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韋巡視叛賊扮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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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傍黑,伊川縣鶴樂學校。
    趙琦教完當天最後一節課,放學回家路經許祖賢寢室門前,遇見剛從汝州返伊,正埋頭清掃衛生的許祖賢。趙琦向許祖賢打招呼道:“許老師啥時回來的?打掃衛生啊?”
    許祖賢略微轉身點一下頭,說:“哎哎,剛剛回來。趙老師放學回家啊?”
    “嗯嗯。我看謝校長跟張石憲、牛俊英、何文慧幾位老師也都從外麵回來了。”趙琦機警地掃視一下四周,然後湊近許祖賢小聲問,“哎,老許,這些天見著那啥——韋、韋巡視沒?”
    許祖賢並不在意地搖搖頭說:“沒,這陣子我們一直在外,哪有機會見到他啊!咋?有啥事兒啊?”
    “沒,也沒啥事兒。隻是……昨晚……夢見韋巡視他翻……翻……翻船啦!”
    “啥?翻船?”許祖賢先是一驚,而後琢磨了一下,眨著眼說:“這夢境確實有點不好。不過好不好,它畢竟是夢境啊!”
    “雖然是夢境,但事關重大。聽說你嶽丈王先生通曉《周公解夢》,咱是不是找他指點指點?”趙琦征詢地望著許祖賢。
    許祖賢思忖片刻,向趙琦搖搖頭說:“我覺著這事吧關乎組織機密,是不是先見謝校長再說。”
    趙琦讚同地點點頭:“還是許老師考慮得周全。要不咱這就過去?”
    許祖賢望一眼手中的掃帚說:“也中。等會兒我回來再接著掃。”
    謝鍾鋒住室內。謝鍾鋒與張石憲、申京璽正秘密會晤,低聲交談。
    張石憲低聲匯報說:“從‘讀書會’成立至今,已有三百多名進步教師和學生加入進來,通過開展圖書捐購、圖書借閱、研討評比等活動,宣傳革命理論,傳播進步思想,以提高大家的思想覺悟。”
    申京璽接著補充說:“通過以上活動的廣泛開展,在提高大家思想覺悟的同時,我們也從中掌握到一部分師生的思想動態和理想追求。目前已有十幾名進步教師要求入黨,有三十多名進步學生要求加入共青團組織。”
    謝鍾鋒眼望張石憲二人,肯定地點點頭:“隨著‘讀書會’互救社人員規模的不斷擴大,咱們黨的隊伍也在不斷壯大。但隨之而來出現這樣一個棘手問題,那就是發展組織與隱蔽保密這一對新生矛盾。當然,還有其他方麵新出現的種種問題,急切需要向上級黨組織匯報。而咱們的韋巡視這次遲遲不見過來,也不知上麵有什麽新情況、新精神……”
    謝鍾鋒正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門外傳來低分貝“二三三”的敲門聲。謝鍾鋒透過門縫謹慎地向外張望,這才輕輕打開房門。
    待趙琦與許祖賢先後進屋後,謝鍾鋒警惕地向門外瞟了一眼,而後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
    謝鍾鋒搬來凳子讓二人坐下。
    許祖賢向眾人憨厚地笑笑說:“趙琦同誌有點兒情況向謝書記匯報。”
    眾人都把目光聚集到趙琦身上。
    謝鍾鋒挪挪凳子,趨近趙琦問:“趙琦同誌,有啥情況你就說吧。”
    趙琦因一時緊張,把臉憋得通紅,竟不知從何說起,索性掐頭去尾一言蔽之曰:“韋、韋巡視他……可是翻、翻、翻船了!”
    “啊!”眾人聞聲一驚,麵麵相覷。
    謝鍾鋒上前一把拉住趙琦的手,迫不及待地追問:“你,你說啥?韋巡視……翻船?這到底怎麽回事,你快仔細說說!”
    眾人都把驚異的眼睛望著趙琦。門外再次傳來低分貝“二三三”的敲門聲。在眾人的眼神下,謝鍾鋒依然謹慎地上前把門打開。
    牛俊英與任民先後從門外進入室內。
    牛俊英同樣小心謹慎地把門關上,而後神情凝重地轉過身來,乍見眾人異乎尋常的表情,不禁脫口道:“你、你們這是……怎麽了?”
