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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園原市久川4-13-25。陸上自衛隊女子隊宿舍姬百盒莊、走廊轉角的公共電話。現在時刻晚上九點三十分。右手五張電話卡。舍監不在、坐墊在、洋芋片在、烏龍茶在。

    拿起話筒。插入卡片。

    喂喂。

    喲嗬我是小美。睡了嗎?方不方便?

    狀況怎樣?習慣了沒有?

    啊哈哈哈。伊豆也是一樣?菜鳥很辛苦啊向我今天呐明明熱得要死結果還背著BC裝備(編注:BuoyancyCompensatorDevice,浮力補償裝置,為潛水用裝備品)跑了整天累死了,差點要沒命,腳上都起水泡了。

    小靜你那邊真不錯。宿舍房間還有電話。

    啊,沒啦沒啦。之前打電話的時候忘了說,園原基地的自衛隊女子宿舍都是這樣。房間裏麵禁止使用電話,隻有公共電話。嗯,男子宿舍好像也是這樣。我那知道是為什麽。啊,不過啊,園原這邊對保持機密相當羅嗦。S聽人家說宿舍的電話線路有被監聽,所以才會禁止在房裏使用電話。每間宿舍隻有一台公共電話,監聽起來會比較容易。

    這台電話說不定也有人監聽。

    哎喲傳聞啦傳聞。S2哪有這麽閑。我們這些小角色知道的秘密,上麵早知道了。我想是怕電話前進房間會影響秩序。說到這個,我其實蠻幸運的。這間宿舍才剛蓋好,連我在內住進來的還不到5個,可以和小靜講電話講這麽久。住隔壁宿舍的人可就慘了,好像晚上還得拿電話卡排隊,根本沒辦法給男朋友打電話。

    咦?

    男朋友啊?

    對了對了。我跟你說,今天我被好奇怪的人搭訕。

    是啊,在基地外麵。要回宿舍的路上,突然被人叫住。

    哦,那個我不知道。可能他隻是看到穿著迷彩服的女人就把我叫住,把我當成了自衛官,不過也可能不是。我有問他,不過被他岔開了話題。感覺不像軍隊裏的人。也許是在基地出入的廠商。

    嗯大概還不到三十歲。

    嗯,他請我吃飯。

    就這樣。

    真的啦!因為那家夥真的很古怪。乍看之下有點酷,剛開始聊天也很愉快。

    是啊,剛開始。

    唉,小靜你也聽說過吧,園原基地的UFO傳聞。我在吃飯的時候提到,說我才剛調過來,有點好奇。

    結果啊

    哪裏人?

    其實我是本地人。出生長大都在園原市。大學念的也是園原學院。腦袋不行,在我念書的時候,園學就等於本地白癡大學的代名詞。真的,不過現在因為馬拉鬆而變得有名,要想進去還沒那麽容易。不合常理嘛,叫黑人選手來留學,然後出席大會獲得優勝。大家在背後講得很難聽,說什麽一定是理事長和相關人員千裏迢迢跑到非洲草原,用網子把那個老黑抓來。

    算了。總而言之,是我大二時候的事。

    那時候,我的朋友名字不方便講,假設他叫木村好了。這個故事的主角不是我,而是木村。我的腦袋的確不行,不過木村比我還要不行,而且是個好色到骨子力的醜男。三蟲苦啊。加上自我意識過剩的情況有夠嚴重,是那種一被人說好色就會發飆的類型。喝了酒之後最慘,一下子就醉,卻又怎麽樣也醉不倒,不論是隔壁客人還是打工的店員,隻要被他逮到,他就開始將些未知論和懷疑主義之類天馬行空的話題。

    可是,我就是沒辦法討厭他,常常跟他混在一起。

    那時的木村可能隻信任我一個,老是跟我講些有的沒的奇怪的話題。

    像什麽一直以來,自己就能看見別人所看不見的東西。

    就連走在路上,他都能夠看見死人殘留於這個世界的能量漩渦。簡單一句話,它可能是具有靈力的人,不過木村非常討厭這種說法。他主張自己的能力可以用科學詳細加以說明,和靈力、幽靈之類無關,那些全是騙人的。坦白講,在我聽的人眼裏看來,他的口氣就跟電視裏那些信徒一模一樣。走在路上會說剛才的轉角站了一個女人,上課上到一半會說教授的背後跟著一個老婆婆。

    所以呢,根據他的說法,死人殘留於這個世界的能量漩渦會來找他攀談,告訴他許許多多非常重要的事情。像是你的哪個朋友是加班地球人的外星人,或是幾月幾日在哪裏有UFO墜落之類的。

    這家夥的腦筋有點古怪。

    坦白說,我是這麽想的。

    不過還是沒辦法討厭他。雖然覺得這家夥沒救了,但是它也不會突然抓狂。要是不喝酒,甚至是個人蓄無害的家夥。

    抱歉,前言拉得太長了。隻要談起那家夥,一個晚上都講不完。

    你有時間沒問題吧?

