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的樹叢，其中的每棵樹都超過了三十米。
    葉片寬大厚實，粗壯的藤曼交錯其間，地上是茂盛的灌木和到達膝蓋的草叢，陽光完全被遮住，仿佛是被太陽之神遺棄了一般。
    到這附近，佩特老師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腳步變緩，打量著四周。
    萊棲與馬納多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萊棲皺著眉輕輕搖頭，表示這裏有問題。
    馬納多點頭回應，然後開口喊道：“哈靈頓老師！”
    “怎麽了？”，哈靈頓背對眾人，能聽到他的聲音有些顫。
    “我覺得前麵的森林有些問題。”
    萊棲隨即附和道：“前麵太黑了，還是繞過去吧！”
    約翰這時也發話，說道：“我也覺得不應該進去。”
    眾人都停下腳步，說話的幾位學生都屬於班級內的負責人，眾人一時不知該聽老師的還是該聽他們的。
    哈靈頓這時將右臂高高抬起，將一直隱藏在袖筒內的右手露出，隨之露出的還有那個角狀吊墜。
    隨後，人群中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你們這群膽小的家夥，不就是有點暗嗎。”
    是普利莫，他一邊緩步向前走去，一邊出言譏諷所有人。
    “一群膽小鬼。”
    “不敢進去為什麽不退學。”
    “就你們。”
    “還有那些父母是冒險者的家夥，嗬嗬~”
    哈靈頓老師也釋放了一個光係的照明術。
    與此同時，艾利奧博笑著說道：“沒事的，前麵就是本次實踐課的終點了。”
    艾利奧博老師發話，普利莫已經進去了，還有照明術在前。
    眾位學生也都再次邁動步伐，逐漸融入黑暗。
    踏入這樹叢中後，萊棲感覺自己走進了一個絕對寂靜的空間，是感知中的絕對寂靜，除了身旁的同學和三位老師，再無其他生命的氣息。
    黑色的霧氣彌漫，這裏遠比外麵看起來更加黑暗，而且還有一種陰冷感。
    突然，身後一聲尖叫響起，然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正欲掙脫，扭頭一眼，阿德拉正拽著他的胳膊。
    萊棲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那裏有一個灰白的骨頭，是顆魔獸的頭骨。
    在前方照明術幽暗的光照耀下，魔獸頭骨白森森的隻剩下尖銳牙齒的嘴巴張開，仿佛訴說著一個關於黑暗的故事。
    定下心神，萊棲口中輕吟，一團小些的光團在其指尖匯聚。
    借著光，掃視了下周遭，沁出的冷汗浸濕了內部的衣物。
    周圍全部都是森森白骨，腳下稍微用力，哢嚓，踩斷的不是枯枝，而是一節風化的骨頭。
    如果僅僅是魔獸的骨頭也還好，但那顆頭骨一共有五個瞳孔，準確的說是五個用來裝著眼球的洞。
    萊棲顧不得這麽多，大喊道：“離開，快走。”
    看清楚地上場景的眾人頓時亂作一團，萊棲也帶著阿德拉想要往回去。
    轟~
    幾根炎柱在退路上轟然而起，攔住了想要離開的眾人。
    釋放炎柱的是哈靈頓.羅伯特，他身邊還有幾團火球蓄勢待發。
    佩特老師自剛才便有所察覺，此時見狀，搓出火球向哈靈頓襲去，二人你來我往，一時間爆炸的轟鳴聲不斷。
    亂作一團的眾人，趁著這個時間，想要離開，卻發現刹那間迷失了方向，身處濃厚的灰色迷霧之中，除了身邊的幾人，連不遠處佩特老師的魔法火焰也隻能看到點點微光。
    艾利奧博站在一旁，看著四散奔走的眾人，卻絲毫不著急。
    在這個人為的，惡魔之神的神國中，誰也逃不出去。
    恐懼，混亂，悲傷，失望，恫哭......全部都是獻給惡魔之神的祭品。
    然後用厭惡的眼神看向釋放火焰的二人，他們破壞了這優美的黑暗，擾亂了死亡的寧靜。
    朝著兩人揮手，兩條不似自然生長的藤曼拔地而起，扭曲猙獰，布滿灰色紋理的黑色藤曼，像靈動的蟒蛇般向二人電射而去。
    襲向佩特與哈靈頓，極致的速度根本來不及躲避，瞬間刺穿他們的胸口，隨之帶出的還有破碎的內髒碎片，一朵血色之花瞬間綻放。
    哈靈頓頹然坐地，臉上滿是不解，憤恨的看向艾利奧博，吼道：“為什麽...咳咳！”
    艾利奧博晶藍色的眼眸中隻有淡漠，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份麵包，一塊幹酪...一份食物。
    “原來我也是祭品...”
