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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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上頭已經允了她的出行,接下來便純粹是等待了。
這幾日岑碧青也不知到哪裏窩著腐敗去了,不見人影。畢竟是別人的地盤,素素也不敢太過造次,岑碧青不來找她,她也不是吃飽了沒事幹,不到必要時候也不會主動送上門去找他……畢竟,兩妖相處,血腥總是多於溫馨……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山不容二虎?一湖不容二蛇?
好吧……這是開玩笑的~岑碧青怎麽著也不可能將她這廢柴四腳蛇看成威脅吧……
她真的是很無害的~
多半時間,素素都在房間裏呆著,整理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以及為將來做謀劃。最重要的是,活在這個遍地妖怪滿天神仙的時代,她還得考慮自己是否應該提升法力,若是將來與王母徹底鬧崩了,她也好為自己賺一些資本,哪怕是用來逃跑的!
這一點無疑得從零開始了。
素素在不大的房間裏繞著屏風踱來踱去,十分煩躁。她真不知道妖怪的法力該怎麽使?或許得用口訣?她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到芝麻開門,口幹舌燥之下不得不放棄,口訣什麽的,果然不是好猜的。
或許這妖怪的身體在遇到危險時會做出應急反應也說不定?素素猶豫了一下,推開門向後園走去。
水晶宮的後園東側有一大片高大的假山,是用陰沉木雕成的。素素第三次隨岑碧青去那裏時,才看到那些黑黝黝的無甚美感的假山,她原本一直以為是影子來著!感慨完自己眼力大不如前後,她還補了一句:“那什麽東西?煤炭麽?黑漆漆的。”
岑碧青當時隻是抿唇微笑。“素素,那是陰沉木。”
回想起來……這笑怎麽就這麽別扭~
素素默,知道自己鬧笑話了。不過,用陰沉木做假山,還真是……奢侈!妖風腐敗,妖風腐敗啊!
素素此行,便是衝著那最高的陰沉木去的。她想,如果她從那邊跳下來的話,究竟是摔死的幾率高呢?還是飛起來的幾率高?
隻是,沒想到的是,這一去,卻去出了問題。
來者是客,素素這樣子的,還算是貴客。所以,她無論如何也不曾想過,像她這樣的貴客,居然還會有人來找她的茬?
當那根帶著倒刺的珊瑚鞭衝破氣流帶著風聲呼呼地往她臉上招呼來時,素素狼狽躲閃開,滾在了後園的絨草裏,那鞭子卻像是不見血不罷休似的,甩了幾朵利落漂亮的鞭花又往她身上頻頻襲來,素素吊著一口氣心驚肉跳不敢懈怠,仗著身體還算柔軟靈活連連躲閃。動作雖靈敏,但一開始就落在下風,一時無法撥正,眼見著漸漸不支,一個避閃不及便被鞭子抽中,倒刺紮進身體,又被利落地拔出來,身上立時多了好幾個血窟窿,隻痛得素素想要暈死過去。倒刺珊瑚鞭威力巨大,尤其是製造出來的傷口如同馬蜂窩似的,更是讓人觸目驚心。幾個回合下來,素素遍體鱗傷,頭發散亂,胡亂披在肩頭,衣衫破敗,露出裏頭白皙的皮膚,破裂的傷口處汨汨流著鮮血,素素失血過多,臉色慘白得厲害。那人卻還不放過她,也似不急著取她性命,就像是一隻貓在吃掉一隻老鼠前,總是願意先玩弄她一番,在老鼠的垂死掙紮中找到快感與滿足感。
“……為什麽……偷襲我?”她被逼進了死角,背抵著冰冷的岩石,捂著肩頭的一處傷口,死死地盯住來人。
“連我的一鞭都抵擋不了,虧得我還高看了你。”豔麗囂張的女子握著手中染得血跡斑斑的珊瑚鞭,靈活的鞭身被她隨手一甩,擊破空氣,發出清脆犀利的鳴聲。她眼底的嘲弄愈來愈盛,“青城山白素貞,不外如是。還不是一樣要死在我的龍嘯之下!”
