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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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對起事時間,口令暗號人員部署進行了詳細安排之後,子時已過。太尉陳番秘密潛回府中,竇武則留在袁紹外宅等天亮後方好在城外調度行動。而我和曹洪則回到了我們在南街租住的客棧裏。
洗漱之後已經入夜,外麵安靜的連聲狗叫都沒了。而我二人卻是輾轉反側地睡不著。
曹洪道:“這會子要是有一碗安福的餛飩吃就好了。”
我道:“袁紹家的那麽多盤點心還沒把你吃飽?這會子又喊餓?”
曹洪道:“嗨!每臨大事就肚子餓。這次隨你來洛陽雖然也知道是要見些世麵,卻不知道要見這麽大的世麵!我平日裏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會子卻緊張的不行……”
我起身下床,從抽屜中拿了塊餅遞給他道:“這是我昨天吃剩下的,你先墊一墊。”
曹洪伸手拿了過去,大口吃了起來,不片刻便把整張餅塞入口中,倒了杯水喝下後道:“唉,這會兒好多了!”
我道:“你之所以這麽緊張,還是因為潛意識裏覺得這事不把穩。對嗎?”
曹洪道:“也許吧,我總覺得有些地方有問題。可又說不好。”
我道:“那我問問你,這事情失敗了會怎麽樣?”
曹洪道:“失敗了?這事情會失敗嗎?竇武袁紹這群人可都是些聰明人。”
我道:“我隻是做個假設。”
曹洪道:“假設我還能接受,嗯……如果失敗了我覺得咱們曹家也就完了。大概是謀反的罪名吧。反正是族滅的大罪。”
我道:“你說祖父會不會留有後手呢?”
曹洪道:“我不知道,老祖這個人我向來看都不敢看他。哪能猜他的心思啊!”
我道:“那我再問你,這事情如果成功了呢?”
曹洪道:“成功了自然是飛黃騰達嘍!高官厚祿,美女如雲。”
曹洪臉上樂開了花,但轉而又沉寂下來道:“不對!”
我道:“怎麽不對?”
曹洪道:“竇武不會給我們的。在他看來,我們終是閹醜遺腐。”
我道:“是了。若此事成功,竇武也許會用我們曹家於一時,但絕不會長久。因為本身他打的就是誅殺閹宦維護士人利益這杆旗。若事成之後再用我們這些所謂的閹宦之後,他難向士人交代。並不是他不想用我們,而是現實不讓他用我們。說白了就是失敗我們固然完蛋,成功了也八成沒有好處,這也許就是你潛意識中一直緊張不定的原因吧。”
曹洪道:“阿瞞你說的真透徹,八成便是如此。既然成也是敗,敗也是敗。那我們還跟他幹什麽?”
我道:“縱使如此我還是要幹的,因為比起竇武這些人,眼下張讓曹節一夥的宦官才是國家的毒瘤豺虎。不先除了這幫人,這個國家便沒有希望。等除了這群人之後,嘿嘿,我又豈會甘心被竇武等人束之不用?我曹阿瞞又不是任人擲來擲去的玩偶。”
也不知我和曹洪何時方才睡著,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往窗外望去,今天的街道和洛河與平日沒有任何不同,沒有人會知道建寧四年九月初一的晚上對這個盤踞在中原土地上四百年的王朝是多麽重要。他將為一個新的時代拉開序幕,今天過後,曆史將走向全新的一頁。
“子廉,快些起床!”我搖著盤臥在床上和衣而睡的曹洪。
曹洪轉過身來,呆滯地睜著一對熊貓眼對我喃道:“阿瞞,我失眠了,一夜沒睡。”
我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這沒心沒肺的人也會失眠!”
曹洪道:“你倒是看起來精神不錯,容光煥發,幹勁十足呢!”