    總而言之,就在我和木村混在一起的大二那年暑假,因為某些原因,我需要一筆錢。現象隻能去做出賣勞力之類的苦工,每天翻著求才雜誌。後來有一天,木村突然來到我的破爛公寓,與我這麽說:

    你需要錢吧?我有不錯的打工機會。

    我讓他進房間,仔細聽了有關工作機會的事。因為我想賺錢。

    到園原基地去洗屍體的打工。

    他這麽說道。

    我跟你說,雖然新聞裏麵沒有報導,不過園原基地送了為數不少的士兵去北方。那些幾乎都是間諜和特殊部隊,一半以上不會活著回來,裏頭還有一半是MIA。MIA的意思是在任務途中失蹤,坦白一點就是戰死卻無法回收屍體的例子。換句話說,送到北方的士兵有四分之一會變成屍體回來,然後經由園原基地送回本國。

    處理屍體的工作人手不足。

    時新一萬元日幣。

    工作當然不輕鬆。不是醫院用來饑解剖用的那種幹淨屍體。手腳可能裂成碎片,內髒也可能被擠出來。這點必須要有覺悟。

    還有得在誓約書上簽名。要是泄密的話可就糟了。最糟的情況,說不定會被幹掉。不過工作期間會替我們做好不在場證明。表麵上,我們是以演習場整備人員助手的名義進入基地。實際上,是在位於基地地下的屍體處理室暗地進行工作。誰也不會看到我們。

    怎麽樣?

    做不做?

    你需要錢吧?

    我做。

    我這麽回答。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沒把木村所講的事當真。我隻是想看看,他的妄想究竟能扯到什麽程度。搞不好全是瞎掰的,所謂洗屍體隻是他的一流騙術,這份打工其實是到某個深山裏的醫院去照顧癡呆老人。再說時薪一萬,接近陪浴女郎的代碼。就算減半時薪也有五千。比起出賣勞力的行情要好太多。我是這麽想的。

    那得趕快聯絡。

    木村這麽說了之後離開房間。我匆匆忙忙地跟在後麵。

    走到附近的超市,他用樓梯間的公共電話打到某個地方,講了三兩句之後馬上掛斷。我說,幹嘛特地跑到這種地方打電話,用我房裏的電話不就得了。結果

    用你房裏的電話打不通啦!

    他這麽回答,然後把公共電話吐出來的電話卡拿給我。以後要跟打工地點聯絡的時候,就用這裏的公共電話和這張電話卡,他這麽說道。這張電話卡是你的,我還有一張。

    正反兩麵都是全灰,古怪的電話卡

    後來我們就在超市停車場等待。

    迎接的人很快就來。

    簡直像是裝甲車的白色廂型車。側門打開。木村和我坐了進去。木村很有打工氣氛地招呼著說早安,我也跟著照做。

    廂型車裏頭簡直就像運送犯人的囚車。一個窗戶也沒有,駕駛座那邊有個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地方,裏麵坐著黑衣男子。

    廂型車的門自動關上,往前開動之後,黑衣男子從鐵絲網窗口遞來了文件。

    然後說,在這上麵簽名。條文是用英文書寫。我想應該是英文。雖然我是大學生,可是遇到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哪有心情仔細看啊!

    我簽了名。

    直到簽名的時候,我還是沒把木村所說的話當真。

    來說結論吧!