    眾人一個個緊繃著臉,一雙雙寫滿疑惑的目光匯聚到謝鍾鋒身上。
    謝鍾鋒一臉狐疑地望望趙琦,又局促不安地望望牛俊英。趙琦與牛俊英略微躊躇地正待開口,謝鍾鋒突然示意許祖賢到門外警戒,而後把臉轉向牛俊英,“牛老師,有啥急事兒你就先說吧。”
    牛俊英沉下臉理一理紛亂的思緒,而後壓低聲音說:“近幾天來,我和任民同誌在籌劃創建鄉村互救社的過程中,掌握到一些對咱們非常不利的情況,因此我倆商量得回來跟組織匯報一下。”
    “都有哪些不利情況?你詳細說說。”謝鍾鋒用手輕拍牛俊英肩頭,示意他穩住情緒。
    “首先是昌之公的堂弟昌之修,曾反複多次到官府狀告咱們謀財害命、圖謀造反。官府多次派人前來捉拿所謂的嫌疑要犯,搞得鶴鳴村、南閻村一帶雞犬不寧。杜勇傑的弟弟杜俊傑及何文慧的姐姐何文聰等14人已被反動政府強加罪名抓捕入獄。這些人的親友和家屬因害怕跟著遭罪整天東躲xz,不得安寧。第二,除昌之修外,其他鄉鎮惡霸鮑世齋、張法娃、王天福、郭仲芳等人串通一氣,聯手對付互救社。有不少互救社已被扼殺在搖籃之中,幸存下來的如今已麵臨極大威脅。第三,據內部同誌透露出來的情報,國民黨反動當局已掌握伊川中心縣委建立和發展相關情況,正四下調動力量試圖一網打盡。”牛俊英心急口快,滔滔不絕地一口氣講完。
    任民站起身來補充道:“據透露,國民黨當局已草擬了一份包括我和俊英、石憲、京璽等同誌在內的一大批可疑教師解聘名冊,可能於近期全部清理出教師隊伍。”
    二人講罷,眾皆嘩然,相互投以驚悸不安的眼神。
    謝鍾鋒忍不住追問一句:“有沒有韋巡視員的情況?”
    牛俊英與任民對望搖頭。
    謝鍾鋒轉向趙琦急問:“你剛才講什麽韋巡視員……翻船什麽的,到底怎麽回事?”
    “不是……我是說……”,趙琦不好意思地向眾人笑笑,嫣紅著臉說,“韋巡視他在咱們學校女、女廁所糞池……駕著一葉小舟,悠哉悠哉地哼著小曲,往前劃著劃著,竟然翻了!”趙琦用手比比劃劃模擬描述著,儼然像是真的。
    “你說啥?在糞池裏劃船?還翻了——該不會是說胡話吧你!”謝鍾鋒忙用手掌貼在趙琦前額,懵懂地瞪著眼睛問。
    趙琦竭力冷靜地向眾人解釋道:“我說的不是胡話,我是說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噩夢,可嚇人啦!”
    眾人方才釋然地把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以不屑的目光望望趙琦,哭笑不得。
    唯獨任民依然緊鎖雙眉,十分認真地對眾人說:“我覺著吧,剛才趙琦同誌所說盡管是個夢境,現實中可能並無此事,但也不能排除確有此事。也可能是個巧合,被趙琦同誌不幸夢中。退一萬步講,它至少給咱一個提醒,因此咱們不能當作兒戲,忽略輕視。”
    “你還別說,還真的給咱們提個醒。”牛俊英頗有同感地眨著眼睛,“我咋覺著吧,對韋巡視的第一感覺……怎麽說呢?他那種斯斯文文的樣子,看上去倒挺可愛的,但總給人一種不牢靠、不踏實的感覺。”
    “著啊!我怎麽也有同感!”何岺等人不約而同地附和道。
    謝鍾鋒突然停下來回走動的腳步,打斷說:“話不能這樣講。咱們都是黨的人,不能單憑一個夢境就做出這樣或那樣的定論,也不能憑著一己印象來評價衡量一個人的好壞。我們必須尊重事實,講究實事求是。”謝鍾鋒強自鎮定地坐回凳上,沉下心來認真分析道:“不錯,韋巡視確有一個多月沒有到咱們縣來。咱們急切地需要通過韋巡視向上級黨組織匯報工作,反映我們的緊急情況,還需要通過韋巡視,盡快盡早聽到上級黨的聲音。”
    “是啊,韋巡視遲遲不來,咱們眼下該怎麽辦啊?”何岺、任民等人焦急地發問。
    謝鍾鋒緩緩起身又踱了幾步,忽然站定,“對於這一問題,我認為咱們應當有兩種態度。第一,咱們需要耐下心來等待韋巡視到來。在此之前,咱們當以安全穩定為原則,盡可能在原有工作框架內,盡最大努力做好每一件該做的事情……”
    “謝書記,那昌之修勾結一大幫土匪惡霸聯手對付互救社,咱們該怎麽辦?”