那鞭子破空襲來,帶著濃濃的血腥味,像是在告訴她,她玩夠了,這場遊戲應當結束了。
血紅的珊瑚鞭染了她的血,顏色更加鮮豔妖冶,細細的鞭身當著她的臉麵呼呼而下,淩厲的風聲在頭頂響起,素素避無可避,逃無可逃,隻待這一擊下來,便要血濺三尺,命喪當場。
素素的瞳孔在那一瞬間劇烈緊縮,她怎麽就可以這樣死了!沒有死在王母的陰謀裏,也沒有死在大鷲的戲弄下,卻要死在一個不相幹的人手裏!她怎麽能甘心!
不,她不甘心!
風聲停止,萬籟俱寂。
素素再抬起眼眸時,眼底已染上一片薄薄的血色,唇角勾起一抹妖異的弧度,唇色豔紅,逼得晶瑩的皮膚越顯蒼白。全身浴血的她,此時像是從地獄底層踩著屍體爬出來的修羅,嗜血妖嬈。
岑碧青一身懶骨躺在雁翅軟榻上,白玉一般的軀體隱在黑暗中晦暗不清,榻前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是一張巨大的蛇蛻。岑碧青懶懶地一招手,那蛇蛻便淩空飛了過來,覆在他的身上,化作了一襲正紅的衣衫。他懶懶地翻了個身,閉上眼睛,腦海裏卻浮現了一抹絳紅色的身影,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以她那性子,他這幾日都未去尋她,定是悶壞了。
門外傳來清晰的叩門聲,暗啞的聲音隔著門扉傳進殿內:“主子,底下有小妖來報,素素姑娘在後園遇襲。”
岑碧青一雙妖冶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疏忽睜開,語氣平靜,無波無瀾:“何人所為?”
門外的人一頓,沉聲道:“望月池,溫嬌蕊。”
……
素素醒來時已是三天之後,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
身邊傳來慵懶溫和的聲音:“怎麽了?”
素素沒有看他,依舊望著天青色的帷幔:“我是不是在做夢?”
腰上立即傳來一陣刺痛,素素“嗷”地慘叫一聲,支起上身,一把拍落那隻在腰上作惡的手,目光凶狠得仿佛要吃人:“你做什麽?!”
少年無辜地睜大眼:“素素不是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在幫你。”
素素被嗆,一肚子怒火頓時消弭,隻是轉過身悶悶不樂不願去理他。
少年討好地拽著她的袖子:“素素,素素,素素……”
念經啊這是!還讓不讓人活了!
素素崩潰,這還是那個對她愛理不理,呼之不來,招之不去的岑碧青麽?難不成還是精神分裂?她攥著拳頭迅速扭頭。“你夠了喔!”對上少年分外灼灼的目光,一腔氣勢頓時煙消雲散,蔫蔫道:“我還以為我死了。我知道,那不是夢,我流了很多血,很疼,也很害怕,沒有人來救我,我以為自己要死了的……”
少年將她攬進懷裏,輕輕拍拍他的背,安慰她:“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素素閉上眼,許久,心情徐徐平靜下來,卻突然想著這樣的姿勢著實令人尷尬,雖然平日裏也是小打小鬧難免親近,但畢竟無傷大雅。如今這般……不知為什麽,心裏總是不舒服得很,這樣的姿態,竟然讓她想到……斷袖!~不,應該是百合才對……
“小、小青……”她結結巴巴地扭著衣角問道,“那個……那個……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聲音小得像是蚊喃,最後直接消失了。
這麽邪惡的問題,讓她這般純潔的人如何問得出口啊!
