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止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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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鐸性子急第一個摸出了一枚銅錢,打開握緊的拳頭一看,是一枚老錢。
    “娘的,老陳我逢賭必輸,又沒我啥事了!”
    趙遵也夾出了一枚銅錢,同樣也是一枚老錢,可趙遵沒有一絲欣喜,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輪到金仝的時候,他略有膽怯,畢竟他不是當兵的,缺乏那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氣魄,不過終究是個血性漢子,手雖有點抖,但還是取出了一枚銅錢,夕陽下看的分明,也是一枚使用多時的老錢。
    大家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韋闖,韋闖苦笑一聲:“不用再抓了,鐵定是我了,兄弟保重我去了!”
    “韋兄,你……”趙遵不知該說什麽,韋闖反握住他的手道,“別為我難過,守衛烽火台是我宿命,我還個十一歲的兒子在雲中城內……”
    趙遵握緊了韋闖的說:“你放心,隻要我活著定保你家老小周全。”
    “好嘞!”韋闖轉而對大青山烽火台原來的守衛們說道,“弟兄們你們還有什麽遺言沒有?”
    “沒有,隊長,我們跟著你!”
    韋闖把刀別在背後,一手舉火把一手拉繩子,大吼一聲:“殺啊!”率先躍下了烽火台,他十幾部下也沒有猶豫,先後下了烽火台。
    底下的匈奴兵早就料到周軍會有此招,亂箭齊發,趙遵雖然放滾木礌石掩護韋闖他們,但仍有幾名守衛腳還未落地就已被射死,韋闖也挨了一箭,怪叫著一手揮刀一手拿火把衝到了荊盾的下麵。
    蘭頓也埋伏在荊盾下麵,普通的守衛哪裏是他的對手,十幾個人紮眼的功夫大部分被殺。趙遵他們的視線被擋,隻能聽到底下兵器碰撞和慘叫聲。
    陳鐸急的拿刀在垛口上亂砍:“放我下去,我去幫忙!”說著就要跳。
    兀哈伊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你去有什麽用,要死也不急於這一時啊。”話未說完烽火台下一片大亂,大火從最底層燒了起來,陳鐸大喜:“成了成了,快放繩子把人接回來!”
    可幾條繩子放下去,沒有一個人去碰它們,隻見鹿米烈武士從荊盾下麵發了瘋一樣的逃離,直到荊盾全都燒著,形成了燒天大火。
    韋闖和他帶下去的人無一生還,全都葬身在了火海中,趙遵他們並肩作戰多日,早已有了兄弟般的感情,見他死的如此壯烈,不由得心如刀絞。
    陳鐸頹然坐在了地上,不小心碰到摔碎了抓鬮用的酒壇,韋闖未拿出的那一枚銅錢骨碌碌的滾到了兀哈伊支的腳邊,他撿起來銅錢就是一愣,旋即苦笑著搖了搖頭:“老韋啊,還會出老千呢,把咱們都給騙了。”
    原來四枚銅錢全是老錢,韋闖故意最後一個抽,把生的希望讓給了他們幾個。
    韋闖的死換來了鹿米烈部紮荊盾架攻城的計劃的全麵失敗,白花了數個時辰紮好的架子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蘭頓氣的在火場前走來走去,大火擋住了戰場,然而這一次雙方都希望火早點熄滅。蘭頓他們要奪城,趙遵他們要報仇,眼看一場血拚就要開始了。
    果然火剛滅,地上還冒著白煙,蘭頓他們就抱著梯子衝了上來,這一次也沒什麽技巧了,赤膊上陣硬來了。烽火台上的人也知道沒有生存的可能了,砲石、蒺藜棒、毒水一股腦的砸將下來,兩邊都殺紅眼了,鹿米烈部的人死了一批換一批,烽火台上的人越打越少,金仝和陳鐸也先後中箭負傷被拖到了下層庫房,最後能站著的隻剩下了十幾個人,除了趙遵,全部帶傷。
    鹿米烈部的武士有幾次已經登上烽火台了,可趙遵他們靠著強大的意誌硬是把人又頂了回去,烽火台已經岌岌可危,隨時有可能被攻陷。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一支從西方來的匈奴隊伍開到了大營,為首的幾個人馬不停蹄的去了中行鄢的大帳,夜雖已深但是滿腹心事的中行鄢還未睡著,他聽到大營裏的騷動,披衣服走了出來,剛好和來人撞了個滿懷,等看清楚來人的相貌後,中行鄢大驚失色:“怎麽是你,你……你怎麽來了?”
    來人道:“別提了,快帶我去見大王,有天的事要向他匯報!”
    左賢王的寢帳裏,左賢王和幾個近臣聽完了來人的講述,全體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中行鄢才率先開口道:“大王,您看我們該怎麽辦?”
    左賢王失神了片刻,長歎一口氣:“戰機已失,還能怎麽辦,不打了,回草原!”
    一個近臣忙道:“大王,幾萬人馬已經拉起來了,空手而歸,怎麽和各位將軍首領交代啊!”