    木村所講的並不是謊話。

    木村和我去洗了屍體。

    關於工作的內容和時薪,木村完全沒有說謊。

    不過那都無所謂的。直到現在,我都還會夢到那件屍體處理室的光景。

    寬度嘛,對了,差不多有學校體育館的大小。沿著牆邊有一圈大型水槽,打開蓋子往裏麵看,屍體就一具具浮在已經轉為咖啡色的防腐液裏麵。猛然一看就有十幾具,不過那個水槽相當深啊。要是連沉在底部的老舊屍體也算進去,說不定共有幾百具。

    處理室裏有一位監督,負責指導我們進行作業。說到這個人啊,對了,你們WAC的可能知道。哪,園原基地在戰爭時期是舊軍的園原機場吧?木村和我工作過的那個處理室,似乎就是那個時代的設施。建造園原基地的時候,要去破壞地下設施也很費工,所以直接封鎖保持了原樣。要想抱殘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作戰戰死者的屍體,可以說是最佳地點。監督有說,水槽裏的防腐液從舊軍時代起就一直沒更換過。

    沉在底部的人究竟是誰,我實在搞不清楚。

    為了和其他人加以區別,秘密作戰的戰死者會從身體某處打入標簽,所以才會浮在咖啡色液體上麵。然後木村和我穿著連身的作業服和麵具,拿著長約三公尺的棒子,棒子前端有一圈鐵絲,可以籍由手腕的動作將它縮緊、放開。呐,就像衛生單位人員在捕捉野狗時所用的棒子。就像那樣,從屍體的頭、手或腳等任何地方穿過去,然後縮緊,直接把屍體拖到水槽的外麵。擺在水槽上麵用水洗淨,內髒擠出來的話就把它推進去,大略縫合,碎裂的手、腳或頭要是還在會和標簽捆在一起,把它適度縫合在原本的位置,完成後加以幹燥,用繃帶捆好全身,和幹冰一起裝入棺材,一具就完成了。

    我在那裏做了兩個禮拜。

    附有標簽的屍體,多的日子有十幾具,少的日子則是掛零。和處理數目無關,時薪一律是一萬元日幣。

    說起來有點怪,不過我可是工作得相當拚命。

    像是害怕啦,惡心啦,這種感覺隻有一開始的時候出現。

    我想或許是麻痹了。

    甚至連錢的事,我也一下子都忘了。

    怎麽說咧,就是覺得可憐。這人也有父母或兄弟吧。故鄉是不是有情人妻子、女兒兒子正在等他。我會去想到這些。

    這家夥總不會生來就是特種部隊隊員吧。他也上過國小,上過國中,高中大學是怎樣我就不知道了,教過很多朋友,也會吵架也會一見鍾情吧。

    所以才會戰死。

    一無所有的人,不可能堅持到那種程度。

    就算是為了任務。

    不過這是哪副德性。在這微微昏暗的地下室,向養殖槽一樣的水槽、有點肮髒的防腐液中被剝得精光,向洗番薯似的被扔在那裏。

    想到這裏,就覺得得拚命努力才行。要是標簽上麵寫的手指或是什麽東西數量不足,我想可能浮在哪邊,就去把屍體撥開來找。心想有了!就是這個,懶得麻煩就直接空手伸到水槽裏去撿,結果和剩下的手指一比對,指紋完全不符。哈哈。

    我現在在想,當時之所以那麽拚命,也許因為我是日本人。我有在某本書裏麵談過,一旦發生飛機墜毀事故,國外隻會回收可供辨識的屍體,至於剩下那些零零碎碎的就全部聚集起來,扔到共同墓地裏麵便算了事。遺族似乎也能接受。

    但是日本的想法卻是屍體要是少了右手,在那邊的世界會沒辦法拿筷子。所以就算機率不高,隻要還有可能,就會徹底搜索現場,試著將屍體複原到完整的樣子。

    那時浮在水槽裏的屍體幾乎都是美國人,也就是白人,看起來像日本人的隻有少數幾個。啊,還有,半數左右是女兵,把我嚇了一跳。

    雖然對剛開始處理的人有點抱歉,不過做了幾天之後,自己也知道處理的方式越來越熟練。

    總而言之,能做的就盡量做。

    能做的就盡量做,最後有確實收到錢,那就萬事OK。

    真能這樣就好了。

    首先,木村是怎麽找到那份工作的?

    那份洗屍體的工作究竟有什麽內幕?

