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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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麵對瑪克羅愈發恐怖的靈性波動時,烏克利斯卻毫無反應,反而任其施為。
    隻是微微低頭,向永恒的月之主,表達尊敬。
    當月輝散去,死寂愈發深沉。
    瑪克羅張開眸子,於是,世界愈發黑暗,像是有一雙手覆蓋天穹。
    遮蔽了星輝,擋住了月芒。
    這道視線之下,大地又經曆了一次恐怖的洗禮,翻騰,無數造型奇詭的丘陵拱起,巨大的山壁破裂傾倒,就連以夾角之勢圍繞災歌部落的兩座山巒都瞬間腐朽,山石滾落,轟鳴作響。
    心靈世界中,那惡魔突變,愈發龐大,猙獰扭曲的骨刺自血肉中伸出,散發著暴虐氣息,素白的世界甚至都籠罩了一層暗色。
    對麵,烏克利斯自語著,“這種狀態應該就可以了吧!”
    說著,他便持著繁星權杖向前推出,萬千星辰也隨之而動,自虛幻的天空墜落下來,拖著長長的星輝劃過天際。
    外界,瑪克羅頓時感覺有無數隕石砸下,狠狠的轟擊在自己的身軀之上。
    帶著穿透一切的鋒芒,萬物在其前方,都顯得那般脆弱。
    也就是在這時,瑪克羅的眸子中才映照出那個身影,璀璨的冠冕,逸著光輝的祭司,以及豎立麵前的巨大星杖。
    他以自身的威儀窺探到了心靈的世界。
    咧嘴露出殘酷的笑容,也顯露出了其後猙獰交錯的尖齒以及無盡的幽深,仿佛要吞食整個世界。
    但隻下一刻,他好似看到了什麽無比駭人的存在,麵目無比扭曲,臉龐上細密鱗甲擠壓在一起,發出哢哢的聲響,就像是撞在一起的利刃。
    瑪克羅熾熱的眸子沸騰,熔火四濺,其中充斥著驚恐。
    “不,你不能!”
    “那是存於無上的威儀,你在瀆神,身為其的祭司,你卻做出這樣的行徑!”
    “你想要承受神明的永恒神罰嗎!那是你根本無法承擔的神之重!”
    “停下,停下!我會離開,我會離開!”
    他的聲音充滿了哀求與驚恐,飄揚在空中的至暗霧靄同樣伴著戰栗激蕩掀起狂風,挺立的山巒在這股力量下崩裂,大片的山壁垮塌墜落,投入幽暗的海。
    與此同時,浮於瑪克羅身側的猙獰獸首逸散著恐怖的氣息劃過夜空向前衝去,路徑中的一切都扭曲為了不可言明的存在。
    他自身也籍由無盡的黑暗瞬間向遠方退去,想要就此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遠離將要做出瘋狂行徑的南晨之祭司。
    但在對麵,烏克利斯輕輕搖頭,微微開口:
    “衪們距離這兒,不還很遠嗎?”
    一縷星光射下,與無盡蜿蜒扭曲間射中獸首,“烏克利斯”繼續道:
    “而且,我需要的不是跨過這裏,而是你,一份近於天啟的特性......”
    越到後麵,烏克利斯的聲音便愈發低沉輕柔,最後竟像是女聲。
    這聲音中充盈著神聖,滿溢著神性,回蕩在無垠的夜空,化於無形,像是鐫刻在時光中不可違逆的神之律令。
    神之音中,烏克利斯的麵孔逐漸融化。
    隨後,另一幅更加柔和的麵孔漸漸成型,模糊不清,但每個人的心中都似乎響起了衪的名諱。
    星光之主,諸星的指引者,無盡旅人的領航者,掌馭星空之人——海倫納斯.夜狩。
    無數星辰堆砌在衪的眼眸中,望向已經無比遙遠的瑪克羅。
    於是,心靈世界中,烏克利斯的身形愈發巨大,仿佛伸手便可以摘下頭頂的星辰,高聳的山巒就像是細小的石子。
    代表著無上的神座自素白的虛空中隱現,鐫刻著萬千星辰,一掛星河披在身後,璀璨的仿佛不屬於現世。
    “烏克利斯”將這份近於神明的權柄握在了手中!