    他明明答應自己的，答應了，能讓我成為惡魔序列的非凡者，答應了的...
    我可以成為非凡者，我可以回到家族，我可以帶給妹妹更好的生活，我可以不再受盡屈辱與白眼...
    佩特依靠在樹上，死亡的這一刻，他顯得異常淡然，隻是時不時咳兩下，吐出堵在喉嚨裏的內髒碎片與鮮血。
    強行睜開的眼睛盯著燃燒的草叢，那熾熱火焰與記憶中的另一團火焰漸漸重合。
    劈裏啪啦，滋滋作響，那是焚燒屍體的火焰，因瘟疫而死的人必須火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絕望的時刻...
    年僅12歲佩特呆呆的看著燃燒的火焰，眼淚無聲流淌...
    我會成為魔法師，我會學習配置藥劑，我會救下...
    被醉醺醺的流浪漢搶走僅剩的麵包，偷走別人晾曬的鞋子，與鬣狗搶奪腐肉，從好心的商隊那裏接過裝水的皮袋，垃圾堆裏撿來一片破舊的被單，在惡狼的環伺下躲在樹上沉沉睡去....
    卡玻爾城距離塞姆鎮242公裏，蒸汽火車到那裏隻需要四個小時，但一個12歲的孩子走到那裏需要十天。
    再赤腳走過十公裏山路。
    青色的閃爍著光芒的大門，潔白的牆，整潔的樓，這就是魔法師們居住的地方嗎？
    “我想要成為魔法師。”
    “學費要一百枚金幣。”
    “我...我隻有這些。”，佩特伸出粗糙皸裂黑乎乎的手，那裏隻有幾枚甚至拚湊不成圓形的銅角，一個髒兮兮的水袋。
    然後他又將腰間係著的被單拿到手上...
    自那天起，學院的後廚多了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亂糟糟的頭發，瘦弱的一陣風就能將其吹倒的軀體...
    六年後，一個叫佩特的學生入學，他的學費是一堆銀農舍，一堆銅鋤頭和幾片被摩擦的閃亮的銅角，依舊沉默寡言。
    再一個月後，他沉迷與魔物學，沉迷與藥劑，就像杜勒斯副校長說的那樣，他被藥劑學“蠱惑了”...
    一瓶止血藥劑能賣30枚銅幣，興奮藥劑45枚銅幣...二年級的學費150枚金幣。
    一瓶迅捷藥劑能賣1枚銀幣，振奮藥劑3枚銀幣，狂暴藥劑5枚銀幣...三年級的學費200枚金幣。
    再四年後，亂糟糟的頭發，瘦弱的一陣風就能將其吹起的屍體，他永遠的沉默了...
    ......
    藤曼從兩具屍體中抽出，在火焰裏來回翻滾，將其撲滅，而後化為條狀的灰燼留在地麵。
    再看向艾利奧博。
    沒了嘈雜的燃燒聲，這裏複歸黑暗。
    他享受的深吸一口氣，貪婪的吮吸著死亡的味道，看著癱倒在地的兩人，那種被遺棄被背叛的痛苦太美妙了，那失望與遺憾的情緒太動人了。
    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都在興奮，都在渴望更多...
    這感覺隻比品嚐那個女生時弱一點點，弗羅.哈迪的情感更加美味，就是靈性不夠充沛...