    “謝書記,國民黨當局會不會把我們清理出教師隊伍,我們該怎麽辦?”
    “還有咱們一大串被反動當局追查的同誌該怎麽辦?”
    “國民黨當局怎麽會掌握到咱們中心縣委的情況?近期突然出現這麽多不利情況,會不會與韋巡視有關?”
    “假如韋巡視當真出事了,咱們該怎麽辦?”
    眾人七嘴八舌地提出一連串問題。謝鍾鋒正不知如何一一作答,門外突然又傳來敲門聲。
    大家立刻止住話,把目光移向門口。
    謝鍾鋒輕輕走到門前,仔細分辨敲門聲率。透過門縫,隱約傳來許祖賢壓低的聲音:“快告訴謝書記,韋巡視回來了!”
    眾人聞聲一震,都驚悸地站起身來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謝鍾鋒迅速調整好情緒,稍微整理一下衣領紐扣,用手勢示意大家坐回原位,然後貼近眾人小聲叮囑:“同誌們請肅靜,韋巡視馬上就到。請大家和往常一樣親切自然、熱情周到,千萬不要緊張,不要帶有個人成見。對了,我剛才的話題才講了第一種態度,那就是不能把夢境當成事實而妄加定論。現在呢,我還要講第二種態度,那就是咱們時時刻刻、自始至終都要保持清醒頭腦,隨時提防可能發生的突發事變。最後,請大家記住兩句話:沉著冷靜,見機行事。好了,請大家放鬆一下心情,準備迎接咱們親愛的韋巡視!”
    夜幕下,韋道腋下夾著公文包,一臉躊躇地在鶴樂學校門前徘徊。
    韋道在“鶴樂學校”字牌前駐足。
    “鶴樂學校”字牌在韋道眼中悠然一亮,好似影像回放一般立刻幻化為“國民黨洛陽警察大隊”字牌。韋道被兩個便衣武警綁著雙手押向警察大隊大門。韋道拚命掙紮,大聲吼叫:“不,不!我不來這種鬼地方!你們憑什麽抓人?你們快放開我,放開我!”
    韋道硬挺著沉重腳步退縮不前,被後麵一隻大腳重重地踢在屁股上,踉蹌欲倒。
    “他媽的,放老實點!找打啊你!”一名武警扯開嗓門大聲訓斥。
    “哼哼,憑什麽?就憑你是共黨嫌犯!不想進是不是?都怪你自己眼瞎投錯了主兒,走錯了道兒,現在說啥都晚了!”另一名武警用力將韋道推入警察大隊大門。
    韋道收回思緒,站在“鶴樂學校”字牌前,耳畔依然回響著那段刻骨銘心、揮之不去的聲音:“都怪你自己眼瞎投錯了主兒,走錯了道兒……”
    伴著那聲音,“鶴樂學校”四個字在韋道眼中忽而轉為“共產黨”,又忽而轉為“國民黨”,幾經變幻,看得韋道眼花繚亂,神情恍惚。
    “韋巡視過來了?裏邊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飄進韋道耳孔。
    韋道定睛細看,眼前出現了許祖賢熱情洋溢的麵龐。
    韋道猛然驚醒,幹咳兩聲,然後向許祖賢客氣地略一點頭道:“哎哎,是許、許老師啊。謝、謝校長在家嗎?”
    “嗯,在。謝校長在他住室呢。”許祖賢引領韋道來到謝鍾鋒住室前,伸手輕敲房門,“謝校長,有客人找你。”
    房門緩緩打開。室內謝鍾鋒、趙琦、何岺等人都以審慎的目光遠遠地望著韋道,默然無語。
    韋道見此情景,頗感窘迫地向眾人點頭道:“啊啊,同誌們都、都在啊。”
    “嗯,都在,啊不,也不全在。”謝鍾鋒一臉不自然地含著笑,伸手招呼道,“韋巡視您請,請進!”
    韋道一邊望著眾人異樣的眼神,一邊輕移腳步進入室內,無意間拌在一隻矮凳上,踉蹌欲倒。
    謝鍾鋒遠遠地用手示意道:“韋巡視當心!韋巡視請坐。”
    眾人仍然用審慎的目光遠遠地望著韋道,都有意無意地將各自的坐凳向遠處悄然輕移。
    韋道緩緩坐在凳上,抬頭含笑望著大家,眼前眾人在韋道眼中竟莫名其妙地幻化為警察室裏昌之修與眾警察的臉龐。
    韋道視覺裏的昌之修上前輕拍韋道肩膀,“韋先生一看就是明白人,跟著共黨那幫刁民**窮光蛋,一點兒出息都沒有。今天能站到黨國大旗下,還為黨國提供了一些有用情報,非常不錯!隻是令人遺憾的是,你所提供的那份名單上,每個姓名都由十多個漢字組成,專家說需要特定解碼才能破譯。常言道:解鈴還須係鈴人。因此還需要韋先生以巡視員身份重赴你的伊川轄區,務必搞到那個解碼。韋先生,這可是你將功抵罪的大好機會啊!”
