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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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5
    自己從入學開始當班長,直到三年級品學兼優,後來因買不起作業本和筆寫字做作業,逐漸淪為全校出名的“匪頭子”,曾一度帶著二三十個鐵杆兄弟指東打西,差點被學校開除。好在“匪頭子”曆程較短,對學習成績影響不太嚴重,在全年級的一百多名同學中,雖說學習成績難以穩定在前五或前十,卻也從沒跌出前二十的記錄。
    出學校以後,對自己的未來始終充滿自信,而且在實踐中不斷充實了這種樂觀自信的理由。大嬢所說“會選選兒郎,不會選選家當”,或許就是甄禎他們的共識。
    一樁樁一件件,左思右想,如果撇開家庭物質條件不計,自己還確有一定優勢,甚至有巨大潛力可挖。自己與甄禎不僅有取長補短基礎,又相互了解、投緣,算得上般配。庶盶清醒認識到:自己與甄禎,就是地地道道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
    就年齡而言,自己與甄禎談婚論嫁尚偏早,能夠發展到現在的程度已令人欣慰,隻要再假以時日——待自己成功擁有事業後,相信將水到渠成。隻不過,人家父母好心要自己搬到他們家裏生產銀耳,自己總不能沒個態度吧?可甄禎不在家,且不說自己沒理由直接去找她,就算找到她,在她麵前自己常常是笨嘴笨舌——想說的不敢說沒想到的又沒得說。
    搞銀耳生產,非同兒戲,有可能迎來光明前程,也有萬劫不複的可能。既然認定甄禎將是自己的人生伴侶,自當與她好好商量之後再定行止。可是,眼下要怎樣才能向她說明並商量這一切呢?自己能寫,看來寫信給她是唯一可選的辦法。兩個晚上的時間,已經寫出六七千字,卻還有幾個方麵沒有說到。如此厚厚的一大卷,自己哪能時刻帶在身上呢?又怎麽拿給她?她又怎麽收拾呢?
    有必要分兩步走,第一步先明確關係,然後再名正言順商量事情。明確關係,隻需表明自己的心願即可,也就是一小小字條,自己好攜帶,她也好收拾。隻要是兩廂情願,商量事情當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字條雖輕,卻承載著滿滿的希望與未來。一想到甄禎看到字條時可能的反應,庶盶就感覺膽顫心驚,如熱鍋上螞蟻。數年前,凡是描寫愛情故事的書,還都被列為禁書。記得大約一兩年前有場電影,屬第一次公開放映的愛情片,一個接吻的鏡頭引起一片唏噓聲,然後全場是好大一陣子的靜悄悄,連放映機轉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前麵幾個抱著小孩的家長,慌忙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有個小孩被唔得嚎啕大哭。如今這裏的男女青年,自由戀愛的很少,普遍還是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紙字條,承載千鈞,放在哪裏都覺得欠妥,每念及此便惶惶不安。
    甄禎家有農活需要幫忙,庶盶帶上早已寫好的字條,希望甄禎能夠回家。天遂人願,她不僅回家而且時常穿梭在自己身邊。可是,揣著字條就像做賊似的,成天都不敢拿給她。眼看收工快到她家了,再不給或許又將搖搖無期。看著附近沒有其他人,趕緊追上去“這個,給你的!”笑嘻嘻的臉上迅即嚴肅起來,瞬間羞澀中泛起紅暈,她立即捏住字條,似乎有些難以為情。