    在那之後,我一直自己試著揣測各種可能,不過卻找不到合理的結論。如果像木村所說,那時由圓原基地,也就是軍方所發派的工作,我搞不懂,為什麽要找木村和我去做那種工作。那可是連一般士兵都不曉得的秘密作業,況且除了木村和我之外,可以找的人還有很多。

    也就是說,一定在某個地方有謊言。

    那時的我認為,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是這種說法。

    那時器官買賣公司的工作,我在裏麵插了一腳。

    原本就無法保證,那個屍體處理室確實是在圓原基地區域裏的地下設施。怎麽說咧,因為我們每天每天,都是從超市停車場搭乘沒有窗戶的廂型車去那個地下室。沒辦法見到外麵的景色。也沒親眼見到穿過圓原基地的大門。就跟被蒙上眼睛一樣。既然作業監督說了這是圓原基地內部,舊軍地下設施的遺跡,那也隻好相信。事情就是這樣。

    換句話說,那也有可能是位在某個山裏、戰爭時期醫院防空洞的地下室。

    若是這種狀況,木村和器官買賣公司打一開始就狼狽為奸的可能性很高。拿高薪洗屍體的打工算是流傳已久的傳聞,他就試著讓我相信可能在圓原基地裏秘密進行。特地用超市的公共電話打電話、古怪的電話卡、大台廂型車以及黑衣男子全是為了配合演出。隻要講究細節,就算謊扯得再大也不易穿幫。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幾乎進入思考停止的狀態。在那個水槽裏載浮載沉的應該是真的軍隊屍體。不過其實是從某個戰場偷來的MIA屍體,我所幫忙的可能是商品打包的動作。為了要徹底騙過我,所以采用工作完成之後我會覺得那種傳聞是真的的方式。再笨也知道,那份過於豐厚的薪水包含了封口費在內,把軍方牽扯進來,後來跑出警察的可能性也會變低。

    隻是

    既然花了那麽多工夫,為什麽要找我幫忙作業?終究還是留下這樣的疑問。算了,反正對業者來講,采用新人可以時間換算金錢,要是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故,從外麵雇來的打工人員也能一口氣加以資遣,這個好處或許遠比我這菜鳥所想的要來得大。好歹我也做得那麽拚命。

    你是說,直接問木村不就得了?

    我也很想這麽做,問題是後來,那家夥就失蹤了。

    啊,我把結局先講出來啦!

    不過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講過。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木村。

    然後,再來所發生的事情和器官買賣公司的說法怎樣也無法吻合。那套劇本是要利用原本就有拿高薪洗屍體的打工,讓事情轉往那是事實的方向誘使我相信,對吧?若是器官買賣公司的例子,一切處理完後,木村或許是有必要從我眼前消失。最後發生的那件事情,也擺明了是要達成這種目的。

    可是

    那,園原基地不是還有一個傳聞?

    叫我相信園原基地其實是UFO的基地,你不覺得太困難了?

    對了。木村。

    就在我對洗屍體愈來愈熱心的時候,木村正用同樣的速度,變得愈來愈古怪。

    想想也是正常。從很早以前,私人殘留於這個世界的能量漩渦就會找他攀談,告訴他許許多多非常重要的事情。原本就不能在那種地方做那種工作。

    應該沒有任何理由,讓他跟我一塊工作。

    我隻能說,不正常的家夥總是有他不正常的理由。

    算了,無所謂。

    總而言之,一如預期,那家夥漸漸漸漸漸漸變得古怪,有好些天呈現完全無法工作的狀態。待在處理室一角,抱著頭顱不斷發抖。作業監督再怎麽催也沒用。最後說了你這家夥不給薪水,他還是每天來,說什麽今天一定會好好工作。最後作業監督好像也放棄了他。

    後來變成我自己一個人在工作。

    當然我也有說,每天都在說。你做不來,還是算了吧。

    他聽不進去。那家夥,打工期間一直住在我的公寓,後來真的很嚇人。半夜會突然跳起來,講螺旋告訴他的事連講一個小時。

    內容?

    這個嘛,細節我忘了,偶爾會講得支離破碎,不過基本上是首尾連貫的。就是什麽地球受到UFO的侵略,現在人類所要對抗的對象並不是同胞而是外星人,我們一定要團結一致之類的大概就這麽回事。

    然後兩周時間過去,最後一天來了。

    那天屍體很少,我用特別慢的動作在進行作業。木村還是躲在角落發抖,不過我已經不太在意。反正已經是最後一天。再過幾個小時,木村和我都會從這工作得到解放。

    想得太天真了。

    記得是在距離作業結束剩下兩個小時的時候。

    究竟為了什麽理由,我到現在還是不太明白。

    總而言之,支撐著他的最後一根線斷了。

    木村突然站了起來,用驚人的聲音呐喊:

    外星人!!有外星人的屍體!!