    韋道謙恭地起身向他視覺裏的昌之修及身邊眾人含笑點頭,信誓旦旦:“請各位放心,我一定設法找到解碼!”
    謝鍾鋒室內眾人都迷惑不解地望著韋道:“解碼?什麽解碼?”
    聞聽耳畔質問之聲,韋道腦際的幻覺瞬間遁形,視線隨之回歸眼前情景,以致對自已方才的荒唐言行大感窘迫,難圓其說。他極力在大腦中搜尋著應對措辭,支支吾吾道:“哎哎,唔唔——解碼,解碼……說的就是傑媽——勇傑同誌他媽呀!”
    “我媽?”杜勇傑自指鼻尖,愈發懵懂:“恁找我媽——有事啊?”
    韋道狡黠地快速轉動眼珠,脫口而出:“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是說昨晚我做了一個噩夢……”
    “你說啥?”趙琦似乎找到了知音,緊嘴追問道,“韋巡視你也做噩夢啦?是不是夢見女廁所……”
    韋道正眨著眼睛琢磨措辭,正好借機順水推舟道:“哎對、對呀!”
    “是不是夢見一葉小舟……”趙琦頗有興趣地提示說。
    “哎,對、對呀!”韋道依然附和道。
    “那……後來呢?你再仔細說說看!”趙琦急於知曉韋道是否也做了跟自己一樣的夢境。
    韋道略微梳理一下頭緒,索性現編胡謅道:“也就是……也就是勇傑同誌他媽剛剛進入女廁所,便被兩個蒙麵人綁架到一條小船上,然後……然後……一溜煙兒就開走了!”
    杜勇傑釋然地長長出了一口氣:“噢,原來如此啊,我還當真有點啥事兒呢!”
    謝鍾鋒沉思片刻,然後故意清清嗓子:“說來說去都是夢境啊!咱們都是黨的人,都一股腦兒信奉馬列,萬萬不可誤入到‘夢想主義’。尤其在當前嚴峻形勢下,需要多多講求一些現實。下邊呢,咱們還是集中心思說點正題吧——你說呢,我們的韋巡視?”
    韋道連忙予以讚同:“對對,謝書記講得很對!剛才呢,權當是跟大家開個玩笑,也算是革命的樂觀主義吧。下麵,還由謝書記主持,咱們開個臨時碰頭會,互通一下情報,交換一下意見。謝書記先說吧。”
    謝鍾鋒坐正身子,正色道:“好吧,我先說兩句。今天,在座各位也算湊巧碰到一起,因此,正如剛才韋巡視所說,隻能算是臨時碰頭會。下麵,首先由我代表在座的各位同誌,向韋巡視匯報一下當前的緊要工作……”。
    由於大多數與會人員都心存疑慮、忐忑不安,因而,這次的碰頭會緊鑼密鼓地進行了不到兩個小時便落下帷幕,草草收場。
    趁謝鍾鋒外出送人之際,留守室內的韋道就著那盞行將油盡的昏暗燈光,正桌上桌下悄悄翻找著什麽。聽見腳步聲,他急忙又將所翻物品恢複原位。
    “都送走了?”看到謝鍾鋒一臉疲憊地走進室內,韋道強作笑臉迎上去忙打招呼。
    “都送走了。”謝鍾鋒說著,在韋道對麵一把矮凳上落座,“總的來說,今晚的會議開得還算成功,已基本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韋道習慣性地來回在室內踱著步:“嗯嗯,是呀是呀,剛才大家詳細講了伊川的情況,歸結起來,比較緊急的有這樣幾個方麵:一是那些個惡霸、土匪和地方惡勢力串通一氣,對剛剛成立的互救社構成致命威脅;二是張石憲、申京璽等戰鬥在一線的同誌們受到反動當局的追查通緝;三是伊川黨組織立足未穩,如今已麵臨國民黨清剿之憂。凡此種種緊急情形,急切需要向上級黨組織進行匯報,盡快確定穩妥有效的應對方案。”說到這裏,他忽然轉過身來,將一雙充滿質疑的目光投向謝鍾鋒,“哎,對了,說到匯報,上次你們呈交的名單上,每個姓名都由十多個漢字組成,是不是還有特定的解碼忘了向上邊交代?”