我道:“對啊,每逢大事我總會有好的睡眠,讓我保持好的頭腦。”
曹洪掙紮著起身打著哈欠道:“看來我果然不是幹大事的料,平日裏請神比誰都足,一遇事情就不給力。”
我笑道:“虧得咱們這個時代沒有一種設備能把人的影像留下來。不然每逢關鍵場合,留個影兒,你就是最衰的一個。”
曹洪道:“嗬嗬,虧得世間沒有這東西,不然丟人丟大發了。”
曹洪起身梳洗之後道:“唉……晚上吃得越多,早上餓得越快。”
我興致勃勃道:“那咱們去吃餛飩吧!”
餛飩,這大概是我和曹洪對洛陽城最熟悉溫馨的記憶。很多年之後,當我們拿下洛陽城,那時候此地已經斷壁殘垣。我和曹洪依然饒有興致地找到大概洛陽南街的位置,坐著馬紮吃了一碗餛飩,去回味追憶逝去的青春,但那味道已全然不對。
我將與祖父聯絡的全部信息寫在了羊皮之上,便與曹洪帶著輕鬆愉悅的心情下樓朝街上走去。
安福或許像很多普通淳樸的洛陽居民一樣,他們生來有一種樂觀積極的精神。雖說他為祖父傳遞情報,按說可以要很多的錢從而不至於生活這般辛苦,但是他並沒這麽做。用他的話說就是他喜歡做餛飩,他喜歡現在這個身份,這種生活,他覺得特別有意義。他是個死裏求生的人,祖父救了他,對他來說生命本身的意義已經大於一切。是啊,隻有曾經瀕臨死亡的人方能領會生命本身的絢爛與美好。
熟悉的河邊,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角落,以及熟悉的微笑。安福似乎比我們任何人起得都早。或者說他仿佛一直站立在那裏。對我而言,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對他而言,我又何嚐不是過客呢?你我生命之網交織的部分便成為了彼此生命中共同的記憶。
“兩位小哥,咱還是老規矩?”安福此刻那醜醜的笑臉像久別重逢的老友一個親切的擁抱,讓我倍感溫馨。
“對,一人一大碗餛飩。多加酸辣!”我回道。
曹洪道:“你吃一碗,我可不夠。我要三碗。肉整厚實些!”
我將羊皮暗中交到安福袖中,然後說道:“我也要三碗,吃東西俺還能輸給這曹小麻子?”
我學著安福的口氣,竟把安福鬥樂了。
曹洪也學著安福道:“叫俺麻子?你個小矮子倭瓜臉,腰纏萬貫都娶不上媳婦的醜逼,還好意思說俺?俺腳指頭上拔跟毛都比你英俊瀟灑!”
安福並不知道我們倆經常這麽拿對方玩笑,連忙打圓場道:“兩位小哥兒莫再拿俺取笑嘞。和俺一比你們兩個都是宋玉董賢,真真正正的美男子。”
我道:“嘿嘿!即便如此,我也是宋玉,你是董賢。”(董賢是著名的同性戀,斷袖之癖就來源於他。雖說是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可我和曹洪兩個鋼鐵直男,誰希望被說成是董賢啊)
曹洪道:“欺負我沒文化了不是?繞著彎地罵我。你才是董賢呢!你全家都是董賢!”這句剛說完,他覺得不對,似乎把我祖父也罵上了。他平生最怕我祖父,這會說錯了話連忙自抽嘴巴道:“呸!這張臭嘴!”
我道:“曹洪,你小子今個兒可把這話說出來了啊,以後我告訴爺爺去。看他怎麽收拾你!”
曹洪道:“都怪這賣餛飩的安福!說出這麽個玩意兒來,把我給繞進去了!”
安福道:“這事兒可不賴俺。俺做餛飩去了。”
曹洪一連吃了三碗餛飩,還要吃第四碗。我對他道:“別吃這麽多了,以後想吃隨時能來,整得跟沒吃過飯似的!”
我吃完餛飩扶著肚子拉曹洪起身,曹洪這時忽然過去將安福抱住,良久才放開。然後轉身離去。
我對安福道:“他喜歡你嘞!”
安福依然露著平實憨實的笑容道:“俺知道。”
這一刻,他看我們的眼神不再是下人與主子,也不在是平民與貴族。仿佛像一個曆經世事的長輩在看兩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子侄一般,充滿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