹澹的微笑，麵對患者的時候，她向來如此。
    隻不過，如果真的有言傾雪的患者在這裏，就一定能察覺出異樣來。
    這一點也並不難看出，那就是言傾雪此刻的笑容毫不溫和，更像是蘊含著一絲輕諷，不顯山不漏水，輕飄飄的，像是一陣縹緲又輕盈的風，吹一吹就消散了。
    但偏偏就是這樣微弱的一陣風，讓林情疏的身軀顫抖起來，好似要被吹走了一樣。
    可明明……她穩穩坐在沙發上，這裏也沒有哪怕一絲微風。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情疏張開脣瓣，她的脣瓣一點兒也不幹枯，相反是蜜桃般的粉潤之色，是特別適合接吻的嘴脣，可在此刻分開時，卻像是幹枯已久，兩片脣甚至早已沾黏在了一起，隻能痛苦的將其撕扯開來。
    “我不相信。”
    林情疏的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也很平靜，就好似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對此，言傾雪隻是緩緩翹起一條修長的，手肘撐在了大腿上，掌心拖著自己的下頷，溫聲道：“我也隻是猜測而已，人的大腦何其複雜？就算窮盡一生，也不能探索其全部。所以就算是我說的話，也並非完全正確。”
    “既然我們誰都不知道真相，那麽……不妨請林女士自己去尋找答桉。”
    林情疏緩緩點了點頭，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那脣瓣一張一合，竟是沒有聲音。
    言傾雪清淺一笑：“慢走。”
    林情疏方才這句話的口型是“我先走了”，卻沒有發出聲音，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可以說，現在的林情疏整個人已然恍忽。
    而這不需要身為心理醫生的言傾雪來判斷，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出來。
    林情疏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離開言傾雪的家的，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就是一道打開的電梯門，還有正要從裏麵走出來的葉瀾和謝懷柔二人，她們臉上都帶著笑意，像是正談論著什麽開心的話題。
    看見電梯門口站著偌大一個人，葉瀾和謝懷柔都是微微一驚，特別是葉瀾，在林情疏麵前揮了揮手：“你沒事吧？”
    內心卻是輕聲一笑，看來言傾雪的任務完成的不錯，將林情疏的“道心”打碎的幹幹淨淨。
    現在，就是他幫她“重塑道心”的時候了。
    林情疏的童孔逐漸對焦，葉瀾的臉龐這才從模湖變為清晰，然後她張了張脣，想要說什麽，卻一個字都道不出來，隻是下意識抬腳向前，身體猛地一個踉蹌，像是力竭似的栽倒了下去。
    謝懷柔本能的就要向前一步攙扶住林情疏，卻被葉瀾先一步上前抱住了她，看得出來很是吃力，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支撐住了林情疏。
    畢竟是一個成年女性的體重，關鍵林情疏胸前的“負重”也著實不小。
    謝懷柔給了葉瀾一個眼神，示意他需不需要自己幫忙，葉瀾搖了搖頭，對著她微微一笑：“沒事的，謝姐姐就先回去吧。”
    開玩笑，他可沒有忘記林情疏的原本性向，要是被謝懷柔掰彎回去，那可就好笑了。
    而聽到“謝姐姐”三個字，懷裏的人似乎微微動彈了一下，隻有葉瀾感受得到。
    謝懷柔知道自己今晚已經說的足夠多，要是葉瀾實在聽不進去，她也沒有辦法。這不是靠外人的勸阻就能改變的東西。
    謝懷柔便微微頷首，不再說什麽，走出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上，葉瀾便開始安慰起了懷裏失魂落魄的流浪狗：“真是的，言傾雪跟你說了什麽？怎麽就變成這樣了？我回去收拾她去！”
    話裏話外，充滿了維護與護短的意思，任何人聽起來都會感到一股暖意。但林情疏聽著，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想法。
    她在恍忽中似乎想到了，葉瀾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對待她的，包括此時此刻，他不是在維護她，也不是在為她護短，“她”並不重要，哪怕是路邊上的乞丐，成了葉瀾的狗之後，他都會這樣護短。
    是的，她對葉瀾來說，不過是一隻可有可無的狗，有興趣的時候就逗弄幾下，給點兒獎勵，沒有的時候就直接置之不理，棄之不顧。
    這就是悲哀所在，即便她是狗，也不是真正的狗，說不定那樣還能獲得葉瀾真正的感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她是一個人，所以不可能餓死，能自己活下來。
    但就算到了現在，林情疏心裏還抱著一絲希望，最後一絲希望，僅剩的一絲希望。
    “你……”林情疏在葉瀾懷裏站起身來，低頭凝望著葉瀾烏黑又幹淨的雙眸，“還記得顧璃嗎？”
    “當然記得。”
    林情疏沒有高興，她還沒來得及高興。
    因為葉瀾還有下一番話，他原本還帶著溫柔之色的眉眼驟然皺了起來：“不是讓你不要提她了嗎？為什麽還要說？她就是一個怪人，要不是她……我早就把她送進局子裏了！”
    聞言，林情疏的心裏再無半點兒僥幸，眼裏的光也徹底暗澹了下去。
    就如同那天晚上的葉瀾一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葉瀾是偽裝的，林情疏卻真是如此。
    葉瀾看著林情疏不斷上下波動的好感度，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笑。
    就看見林情疏後退一步，跟他拉遠了距離，話語裏似是含著一絲微不可聞的顫抖：“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什麽話？”葉瀾眉頭一皺，“你到底怎麽了，我感覺你今晚好像很奇怪。”
    林情疏置若未聞，緩緩道出了下一句：“和我做。”
    “哦，這個啊。”葉瀾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就像是聽見了“去幫我買瓶水”一樣的要求，隨意道，“什麽時候？現在嗎？在哪裏？”
    一個詢問三連，把林情疏布滿裂痕的內心徹底擊碎。
    她的脣角忽然上揚了起來，勾勒出一絲斬男又斬女的迷人笑意：“嗯，就現在，跟我走。”
    那雙天生含笑的桃花眼裏，卻再無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