額頭上驟然挨了一個爆栗,素素用手捂住,惱羞成怒地用目光剮他。
“真是個笨蛋。”岑碧青抱胸靠在玉枕上,身形慵懶,臉色卻難得正經,卻不回答她。“為什麽不叫人來?你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喊人幫忙。”
素素又被嗆住,麵上如打翻了顏料板,五顏六色,心裏更是五味雜陳,盯著他的臉竟說不出一個字來,頓了良久才醞釀出一句,訕訕道:“那樣多沒麵子!”無奈大勢已去,這等理由不成氣候。
岑碧青臉色驀地沉了下去,直起上身一字一頓道:“素素,你在懷疑我,是不是。”
“我沒有!”反駁完才發現自己回得太快,未免顯得心虛。
“素素,你真的懷疑我!”岑碧青的臉色瞬間黑得更上一層樓。
“我……”她這才後知後覺自己中了他下的套,一時慌了手腳,平常還算口齒伶俐,此時竟完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若是小青是蘭卿或者是她醒來時遇見的第一個人,她都能夠插科打諢,渾水摸魚,但是,他不是。他是岑碧青,用這樣篤定這樣正經的語氣跟她說,她懷疑他時,她怎麽都做不到嬉皮笑臉地否認。
她是懷疑他,這是事實。當她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她想了許多許多,有人說過,一個人將死之時,腦海中會浮現出自己的一生。她想,這話說得真有道理,那一刻,她腦海裏走馬觀花地浮現了自己那遙不可及的前世,以及短暫無比的今生。她在想,為什麽,她會死在一個不相識的人的手裏?鞭子落下時,她聽到了那呼呼的風聲,耳朵因這尖利的聲音而有些難受,但是那一瞬間,腦海裏卻是豁然開朗。
能在他的地盤裏殺人的,而且至此未有別人插手的,那應該是被允許的吧?至於是直接指使,還是默許,她就不得而知,也跟她無關了。
許久,岑碧青緩緩吐出一口氣,有些咬牙切齒,又有些無奈道:“我真該掐死你一了百了。”
這分明是示好了,無奈素素睡久了,腦袋一抽,竟將它聽成了威脅,嚇得麵色慘白。“……你果然想過要弄死我……”
岑碧青:“……”
不怕狐狸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岑碧青對此有了切身體會。
他無奈扶額,頭痛道:“素素,我是開玩笑的。”
素素幹笑:“……我也是開玩笑的。”
是麽?
岑碧青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與你切磋的那人是望月池的鯉魚精溫嬌蕊,五十年前便已越過了龍門,並不歸我管轄……”
素素頓時炸毛。“胡扯!你哪隻眼睛看到她跟我切磋了?!”越想越火大,嗓門也提高了幾個分貝:“分明就是她單方麵毆打我!!”
“素素,”岑碧青溫柔地笑了笑,“你不記得了麽?”
“什麽?”
“我趕到時,你已經廢了她一身法力,將她打回原形。她如今被你攻破了金身,掐斷了法緣,莫說是成仙成龍,怕是連修行也是難事。”
“什麽!”這麽粗魯的事情,她怎麽會去做!素素驚得從床上跳起來,不防撞上了床上的橫杆,差點跌下床去,岑碧青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撈回懷裏。素素頭暈眼花,拽著他的前襟,“你是開玩笑的吧?”
“……抱歉,這次是真的。”
素素萎靡地塌下肩膀,弱弱地扒拉著手指:“那,我有做什麽……不雅觀的事麽?如果有,請相信我,那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我還是很善良的!”
“放心,素素所為無傷大雅。”岑碧青溫和地望著她,啟唇道,“不過是抽了她的筋,踩著她的尾巴喊著要做糖醋鯉魚吃罷了。”
素素絕倒,那還叫無傷大雅?
她捂著嘴巴不可置信小聲道:“你可別是在誆我,我這個人很較真很實在的,別人說什麽都會相信的,這種邪惡的事情,不可能是我做的吧。或許是別人看到那條鯉魚這麽欺負人,看不過眼了,就幫我出手教訓了她也不是不可能啊!”她這麽善良的人,怎麽會做這種事情~
岑碧青挑眉。“素素是在暗指我宮中管轄欠缺?讓別人隨意出入,似入無人之境而不自知?”
“不是……你想多了……貴宮殿簡直就是固若金湯,另人可望而不可及。望洋興歎,望梅止渴,望穿秋水,望……”望不下去了……
素素搓搓小下巴。怎麽都覺得……那個別人是在說她啊~
望不下去的素素弱弱地補充道:“那個……我隻是覺得不太可能而已啊~”
“怎麽不可能?”岑碧青勾唇,意味深長地笑道,“青城山白龍洞白素貞之名也不是虛叫的。”
素素虛弱地悶哼一聲,這名聲或許是真的,但是這裏麵裝的東西卻是假的。此白素貞非彼白素貞也。這叫她怎麽解釋?至於那隻什麽鯉魚精,說實在的,她一點都不關心,她想的是,若小青所言非虛,那麽必是她失去意識後才打到的鯉魚精,可是!素素哀嚎,若是每次都得在那種生死關頭才能夠刺激這具妖怪的身體應急,那她確實很吃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