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生於不義死於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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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他們去死!”馬濤並不怕被老道和馬銘聽見,嘶吼道。

    趙遵道:“我知道,無論怎麽處治,您都是最吃虧的一方,但沒辦法,誰讓對方耍無賴呢!一邊是您的親弟弟,真下去手?另一邊是益州百姓心中的精神領袖,殺他和殺神仙一樣,何況你放進城來這麽多神誌不清的狂熱信徒,別看這十來萬人現在很安靜,一旦鬧將起來,馬大人!您能屠殺這些人嗎?不是我說您,引巴郡兵到成都,搞什麽祈福大會,真是昏招迭出啊!”

    馬濤揪著自己的衣領,嘶吼道:“憑什麽是我!我是朝廷認可的州牧,我隻不過想要一個健全的繼承人,受到這等侮辱還要忍讓?沒有戰爭、災害,自願讓出權力的事,你聽說過嗎?”

    “恕我直言!你施政不善,百姓衣食無著是造成危機的主因,你迷信方術使符水道在治下無節製的蔓延,這才有今日之禍!怒歸怒,城內外的危機必須想辦法解決!”

    馬濤深吸了幾口子,漸漸冷靜了下來:“趙侯,我想聽聽你的主意。”

    “好,首先從根上先解決一下益州繼承權的問題!”趙遵趴在馬濤耳邊嘀咕了好一陣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馬濤一開始麵色陰沉,聽到最後表情平緩了很多,似乎認命了。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趙遵點點頭:“您能想通,這場危機就解決大半了!”

    “那老道呢?”

    “我知道您恨死他了,但目前不是尋仇的時機!我想這樣辦……”趙遵又趴在馬濤耳邊說了起來,這次馬濤非常抵觸,幾次拚命搖頭,說什麽都不同意。

    “馬大人,不要意氣用事!雖然這樣做等同於挖了你的肉,但挖肉的同時也將毒瘡剔除,永絕後患了!不失為壯士斷腕的英雄舉措!”

    馬濤在院中來回踱步:“讓我想想……再想想……”

    回到小樓二層的時候,馬銘已經望眼欲穿了,“馬太守,不要怪你兄長脾氣暴躁,都是因為你大侄子身體欠佳,他心緒煩亂!”趙遵成了馬濤的代言人。

    馬銘忙道:“我怎麽能怪大哥,勳兒身子不好,我也心憂!”然後一指老道,“可大哥一直隻相信這幫道士,這麽多年也沒能把勳兒治好!”

    趙遵道:“傳承有序是益州穩固的根本,所以我剛和州牧大人商議了一下,今天把繼承人的事定一下,你是馬家的分家,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好,是該定下來了,省的讓外人惦記!”

    趙遵點點頭:“你大哥想把位子傳給馬勳!”

    馬銘皺眉想了一陣:“勳兒是馬家的骨血,長子長孫,雖然腦子不太好,但大哥把位子傳給他合情合理,我沒二話,願意輔佐他!”

    這話從馬銘嘴裏說出來,馬濤的臉色好看了很多,畢竟是自家弟兄血濃於水。老道的臉色卻有點發白,馬家兄弟反目他才有機可乘,二人和睦自己就孤立了。

    “但……但大侄兒這個歲數了,沒有後代,將來大哥您不在了,誰來主持大局?益州是咱先人拿血汗換來的,無論如何不能落到旁人手裏!”

    馬銘的話每一個字都是在爭奪繼承權,卻又很在理,讓人無法反駁。

    趙遵道:“你也承認馬勳是繼承人,兄終弟及此舉就不可取!但馬勳無子之事也屬事實,州牧的意思是從你的子孫中擇一名優秀的過繼給馬勳,有朝一日傳州牧位子給他!”

    馬銘沒想到一向提防自己的大哥竟然同意讓自己的子孫做第三代州牧,馬勳身子早就不行了,過些年馬濤病故,自己便可以順理成章的輔政變成益州實際上的控製者,自己等了一輩子,裝了一輩子傻,終於如願以償了。欣然接受之餘又覺得對不住大哥,賭咒發誓忠於馬濤,老道和白魯見馬家兄弟冰釋前嫌,己方被晾在了一邊,白魯就想站出來說話,被老道攔住了。

    趙遵看在眼裏,心道,難辦事來了!

    “這些年老道爺在益州為州牧收攏人心,為益州的穩定出了不少力,我之前問過道爺有什麽夙求,道爺是方外人不在乎名利。但總不好虧待人家,這位白兄是符水道第三代的傳人,為人精明幹練,我有意保舉他做漢中太守,以他的才華定能治理好一郡之地,不知意下如何?”

    老道暗自佩服,趙遵行事真是滴水不漏麵麵俱到!自己綁架了十幾萬信徒進了成都,籌碼是有的,但馬氏兄弟也不可能讓出太多利益,能得到一個郡的土地已經非常上算了!

    馬銘卻不樂意:“益州是馬家先祖打下來的,憑什麽出讓給他!”馬銘對趙遵怒目而視,埋怨他慷他人之慨。

    白魯野心遠不止此,一郡之地他並不滿足,見馬銘耍橫,白魯也急了:“益州是你馬家一家打下來的嗎?我們白家本就該有一份,是你們背信棄義把我們家害的家破人亡,一個郡我覺得還不夠!”