    用過晚飯,甄禎的家人和往常一樣,齊聲勸庶盶留宿,但庶盶心慌意亂執意告辭。甄禎出門相送,由於天色大黑,四鄰的狗叫聲此起彼伏,仿佛除了“慢慢走”以外,還有一連串的幾句話沒有聽清楚。庶盶邊走邊想,一個罪犯在聽法官宣判前,可能就是這般惶恐不可終日。
    咋就沒有回應呢?甄禎在家!庶盶一陣驚喜一陣愁。明明可以過去,瞬間弄個明白,卻再也不敢跨進她家的大門。她明明看到本人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迎過來。仔細想想,當天晚上她之所以還能夠熱情出門相送,有可能是未及細看字條,也可能是出於禮貌。當明白本人意圖之後,或者是被自己這個窮酸樣嚇壞了,也或者像自己一樣難以為情,還或者根本就是自己一廂情願。沒想到,自己不占主動還順順當當,一主動就玄乎其玄,莫衷一是。總之,無法肯定或無法否定的可能性不一而足,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己是被冷處理了。
    1.16
    試產的銀耳菌種,很快將會寄到,生產場地等準備事宜,已成當務之急。與甄禎的關係不能確定,同她商量下一步的事宜,完全就是天方夜譚的幻想。銀耳生產場地落實在生產隊飼養場,至少是當前情形下的唯一選擇。按道理,針對生產場地的事宜,無論怎樣都應該給甄叔和文姨一個交代。可想來思去,這真正的理由是沒法擺在桌麵上說的。最主要的是,自己這兩條腿不聽使喚,朝他們家的方向多跨出一步都不行。
    在試產銀耳期間,除甄禎以外,她的父母及其全家依舊那麽熱情,包括她哥嫂,都還專門來看過自己。似乎,自己和甄禎的事並沒有完全過去,或者定義為冷處理的延續會更準確吧!
    銀耳生產所需設施等等,都是人們聞所未聞的,任憑庶盶怎麽梳理,始終理不出個頭緒來。生產銀耳到底需要些什麽設施,究竟要多大投資才能起步?想前思後,隻能通過信函谘詢。對方關於投資的回複是:小規模生產,在掌握技術的前提下,一般投資兩三千元即可起步。如果參加技術培訓,則培訓費三千元。大姐、大哥、二姐、甚至年邁的大嬢,都竭盡全力支持庶盶的銀耳生產,籌錢籌物、七湊八拚又是近三千元人民幣。
    若非技術深奧複雜,怎麽會收三千元培訓費呢?然銀耳技術培訓費三千元,這可是非比尋常,自己根本就沒可能籌集到這筆錢。不過,自己畢竟已經實實在在的成功產出銀耳來了。想到外麵早把自己傳得神乎其神的,或許自己還真能屢創奇跡。先少量試產,就算技術有問題,也不會造成多大損失,隻要不斷摸索,再怎麽複雜的技術也會被掌握。如此,自己也就節省了三千元的培訓費。
    在剛開始試產銀耳時,庶盶暗自竊喜,看來不交三千元的培訓費,自己同樣產出銀耳。盡管產出不到一公斤的幹銀耳,通過核算,投入和產出比達1:13左右。興高采烈地拿去銷售,醫藥公司告訴庶盶:質量不合格。看著對方挑選出“勉強合格”的樣品,庶盶感到這一瓢冷水被潑了個透心涼。接連跑了幾家醫藥公司,都是眾口一詞的產品質量不合格。
    自己所產出的銀耳,隻有1~2%的合格率,除還有些低到沒譜的次品外,其它都是分文不值的廢品。繳三千元的培訓費,這比挖自己的心肝還痛,關鍵是無論怎樣都拿不出這筆錢來。
    不是已經產出銀耳來了嗎?產量和質量問題,苦戰一定能過關。隨著試產的深入,庶盶發現:從匯款購菌種開始,再到銀耳采收,一個周期要四個來月,這比預期的周期延長了幾倍。都半年多了,才完成第二批試產,且仍然沒有達到預期效果。這樣不行,得依據所遇到的實際問題,事先擬定實驗課題或稱目標,再分門別類的集中實驗,然後逐一肯定或否定,從而達到實驗目的。這樣,就能夠同時進行一攬子購種和實驗,將幾何級縮短周期。
