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四家軍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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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遵換上益州軍官的官衣,裝作張義副手的樣子,張義的後軍本就負責益州軍的軍需輜重,在賬本上張義找到了加工軍服的作坊就在成都城中。

    軍服不像日常穿的衣服,不需要繡活,做工比較粗糙,但對布料有特殊要求,要經久耐磨。官辦的作坊雇傭了少量的男女工,更多的活是那些罪犯們做的,他們沒日沒夜的縫製軍服混口飯吃。

    成都城中的軍服作坊規模相當大,因為是官辦又和軍隊有牽扯,前後門和各作坊間都有官兵嚴密把守,做出來的軍服馬上裝車由軍需官押送到各軍。

    “軍服的出入庫,何人何時接收都有案可查,這一環節不會出問題。”張義向趙遵解釋道。

    趙遵從大框中取出一套剛剛做好的軍服,抖開看了看,又拉扯幾下,又硬又粗糙。

    “是個,這布是誰供應的?”

    “這個還真不知道!”張義帶著趙遵找到了這裏的主事,“陳頭兒!”

    陳主事見了張義忙笑臉相迎:“張將軍,哪陣香風把您吹來了!”

    “我老家來了個朋友投奔,想來你這兒謀個營生!”

    “這位?”陳主事看了眼趙遵,“這小兄弟細皮嫩肉的可幹不了粗活!”

    張義道:“廢話!我這兄弟讀過大書,能來你這兒做苦力嗎?”然後放低了一聲,“你這兒做軍服不是用布嗎?我兄弟想給你供布,這不是來走你的門子嘛!”

    陳主事樂了:“為這啊,張將軍,這個忙我恐怕沒法幫你!”

    “哦?”張義裝出不悅的樣子。

    陳主事無品無級,可不敢得罪州牧的愛將,忙解釋道:“做軍服用的布是專供,州裏批文徐記、李記、羊記和王記四家專門編織印染這種粗布,這種布除了做軍服簡直一無是處,利潤很薄,隻是需求量大,有官府信用錢上給的及時點,其實無利可圖,不做也罷!”

    趙遵道:“陳主事,不瞞你說,我手裏壓了一批粗布銷不出去才請張兄來幫忙,您看能不能走走門路。”

    “不是兄弟不識抬舉,沒有專票布匹進不了作坊!不過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可以找這四家布坊商量,把手裏的布料勻給他們,隻要價錢合適指定有人收。布料經他們的手流入咱們坊就合規矩了,到時候品質有個差差點點都好說!”

    趙遵道:“多謝陳主事指點,做軍服的布料有什麽特殊要求嗎?”

    陳主事道:“越粗越厚越好!隻是需要特殊染色,染料配方隻有他們四家知道,別的地方染出來的顏色不夠鮮明,一看就是偽造的。”

    趙遵道:“陳主事你可幫了我大忙了,改日一定好好謝謝你,隻是咱們初來乍到不認識這四家布坊的主人,還請陳主事給牽個線。”

    “好說好說,我這就修書一封,這四家布坊都指望咱們吃飯,肯定賣我麵子!”

    陳主事很盡心的寫了四封信,並說明了四家布坊的地址。

    成都的作坊區相對集中,幾家布坊離著不算遠,趙遵張義帶著陳主事的書信先後來到較大的徐記李記布坊,這兩家是成都城中數得著的布坊,織機上百台,養著織工數十。趙遵亮出陳主事的書信,兩家的東家倒很客氣,但趙遵提出要賣給他們粗布的時候,卻和陳主事所說的給麵子不沾邊了,都以不同的原因給回絕了。

    來到第三家羊記的時候情況好很多,東家羊勳認識張義,原來他的胞弟也在後軍做軍官是張義的部下。有了這層關係,說話就直白多了,張義提到了賣布和在徐記李記兩家的遭遇,羊勳忍不住樂出了聲。

    “張將軍,隔行如隔山啊!您打仗是吧好手,可做生意不是直來直去的,裏麵道道多了!”