    中行鄢道:“沒有內援,強攻堅城即便能拿下來,也是慘勝,人馬損失過大的話,大單於肯定會在背後捅刀子,近一步蠶食我們地盤,得不償失啊!既然我們此次南下有所斬獲,整軍練兵和向大周亮明立場的目的也達到了,不如見好就收,把得來的馬匹和鐵器分給諸將,得了實惠又不用損失兵力,他們是不會有怨言的!”
    左賢王撩開帳簾盯著大青山烽火台喃喃地說道:“你說的這個人現在在烽火台上嗎?”
    來人道:“他肯定在山上!”
    中行鄢道:“打了這麽久,烽火台即使沒被攻下來,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他八成已經死了。”
    “我倒希望他活著。”
    “哦,為什麽?”左賢王問道。
    來人道:“這小子雖然早晚是咱們對頭強敵,但他識時務懂大局,比那些唯命是從的大臣將軍好相與,如有朝一日他掌握了大權,漢人和匈奴人可能會相處的好一些。”
    左賢王放下了帳簾:“我也想會會此人,希望他命大能活到下一次見麵,來人!”
    “是!”
    “把幾位首領召集到大帳,有緊急軍務。”
    山上正在廝殺的雙方對山下匈奴大營中發生的變化一無所知,還在忘我拚殺,趙遵將自己的潛力發揮到了極致,幾乎靠著自己一人之力,守住整個防線,剩下的人受傷加上疲憊,連拉弓的力氣都沒了。
    但最終還是沒能阻止鹿米烈武士登上了烽火台,活著的人全都躲入了二層的庫房,趙遵一個人擋在入口處,敵人上來一個殺一個,全身都被血染紅了。
    這時蘭頓揮退了眾人,他舉起徑路寶刀要和趙遵一對一想男人一樣決鬥,趙遵心說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要是臨時前能把蘭頓這個匈奴驍將幹掉,那就賺大發了。
    兩個人之前交過手,不分勝負,可趙遵累壞了,拿劍的手都在發抖,漸漸的被蘭頓占了上風,這時狂風大作,烈風吹熄了鹿米烈武士手中舉著的火把,匈奴人最是迷信,天有異象認為是神明降示,引起了一陣騷動,有幾個眼尖的突然指著山下的大營大叫起來。
    匈奴話也分口音和方言,每個部族都不完全一樣,趙遵聽不太通他們的意思,但蘭頓看了一下大營的方向,臉色不由得大變,氣的嗷嗷怪叫,部下們紛紛來勸,被他推到了一邊。
    蘭頓又來戰趙遵,二人又鬥了二十幾個回合,蘭頓一個側劈,趙遵用劍一擋,祖傳的寶劍終於扛不住徑路銳利的刀鋒,被斬成了兩截。
    趙遵仍不肯服輸,握著半截寶劍還要戰,蘭頓卻停下來,竟然用漢話對趙遵說道:“你武器壞了,我勝了你也不光彩,大王讓我們撤軍,你我下次見麵在決一死戰!”
    說完帶著鹿米烈部的武士退下了烽火台。偌大的戰場上隻剩下了趙遵一個人,過了一會兒陳鐸等人聽到烽火台上沒了動靜,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看到空蕩蕩的戰場,一個個麵麵相覷。
    “老金,你扇我一巴掌!”陳鐸對金仝說道。
    金仝掄圓了給了他一記耳光,打的陳鐸原地轉了三圈。
    “疼嗎?”
    陳鐸捂著腮幫子點點頭:“疼啊,不是做夢,難道真有神靈保佑咱們?”
    趙遵軟倒在地上,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短劍,全身的疼痛襲來,忍不住呻吟道:“哎……,看來左賢王答應了我的談判條件,魚死網破不如魚活著網也沒損傷!”
    兀哈伊支一頭霧水:“談判?條件?你是什麽時候去談的?”
    趙遵道:“薛延走的時候帶走了我寫的血書,勸說金家辛家每年擴大與左賢王之間的貿易量,再許以財物和馬匹作為補償,勸說左賢王退兵。”
    陳鐸瞪大了眼睛:“乖乖,這麽大的事,你也敢做主!金家辛家要是不同意咋辦?”
    金仝道:“是誰麵見左賢王談的條件?薛大哥嗎?”
    “不,我找了一個更合適的人。”
    “誰?”
    “老七,我請金城主放了老七和他那幾百名匈奴奸細!”
    陳鐸大驚:“啊,你把老七這幫人給放了,這小子吃裏扒外,甘當匈奴人的走狗,這種人怎麽能相信。”
    兀哈伊支也道:“老七知道咱們的底細,萬一他不撮合左賢王罷兵,怎麽辦?”
    趙遵道:“老七是個聰明人,他首鼠兩端混跡在匈奴和大周之間,他更希望雙方的勢力均衡,任何一方過分強大,他就沒有價值了。左賢王重用他,正是因為他很好的把握了與雙方的度,如果左賢王與大周爆發大規模的戰爭,北地的平衡將徹底打破,他就沒有用武之地了。我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斷定他會為我們出力,消弭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