    一晃就進入第二年,一級銀耳國內收購價從120元/市斤跌到80元再到60元。導致質量上不去的症結,始終還是個迷。退無可退,若就這樣放棄,三千元債務靠務農要猴年馬月才能還清?盡管說務農一年毛收入可以實現三千多元,但還有不少成本沒有除開,而且那是全家老少共同的勞動成果,攤到自己個人頭上則寥寥無幾,必須迎難而上。
    1.17
    銀耳菌絲必須同香灰菌絲共生,會不會香灰菌絲不足或者香灰菌絲吞噬銀耳菌絲呢?自己對香灰菌一無所知,這純粹就是一場無邊際的科研探索,如果迎頭遇到這個冤大頭,弄不好耗費一輩子精力都殊為難料,首先務必得肯定或否定。應先生回函完全否定:“你的假設屬於製種範疇的問題,大量銀耳產品源源不斷進入市場的事實表明,你的假設不成立。”排除香灰菌絲的可能,其它問題相對容易一些。
    為了盡快找到真正的問題所在,庶盶早有從技術資料中尋求答案的打算。把所有相關的技術資料全部找出來,逐一進行認真研讀、核對,繼而綜合不同渠道、不同版本的技術資料,用自己習慣的用語整理、匯編出一套綜合各家之長的技術資料。
    另一方麵,菌種從外省到這裏,郵寄途中耗時近一個月,有菌絲老化的可能。銀耳合格率甚微,到底純粹是自己的問題,還是與菌種有關,這是必須搞清楚的重大原則性問題。回信認為不排除菌絲老化的可能,但在選寄菌種時已經考慮到途中耗時的問題,普遍能夠避免發生菌種老化。“為了找到真正症結所在,特贈送兩瓶剛接種的菌種,待菌絲正常全部長滿後一周再行接種。”
    在仔細研讀並整編技術資料的過程中,庶盶注意到關於接種劑量的表述,似乎都比較簡單,概括起來大體就一句話:“挖掉上層老化菌絲體,丟棄底層不良菌絲體,取中間菌絲體每瓶菌種接種六十瓶或袋。”關於上層和底層的菌絲體該去掉多少,以及中間菌絲體到底是多少,隻知道可轉接六十瓶或袋的使用量,這就存在著模糊不清的巨大空間。此外,也有資料多出一句“取蠶豆大小一塊菌種”。庶盶拿來詞典一翻,蠶豆又名胡豆。還有,資料中有“在正常條件下,35~40天長出銀耳子實體”,可自己每次的生長周期大幅延後。接種劑量嚴重不足,完全可能導致生長周期延長和產量質量上不去。
    庶盶頓時如坐針氈、渾身冒汗。由於接種必須確保至始至終在無菌條件下進行,第一次看見“蠶豆”二字是在無菌室內,雖不明白蠶豆為何物,但馬上要無菌操作接種,就匆忙將蠶豆與蠶屎混為一談。好在還有轉接六十瓶或袋的參數,此後從菌絲體生長看來還算正常,能夠長出銀耳,因此從來未曾懷疑到接種劑量會有問題。出耳超過四十天,這種異常現象以為是溫度等所致,同樣沒有引起警覺。
    在決定從事銀耳生產之時,國內關於食用菌、微生物方麵的專業書籍、期刊相對很少,除在當地郵局訂閱少量期刊外,庶盶四麵八方去信求購相關技術資料。其中,不少渠道是中央廣播電台及地方廣播電台所提供。經過一番努力,買到了數十元人民幣的相關書籍(差不多是當時國內能夠買得到的有關全部專業技術資料),立即如饑似渴的認真專研、學習。庶盶從中發現,微生物(包括食用菌、藥用菌)是一個十分廣闊的天地,具有無限的發展空間。
    自那時便迅速置備相關生產資料,投入到實踐之中。在資料中看到木耳、香菇、天麻等代料栽培信息後,也早已開始進行木耳、香菇等菌類代料栽培試驗(其中,諸如平菇等係列食用菌的生產技術已經逐步趨向成熟,天麻的季節性強,進展緩慢)。在本省及附近省內,有段木栽培曆史,但由於段木資源有限且運輸成本高昂,加之不能室內栽培,營養、水分、光線、防雜菌感染等後續管理困難,產量和品質也難以保障。為此,庶盶始終沒有將段木栽培納入考慮範疇。以鋸木屑、棉籽殼、玉米芯等代料生產銀耳、木耳、香菇等菌類產品,對本省及國內眾多省份而言,完全是一件前所未有的新生事物。