    可惜，可惜她沒有好好學習魔法，不然她一定是自己最期待的菜肴。
    “嗬，嗬嗬！”
    這是興奮到極致卻又難以發出聲響的笑聲，這是對美味最極致的讚美。
    現在的艾利奧博全然不似一個精靈，整個眼睛變為灰色，其中沒有瞳孔，深藍色的頭發變為灰黑色，細密尖銳的鱗片刺破皮膚...
    伸出猙獰的布滿鱗片的手，擰斷哈靈頓的右手手腕，取下纏在其上的吊墜，掛到自己脖子上。
    使用一種從未聽過的語言低聲吟唱，這聲音能勾起人最深處的恐懼。
    “黑暗之主，死亡之代行者，幽暗地獄的君王。偉大的巴爾.耶塞爾，卑微的蛆蟲請求您的注視，獻上死亡的歡宴。（惡魔語）”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壓力襲來，那是靈魂上的壓迫，那是來自深淵的注視，那是品味死亡的惡魔。
    馬納多幾人依靠萊棲指尖的微光還能看到彼此，沒有分散開來。
    顯而易見，三個月前第一次實踐課見到的那猙獰的野獸，正是艾利奧博的傑作。
    萊棲看著眾人，低聲說道：“不管發生什麽。”
    隨後掃視了一下周圍的黑暗，繼續道：“我們要先離開這裏，這個黑暗的地方。”
    阿德拉的顫抖通過胳膊傳遞給萊棲，顧不得偽裝，指尖的光團脹大到人頭大小，照亮了方圓兩米的區域。
    馬納多幾人看著魔法如此嫻熟的萊棲，心中有些疑惑，但這時也不適合解釋。
    手指上帶著的戒指驅散了一點心底的寒意。
    萊棲持光帶著幾人往回摸索，踏著幹枯風化的骨頭，一路伴著哢嚓哢嚓聲。
    在黑暗中，幾人聽到身後火焰的轟鳴聲消退，那點點燃起的微光也都消散。
    隨後不遠處又響起了吟唱聲，即使隻是遠遠傳來飄渺的餘音，仍然使得萊棲頭皮發麻。
    走了一分鍾左右，按理說應該早已走出範圍，幾人明明隻進入森林三五步而已。
    萊棲停下腳步，馬納多也是沉默不語。
    蘭德警覺的看著四周，忍不住的說道
    “哈靈頓老師剛剛在做什麽？”
    “不會走不出去吧！”
    “我還沒結婚呢！”
    “蘭德.西奧多的商業帝國才剛剛開始啊！”
    “我還不想死啊！”
    啪~
    莫古索一巴掌下去打斷了蘭德的話語。
    馬納多看了眼阿德拉和蘭德，說道：“艾利奧博”
    他們兩人當時沒有看到森林中扭曲猙獰的情景，隻看到法斯特老師帶個大土丘，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
    他繼續解釋道：“艾利奧博老師是一位惡魔，目的應該就是我們。”
    馬納多又回頭看了下黑暗，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哈靈頓和佩特老師在火焰熄滅的時，應該就已經被殺了。”
    他的父親是希洛伯爵，隱約從父親那裏得知了一些事情。
    再結合剛才艾利奧博老師的行為，他差不多猜到了真相，心中唯有苦笑。
    萊棲雖然不清楚這背後有什麽陰謀，但敏銳的感知告訴他，在阿德拉當時尖叫時，一道充滿惡意的，恐怖的目光看向了阿德拉和他，那目光的主人正是——艾利奧博.泉湧。
    “怎麽回事？艾利奧博老師明明是精靈啊，他這麽好看，還對我們這麽好！”
    蘭德有些迷糊的說道，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
    兩米外的黑暗中傳來了一個聲音。
    聲音婉轉動聽，像叮咚的泉水在耳邊回蕩，但在萊棲聽來卻好似來自深淵的低語，身體因為恐懼動彈不得。
    那聲音說道：“謝謝你的誇獎，西奧多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