    不論如何,我想先讓木村冷靜下來。可是他卻用可怕的力道把我甩開,從處理室跑了出去。

    我陷入驚慌。

    因為作業監督在第一天就嚴厲交待,絕對不能離開這間處理室。

    那時候,作業監督並不在作業室裏。沒有人能給我指示,我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想說趁著監督還沒發現,先把木村給抓到、帶回處理室。於是我離開處理室,跟在後麵追。雖然已經見不到他的背影,不過因為他一直嚷嚷著外星人怎樣怎樣,所以大略找得到他的去向。

    在這期間,警報器開始響了。

    我怎麽可能保持冷靜?

    至少得先抓到木村。腦子裏隻剩下這個念頭。

    突然之間,他的叫聲不見了。眼前是直直一條下坡路,牆壁、天花板和地麵爬滿生鏽的管線,非常難走。

    在最前麵,有扇特別新的金屬製大門正打開來。

    門裏麵那間是跟木村與我整整呆了兩個禮拜的那件處理室一模一樣、直接縮小的房間,木村人就在那裏。

    木村打開房裏的水槽蓋子,俯瞰著裏麵。

    全身動也不動。

    木村。

    我在門邊輕聲叫他。心裏想著不能太刺激他。

    木村關上水槽蓋子,然後回頭。

    他麵無表情。不,不對。

    抱歉。明明講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講到重點。

    木村那時候的表情,我無法形容。

    下一個瞬間,木村和我就被不知在何時逼近、類似機動隊隊長的人給製住。

    咦?對了,從剛才到現在,你的手和嘴巴都沒動。

    不要客氣,盡量吃。是我找你的,當然是我請客。

    對哦

    這個話題可能不適合女性,尤其是用餐時間。

    真是抱歉!

    其實咧,我是吃飯時間談什麽話題都無所謂的人。打工洗屍體的時候照常好好吃飯。自己不介意,結果就忘了別人可能會介意。

    不好意思。

    那既然你聽都聽了,那就再多聽一會吧?

    都已經說到這裏,要是不整個說完,我也停不下來。

    放心,之後的故事已經不長了。

    木村和我為什麽會得到釋放,我到現在還搞不懂。

    像大猩猩一樣徹底武裝的隊員將我壓製住的時候,我心裏想著一切都完了。

    我是真的認為,我會就這樣被宰掉。

    至於木村我就不清楚了。

    可能他在被製住、壓到地板上麵的時候,表情還是一樣。

    機動部隊拿群大猩猩的安全帽下麵,那叫紅外線護目鏡是吧?就是那個,在一片黑暗中也能看得見的東西。戴著附有那玩意的麵罩,我用肉眼沒辦法一個個區分,在押著木村和我向前走的時候,連一句話也沒講。不過獲許隻是聲音沒傳出來,彼此有用無線電在講話。

    總而言之,木村和我被帶回原本的處理室。很快地,那台白色廂型車就來到處理室外麵,然後首度聽到大猩猩們開口說話:

    上車。

    像是透過聲音轉換器似的、聽了很不舒服的聲音。

    乖乖上車。廂型車直接開了出去,不知上山還是下海,在我已經搞不懂方向的時候停車,打開了側門。

    就是這樣。

    廂型車就停在我公寓附近的超市停車場。

    我們才剛下車,廂型車就直接開走了。記得從停車場轉往路麵的時候,它還規矩地閃了方向燈。

    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輛廂型車。就連一次也沒有。

    時間已經是傍晚。我一邊像傻瓜一樣站在停車場,一邊對著木村問道。

    我實在是很想問。

    喂,你看了水槽裏麵是吧?

    木村點頭。

    裏麵放了什麽?