    代料栽培與段木栽培,必然具有密不可分的共性統一,也必然具有不同的個性特征。隻要掌握了共性規律及其個性特征,一切的問題或許就將迎刃而解。可是,自己既沒有檢測設備,又缺乏相應知識和經驗。可以肯定的是,段木栽培的技術及其實踐經驗,一定能夠豐富代料栽培技術及其實踐經驗。也就是說,吸納當地段木栽培技術知識,極有可能解決自己在銀耳生產中遇到的難題。然而,在當地真正擁有段木栽培整套技術和經驗的人卻非常稀少,就算擁有一定技術知識者,多為一些零星片段——並非配套的全部技術。但是,方園數十公裏範圍內,絕對不乏掌握全套段木技術知識的人,問題是自己缺乏相應信息,無法與他們取得聯係。
    1.18
    偶在一本地方文學雜誌上,看見當地縣委張書記(兼縣長)的一首詩,從中品讀出胸懷寬廣、催人奮進等氣息。庶盶感覺自己詩意隨之蠢蠢欲動,本想附和原詩創作一首詩或填一首詞,翻來複去發現自己賦詩填詞隻能是空想。幹脆,改寫一封信傾述自己所遇及誌向。不料想,很快收到張書記熱情洋溢、文采奔放和極盡讚賞的回信。張書記在信中明確表示:“已責成科委、科協解決你的實際困難。”沒過幾天,又收到縣科委、科協的來信,希望前去說明實際情況。後來,科委、科協許多部門都給予庶盶極大關懷和幫助。
    接到通知,榮譽參加縣“學科學用科學暨科學技術成果獎勵大會”。庶盶既高興又遺憾,高興的是,有機會了解本縣一些新的發展動向,有機會認識不少人士;遺憾的是,自己在銀耳生產領域還是個半罐水,產量和質量老是上不去——長期處於虧損狀態。
    張書記的講話,對參會人員充滿肯定和希望。庶盶本來有多次機會,可以擠過去向張書記表達感謝關懷之意。但鑒於人多,更加上尚沒有什麽成績,認為等到有一定成績之後,再行道謝為好,故而始終沒有和張書記照麵。
    參會中庶盶漸漸發現,自己是全體參會人員中年齡最小的一員。盡管自己沒有什麽成績,卻時常引起參會人員的關注。當有人給庶盶介紹他人相識時,普遍“這就是搞瓶載銀耳的”、“搞瓶載銀耳就是他”;新認識的人往往第一句話就是:“早有耳聞,隻是想不到這麽年青。”“搞瓶載銀耳真的就是你?”“客車上、飯店裏,時常聽到人們議論搞瓶載銀耳的人,傳得神乎其神!”不少時候,庶盶從陌生人群旁邊經過時,身後隱隱約約傳出“瓶載銀耳”的議論聲。
    參加各區分場會議時,本區區高官講話側重提到“充分發揮本區黑木耳生產基地優勢,建議在本區率先搞個木耳研發基地。”庶盶明顯感覺到,區高官講話時一再將目光停留到自己所在位置一帶(庶盶清楚,盡管自己技術還不夠成熟,但就專業知識而言,在本區範圍內,如果自己說第二當沒人敢說第一),這使得庶盶感到緊張。如果自己不奮勇上前,或許這個建議將難以實現(後來沒有實現),如果自己盲目表態卻毫無把握,以後出現爛攤子豈不害人又害己?為穩重起見,庶盶覺得還是等技術完全成熟以後再說為妥。
    正是參加這次會議所提供的機會,以及在科委、科協等的努力協助下,庶盶得以認識富有製作黑木耳段木栽培菌種經驗、以及其它菌類段木栽培經驗的人士,逐步對當地的段木栽培經驗極其知識有了全麵了解和掌握。此外,能夠進一步弄清當地的一些段木栽培大戶相關信息,並建立起長期聯係。以至於此後的許多實驗項目,都是直接依靠他們順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