    “哦,還請羊兄賜教!”

    羊勳道:“不敢,咱就單說說供軍服用布這樁買賣吧。益州帶甲十萬餘,但真正穿正經軍服的不過二三萬,都是州牧的嫡係,地方上的守衛軍各個各的服色不需要咱們供應。這麽算下來,其實不算一筆大買賣,現在四家供應布匹,又分去不少份額,說句大話我們一家獨辦也不耽誤其他生意。但做官家生意可以結交上流人物,順帶手把別的買賣給做了,誰都舍不得扔了這牽線搭橋的買賣!這麽說張將軍該明白了,徐記李記的情況也一樣,根本不把供軍服用布當主業,自己拿出空閑的功夫就把布匹編織好了,哪還用得著買您的啊!官府的用量又是死的,屯起來也沒用,因此才好言拒絕了!這倒不能怪他們不賣麵子!”

    張義歎了口氣:“王記是什麽情況?”

    羊勳道:“信我的話,王記就不用去了。王家原本生意做得也不錯,可傳到這一代敗了家業,作坊隻剩十來台織機,軍供的粗布成了他賴以生存的活計,他家吃飽飯都成問題,哪有閑錢買你的布啊!”

    趙遵道:“既然敗了家業,為何還能占一席軍供用布份額?”

    羊勳道:“馬家先祖落魄時,王家的祖上曾傾囊相助,雖過去百年咱州牧還念著舊情,給王家一些差事,可王家後人不爭氣,最後敗得隻剩這間布坊了。州牧留著一份軍供用布給王家,保他們餓不死罷了!”

    趙遵點點頭:“州牧心腸真好,唉,看來我這批布是砸手裏了!”

    羊勳道:“張將軍的朋友就是俺朋友,這忙得幫!布先拉到我這兒來,西南的夷人也需要這種粗布,不過那邊貿易是以物易物,換成現錢非常麻煩,回錢慢點。”

    “那不成!我兄弟還等著錢翻本呢!我還是去求求別人吧!”張義見再說下去要露陷了,忙扯了個謊拉著趙遵離開了羊記。

    “老幺,王記咱們還去嗎?”

    “去!三哥的眼從小就亮,他說襲擊者穿著正牌益州軍軍服,那就準不會錯!如果製衣作坊和布坊查不出問題,那就去各軍的倉庫去查!”

    王記布坊是百年老店,位於坊區的中心,周圍車水馬龍非常繁華,但王記布坊的房舍破敗,門庭衰頹,可見王家後人有多不善經營。

    張義和趙遵進了鋪麵,櫃上隻有幾種粗劣的布樣,一個小夥計趴在櫃台上睡大覺,呼嚕打得震天響,好像有人把整個鋪子都端走也不關他的事。

    “醒醒!”張義不耐煩的猛敲了兩下櫃台,小夥計受到驚嚇揉著眼睛醒了:“誰啊,這麽早打擾人家睡覺!”

    趙遵看了眼日頭,樂了,正當午時還沒睡醒,有這樣的夥計,東家能好到哪去!

    小夥計見張義一臉怒意,有點慌了:“你們要幹什麽?”

    張義嗬斥道:“爺爺是來談買賣的,去!把你東家叫來!”

    小夥計戰戰兢兢去到裏屋,不一會兒屋中傳來了一聲喝罵:“你個狗東西,沒見我在睡覺嗎?”

    張義和趙遵聞言,互望了一眼,無奈的搖頭,東家果然也是個懶漢。小夥計忙向東家解釋,過了一會王記布坊的東家王旦從裏屋走了出來。

    王旦年紀和趙遵相仿,可精氣神差遠了,臉色蒼白一看就是酒色之徒。

    “二位是來談生意的?”王旦向趙遵張義施了一禮。

    張義不願意搭理這樣的人,趙遵接過話去:“不錯,我們兄弟準備購一批粗布賣到苗部,製衣坊的陳主事介紹我們來王記布坊看看!”