    “解碼?”謝鍾鋒像被觸動了神經,望望韋道,壓低聲音說,“應該……應該還是老解碼吧。”
    “老解碼?老解碼它是什麽碼?”韋道急問。
    謝鍾鋒謹慎地望望窗外,回頭湊近韋道,把聲音壓得更低一些:“這老解碼是‘幫袍木風……’哎,韋巡視,這老解碼是上級黨組織早已熟知的呀,怎麽現在又問這個呀?”謝鍾鋒忽然警覺地打住話頭。
    “哎,這——”韋道一時語塞,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眨眼尋思,“啊啊,是這樣啊,這省領導吧,最近呢有所變動,知道解碼的領導調往外地去了,這新來的領導吧,他還不、不清楚咱們的解碼……”。
    “那他們在移交的時候,就沒有那啥——”,謝鍾鋒竭力用手比劃著。
    “啊啊,在交接的時候那啥……情況有些特殊……你剛才說什麽,什麽風來著——看在黨國的份上,還得勞駕您跟我講講清楚吧!”韋道近乎乞求地向謝鍾鋒微微拱起雙手。
    謝鍾鋒暗自一震,心裏想:“黨國?怎麽變這味兒了?他急急索要解碼,咋覺著不太對勁兒?事關重大,我必須有所提防!”於是轉而對韋道淡然一笑,“實在對不住,我隻知道開頭一句‘半瓢沒風’,其他就全不記得了。”
    “不急不急,你再好好想想看。”韋道已建立起極大的耐心,用熱切、激勵的目光望著謝鍾鋒。
    謝鍾鋒佯裝尋思良久,然後依然搖頭,“實在抱歉,真記不得了。”
    韋道心中一驚,兩眼直直地望著謝鍾鋒。眼前這雙湖水一般高深莫測的眼睛,在韋道眼裏漸漸幻化為一潭池水,池水裏混混沌沌倒映著兩個緩緩走動著的身影。
    國民黨洛陽警察大隊後園池畔,老謀深算、一臉矜持的昌之修大隊長與剛剛就範的叛徒韋道並肩而行,將兩個長長的身影倒映在池水之中。
    昌之修隨手從後腰抽出一根十分精致的可伸縮高碳釣竿,熟練地打開,有意顯擺地抖了兩抖,而後慨然遞給韋道說:“韋先生,試試你的手氣吧!”
    韋道順從地接過釣竿,將長長漁線的魚鉤一端拋入池中,然後紮好架勢,靜靜地望著浮子,一動不動。
    昌之修從衣袋裏掏出一支香煙,自顧自地點燃,使勁抽了一口,然後漫不經心地側目望望韋道,“你這次前往鶴樂學校可能會有兩種情況。一是他們在對你充分信任的前提下,順理成章地將解碼告訴你;另一種可能是,他們對你起了懷疑,因而不會輕易把解碼告訴你。”
    “嗯,兩種可能都有,他奶奶的第二種可能會更大些。”韋道側過臉笑望昌之修,頗為認同地點一點頭。
    “如果出現第二種情況,”昌之修從衣袋裏掏出一包誘餌拆開,用下頜指指眼前的魚竿說,“這就需要下點這玩意兒!剛才我已和省廳通過電話,上峰安排讓我們……”昌之修示意韋道近前附耳低語。
    韋道連連點頭:“好,這辦法好!還是上峰英明!我這就去辦。”
    鶴樂學校謝鍾鋒室內,韋道兩眼直勾勾地望著謝鍾鋒良久,見謝鍾鋒無動於衷,韋道有意緩和一下氣氛:“忘了也就算了,回頭去找找省委老領導一問便知。由於情況緊急,我馬上就要回省城去了。”
    韋道收拾公文包起身欲走,忽又轉身向謝鍾鋒交代道:“哎,對了,還沒顧上告訴你們,近來咱們這裏的不利情況頻頻出現,整個形勢非常嚴峻,因此省委決定在洛陽龍門召開一個秘密會議,請各地的書記和黨組成員聚一聚,相互交流一下工作經驗,省委還要傳達新的指示。”韋道伸手輕拍謝鍾鋒肩膀,小聲叮囑說:“開會時間是下月的14日下午。出於安全考慮,會議地點暫時保密,到時會有專人將開會地點秘密存放在龍門石窟某一個神龕口中,相信你們會有足夠耐心仔細尋找……”
    “嗯嗯——龍門石窟……神龕口中——相信我們一定找到!”謝鍾鋒兩眼充滿自信,朝著韋道十分肯定地點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