    木村沒有回答。

    我們就那樣在停車場道別。

    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木村。

    就連一次也沒有。

    隔天我覺得有點擔心,就去造訪木村的公寓。敲了門之後沒有反應,於是好說歹說地說服房東,請他用公共鑰匙開門讓我進去。

    木村不在裏麵。

    不過房間裏的雜誌、海報之類,凡是有臉的,不論是照片還是圖畫,房間裏所有的臉的嘴巴部分不是被撕掉,就是被邁克筆給塗得一塌糊塗。

    非常徹底。

    我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想笑,不過那是第一次,我打心底認為哦,這家夥瘋了。

    木村的父母提出搜索請求,他的失蹤變成了事件。在鄉下造成不小的話題,還登上當地新聞。

    不過我是覺得,那家夥不會再回來了。

    我的故事就到這裏結束。

    小美,你聽好了。

    你啊,不是被搭訕。

    你是被變態給纏了。

    白癡啊!聽他講的話,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變態不對不對,不是木村,是跟你攀談、請你吃飯、要你聽她講話的那個家夥!當然是啊?!那種話當然是騙人的!依我看啊,他是基地那裏的製服迷,說些和園原基地相關的怪談,然後一邊想想對方害怕的樣子,一邊興奮勃起的變態家夥啦!

    喂,我問你,你覺得這種蠢事喲可能發生在現實裏嗎?

    是你發育太好了!你還以為自己是自衛官啊!

    你聽好了?首先是拿高薪洗屍體的打工。這是典型的都會傳說啦!故事地點有很多,大概戰前就開始流傳的傳聞。叫什麽去了就是那個,最近拿到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作家,戴眼鏡的老頭,對對,就是那個。他就寫了一篇和剛剛故事幾乎一模一樣的短篇,不過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究竟是有了那篇短篇才有了這個傳聞,還是先有了傳聞,作家再以此作為材料寫成短篇,這我就不清楚了。總而言之,這種事根本毫無根據。

    啊真是,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那來答是非題。開始嘍

    在自衛隊基地裏麵,除了醫師以外,遊人可以無照取得處理遺體許可?

    小美的回答是O還是X?

    快回答!你有好好再讀書嗎?!這種題目軍法相關的升等測驗也會考吧!?

    對,這樣就對了。答案是X。處理戰死者遺體,除了醫師以外必須擁有解剖技術士的執照。這還分一級、二級,取得條件是有三年以上解剖教室等地的標本製作經驗加上筆試。一級合格的人每年不到幾個。這樣你知道了吧?要在園原基地吃理戰死者的遺體,怎麽可能交給非軍醫的人來負責?而且剛剛故事裏麵有提到,遺體大多是美國的特務兵。要是美軍戰死者被日本人、而且還是菜鳥胡亂處理之後送回本國,你想會變成怎樣?秘密作戰不就沒意義了?

    器官買賣公司?

    小美。我跟你說。

    一件小小的器官買賣公司,究竟看上什麽好處,需要越過DMZ(編注:demilitarizedzone,非軍事區)侵入連那些美國海豹部隊的家夥,都會變成MIA的苛刻作戰區域去獵捕屍體?那可是器官買賣公司,不是美軍屍體狂?隻要是健康的器官,是誰都好不是嗎?既然如此,從當地醫院找些捐獻者會省力省錢也省些危險,況且不花時間,屍體會比較新鮮,可以取得作為商品的器官較多,利潤也會提升。不是嗎?就算不是這樣,現在為了欠錢,父母都能把自己孩子的半邊腎髒拿去賣了。你想想那個風險,說道DMZ守備隊,連愛哭的小鬼都會嚇傻,與其和他們玩捉迷藏,不如把那些家夥抓來隨便賣,然後和警方進行全麵對決,這樣還樂得輕鬆。

    你總算聽懂了,我真感動。?

    喂喂?

    喂喂,小美?聽得見嗎?喂喂!?

    嚇我一跳。剛剛那時什麽雜音?而且剛才

    小美?

    呃喂喂?你真的是小美嗎?

    是小美吧,果真是你。

    啊,不,抱歉抱歉。因為聽起來像別人的聲音。你那邊是怎麽了?剛剛發出雜音同時還有奇怪的聲音,你沒事吧?

    是嗎?

    不,沒關係。嗯、嗯。總而言之,那個跟你搭訕的男人絕對是個變態,明天一大早就去跟基地報告。因為有可能出現其他被害人,下次的行為也有可能更加嚴重。

    你懂了嗎?

    呃

    你真的是小美吧?

    啊,抱歉抱歉。嗯,拜拜。新人們彼此加油

    拜拜,晚安。

    唉、唉,等等小美!去年你和我一起旅行的地點是日光江戶村,答案是O還是X!?

    話筒放下。電話卡被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