    “哎呦,是陳主事的朋友,怠慢了怠慢了!”王旦一看生意上門了,忙把二人請到裏屋,分賓主落座後,王旦說:“王記是百年老店,益州的軍服都用咱家的布!絕對講信用!不知二位想要多少匹啊?”

    趙遵道:“每一季要五百匹!”

    “五百匹!”王旦聽了兩眼冒光,這可是一筆大買賣。

    張義背著手看了看屋中的擺設,故意說道:“王掌櫃,我看你的店麵有些老舊了,不知有沒有能力接我們的生意!”

    “有!”王旦可不想失去這塊送上門的肥肉,他立刻把趙遵和張義拉到了作坊間,十幾台舊織機還說得過去,但中午最該忙碌的時候卻一個織工都沒有,作坊間冷冷清清。

    王旦有點尷尬的說:“前幾日連夜趕工了一批軍布,織工們都累了,於是便讓他們回家休息幾日,不過您放心,一聲令下立馬開工保準不耽誤進度!”

    趙遵點點頭:“能做軍供買賣,信譽不會差!”

    張義卻又橫叉一杠子:“且不說能不能完工,我們一季要五百匹,你有地方放嗎?”

    趙遵也道:“對對,成都雨季潮濕漫長,存放不當造成黴變,誤了交貨日子,咱可不好見麵!”

    王旦又把二人帶進了唯一的倉庫,貨架上存放著一些布匹:“二位放心,倉庫前年才翻新過,絕不漏雨!貨架足夠放開一千套軍服所需的粗布,所以準耽誤不了交貨!”

    張義這才點點頭:“買賣跟誰做都是做,不過陳主事的麵子咱得給!王掌櫃,我們兄弟回去合計合計,改日給你回信!”

    王旦一直把二人送到街口,路上一再表示願意合作,價錢好商量,看樣子王記經營困難確實需要這筆穩定的生意。

    入夜,在張義家附近的酒肆裏,兩個人心情都很低落,麵對張義點的一席酒菜都沒有胃口。

    “老幺,今天看了四家布坊,哪家可疑?”張義問趙遵。

    趙遵隻是搖頭:“以徐記李記和羊記三家的規模,偷產幾百匹布隻需要幾天,然而追查進貨源太麻煩了,官府不介入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不過我看他們三家都不太會幹這種事,畢竟東窗事發是要砸飯碗的,他們生意都不錯,犯不上冒這種風險。”

    “王記有嫌疑?”

    趙遵道:“王記除了軍供幾乎沒有生意,在苦苦掙紮,為了改變局麵他們可能鋌而走險。王記有織機有織工隻要有麻料,生產出夠幾百套軍服的粗布不難,但他們沒有足夠的倉庫去存放多出來的布料,轉運勢必引起其他布坊的注意,因此也不成立!”

    張義道:“是啊,上次王記一次性向製衣坊送了一千套軍服的粗布,他家的倉庫咱們都看過了,以存放的布料推算,也就能存放這麽多了!”

    二人又沉默了半天,張義勸道:“看開點,大不了我調動些關係從供麻商人那兒查,多花點功夫唄,吃飯!”

    這會兒店小二正端上一盤趙遵沒見過的菜肴,“老幺,這個菜你準沒吃過!嚐嚐!”

    趙遵往盤裏打了一眼,幾塊長條形狀的卷餅,乳白色,極薄,上麵刮一層白霜,像極了冰雪。趙遵夾起一塊放入口中,粘滑爽口,還能拉絲。

    “還真沒嚐過,粘粘的。”

    張義道:“是藕粉做的,當地的特色,是不是有股清淡的藕香!”說著又給趙遵夾了兩塊,“多吃點,這玩意就這個時節好吃!”

    趙遵奇道:“怎麽,菜肴還分時令?”

    “這菜需要把藕粉餅子做的極薄,再卷起來切割成型,到了夏天藕粉遇熱就軟了,沒形,做得厚了就沒這口味了。”

    趙遵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剛吃了一口,突然站了起來:“四哥,你剛才說什麽?”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