    馬氏兄弟自然知道當年之事,但土地之事寸土不讓,馬銘還想要爭執,馬濤卻攔住了他:“好,我答應!”

    “大哥,不能啊!”

    馬濤輕歎一聲:“失去一部分,總比滿盤皆輸要強吧,你忘了是誰放你進城的了?”

    馬銘頓感後脊發涼,囤聚在隴西的封不遺像一把利刃懸在益州頭頂,趙遵和封不遺同樣代表朝廷,趙遵相對溫和,違逆了他的提議,對手就會變成手握重兵的封不遺,那時候內有妖道惑亂人心,外有大軍壓境,就不是失去一個郡的問題了。

    若答應了,雖然失去了一個郡很心疼,但主動向朝廷示弱,短時間內可保無憂。白魯居漢中可以阻擋朝廷從隴西對益州的威脅,馬氏兄弟便可以騰出手來重整益州軍政。

    總體上說吃虧,但為了解決眼下的困局,思來想去馬濤同意了。

    “這次祈福大會盛況空前,我感覺青雲觀居於鬧市,規模難堪大用!我替州牧大人做主,捐贈黃金萬兩在漢中為道爺重修道觀,以做符水道的總壇!新觀落成之日,趙某必定親臨祝賀!”

    趙遵最後補了一刀,替馬氏兄弟將符水道的核心逐出了成都,馬氏兄弟心裏敞亮了不少,損失是大了點,但是把尾大不掉的符水道趕出了州府,似乎也不那麽難以接受了。

    黃裳真人心裏也清楚,自己和馬家撕破臉了,今後在馬家經營的地盤裏傳教難上加難。這一場暗戰,自己也是贏家也輸家,白家個人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地盤,但符水道這個教門的損失是無法估量的。什麽萬兩黃金,不過是給符水道滾出成都找個台階下罷了!

    “趙侯,考慮的非常周到,貧道會盡心為益州百姓做完這場法事!”

    馬濤、馬銘、老道,三家都有得有失,臉上看不出悲傷或是喜悅,呆坐在席位上各懷心事。趙遵站在窗前,看著明媚的陽光說道:“州牧大人讓我做中間人,我就得盡職盡責,選子、赴任這些事都需要時日,我就住在館驛裏,各方有需要盡可以來找我!”

    趙遵走出小樓,成都上空的一朵烏雲算散了,馬銘派張仁回巴郡軍中報信,一萬人馬再退十裏在無人的山野裏駐紮,他自己則住進了館驛,一則離著趙遵近更安全,二則可以時刻盯著變動。

    第二天馬銘約趙遵一起去看馬勳,果不其然馬勳神誌已經昏聵了,馬銘把老道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可他忘了這一切都是馬濤默許的。趙遵請吳蘭來給馬勳醫治,吳蘭把完脈向趙遵搖了搖頭:“就算把我師父請來恐怕也無力回天了,我隻能想辦法維持,你們要早做打算,恐怕撐不了一個月了。”

    本來選接班人這事趙遵為了照顧馬濤的心情想擱一下,看來不能久拖了。時隔一天再見到馬濤,感覺他一下子老了十歲。聽聞自己兒子僅剩一個月陽壽的時候,馬濤眼睛裏泛起了淚花,馬勳是上蒼降給他的嘲弄,這塊心病糾纏自己四十年,他不願意看到兒子癡傻呆捏的樣子,不許任何家人和官員提及此事,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血,怎麽不心疼啊!

    馬濤頹廢了,原本握在手裏不肯放的權力,都不在乎了:“二弟,孩子的事你定吧,選沉穩可靠的。趙侯,一事不煩二主,請你幫我拿主意!”

    趙遵點點頭:“州牧放心,我一定辦妥。”

    關於接班人,馬濤自然不會馬虎,當然也不會真的跳過大哥自己定人選,他很乖巧的向趙遵求教,趙遵給他出了個主意,預備三名候選的孩子,帶到成都讓馬濤挑選,馬銘甚以為然。

    馬銘連夜出了個名單讓張仁親自回巴郡將候選的孩子護送到成都來,來回差不多十天,趙遵便在館驛裏與小五交換了一些益州的情報。

    小五是封不遺的親信,掌握著很多絕密情報,幾十年來馬家和白家的恩怨知道的遠比趙遵多,與老道所說的出入不少。當年白家先祖確實與馬家先祖共同起事,但就實力而言白家弱小很多,當年就有主次之分,控製整個益州之後,馬家起了卸磨殺驢之心,白家先祖感覺到了危險,主動舍棄功名利祿入山修行,之後馬家做的就不地道了把白家上百口子人圍困在山裏,使得近半數的人口病餓而死,這也是仇恨的根源。無毒不丈夫為了保全益州之主的位子昧著良心把人都弄死也就完了,可馬家昏招迭出,因為怕落下罵名,又把圍山的軍隊給撤了,這讓白家得以喘息。

    又過了七八年,符水道已經頗具規模,新當家人馬濤再發昏招,竟然和符水道達成和解,自己也入了教門和二代教主黃裳真人及其師兄稱兄道弟。

    “關門養虎虎大傷人!說到底還是不自信,認定靠馬家一家之力無法維持住益州,想借著符水道愚弄百姓,方便他們統治,最後才發現自己才是最傻的!生於不義死於恥辱,看吧,馬家和符水道的妖道都不會有好下場!”

    二人談的正起勁,突然有人來報:“趙侯,門外有人請見!”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