    輕揮手掌,真實世界中的夜空,星辰閃耀,仿佛籠罩了整個世界,南晨愈發明亮,好似要遮掩月亮的光輝。
    旋即,在一片不可直視的銀色之後,一切都消散了。
    無可言喻的震撼中,烏克利斯身側的山巒完全消失,前方的大地也被瞬間夷平,形成了一道二三十公裏的盆地,其內點點斑駁,就像是被萬千星辰碾壓過一般。
    這時,天空中隻剩下了一道身影——烏克利斯.夜狩。
    裹在身上的粗布長袍裂開間隙,粗糙的邊緣蹦出線頭,背在身後的兜帽也布滿了孔洞,不要說遮擋風雪,可能在下一刻就會潰散為一地的破碎麻線。
    一臉惋惜中,氣息彌弱的烏克利斯邁著腳步,向萊棲幾人走來。
    源自神明的威儀遠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恐怖,更加難以承載,縱然隻是一縷神之形態,都是如此的沉重,仿佛立時就要將其壓垮。
    就像他們的前路擋著衪的信徒,衪之下的瘋狂。
    而具著南晨之名的海倫納斯也同樣承受著來自其餘神明的威壓,就在剛剛的那一瞬,烏克利斯隻是分潤了一縷便險些死去。
    但效果也十分顯著,半神之身的瑪克羅毫無反抗之力,古老的聖遺物也已化作了自己腰間的墜飾。
    他輕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在這裏,不在這一片神明恩典不存的荒嶺高原,那結果必定完全不同,自己也必定死去。
    最近的達加奧山脈距此三千餘公裏,與有著現世地獄之名的普魯托島更是相隔一片高原和黑暗海,更不要說遠在這片大陸盡頭,矗立在某處海島之中的光輝神殿了。
    殘破的大地之上,緋紅的月光照耀,如此靜謐,如此恐怖。
    輕柔的風息緩緩流轉,烏克利斯來到幾人所在的山壁。
    他麵色蒼白,腳步虛浮,肉眼可見的萎靡,夜空中與之對應的四顆星辰都變得黯淡了。
    靠近後,他麵帶微笑,看向萊棲的眼神中帶著讚揚,輕輕按在萊棲的胸口上,說道:
    “不錯!”
    虛幻的小烏克利斯沿著他的手指緩步向上走去,每走一步,身影便虛幻一分,直至消散不見。
    “聖者,啊不!半神哎!”
    赫納溫一臉崇拜的看向他,眼睛中都閃爍著小星星,這可是一位半神哎,無論在哪個時代都能獲得如此的尊崇之名。
    烏克利斯愣了下,隨即姿態輕鬆的拍了拍赫納溫的肩膀。
    笑道:“結束了,可以開始下段旅途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側身看向林立與另一片山丘上的鋼鐵方陣,準確的說是看向了他們的那輛馬車。
    “那個......”,克伊諾的聲音傳來,帶著驚恐與無措。
    萊棲與赫納溫也在沉默中望向天空,看向鑲嵌在夜空中的那一輪璀璨,那是地獄在現世的映像,月亮。
    但現在,它卻變為了緋紅之色,就像是蒙上了層紅色的薄紗,但他們都知道,那應是血的顏色。
    不僅如此,還有一道巨大的黑影籠罩其上,揮舞著利爪,展現著震怒。
    眯著眸子,烏克利斯側頭看了眼緋紅之月,似是輕蔑的笑了聲。
    隨即踏足虛空,向那方陣走去。
    後方,克伊諾幾人也借著風快步跟上。
    隨著為首之人揮舞戰槍發出指令,調轉坐騎,隨即鐵蹄震顫,如雷聲滾動,鐵灰色的戰爭方陣,向著遠處奔騰。
    等到幾人趕到馬車旁,隻有兩道身影矗立。
    旅行商人契布曼,以及亞摩斯.辛克,他們兩人每人騎著一匹戰馬,守在兩側。
    看到幾人臨近,亞摩斯上前,姿態端正,神態恭敬。
    躍下戰馬,一手拉著韁繩,一手伏按在胸口,低首道:
    “尊敬的烏克利斯閣下。冷獵之槍,格裏塔恩將軍向您致以敬意,隻是將軍還需掃蕩此處邊境,贖不能在此見禮,請您贖罪!”
    嗯了聲,烏克利斯擺了擺手,表示無所謂。
    隨即,他看向方陣之外的那位騎士。
    厚重的板甲銘刻著古樸的紋飾,流逸著銀色光輝,手中的長槍粗壯無比,槍刃猙獰鋒銳,閃爍著攝人的寒光,身下的坐騎也是披著厚甲的魔獸。
    那是一隻灰色的雄壯公牛,高逾三米,鐵蹄如樹樁般,踏在地麵上悶聲作響,尖銳的犄角亦是像兩柄鐵槍,衝入敵陣之中,殺傷力可想而知。
    感受著整個戰陣的威力,烏克利斯輕搖了搖頭。
    他轉頭對懷抱著星盤的赫納溫,指著亞摩斯的坐騎開口道:
    “騎上去,我們去前麵轉一會兒!”
    隨後,烏克利斯走向契布曼所在,這位行商麵露難色,但還是恭敬的自戰馬上躍下,將其交給烏克利斯。
    在自然之力的親和下,不需要駕馭馬匹,它便奔踏著向那方陣追逐而去。
    騎在馬上,赫納溫撫著身下戰馬長長鬃毛,感覺頗為新奇。
    不過一會兒,鐵色戰陣映入眼簾,整齊如一的雷鳴之聲響徹耳邊,震懾人心,赫納溫一時滯住了。
    但隨著天空中愈發明亮的南晨閃爍,他回過神來。
    單手持著華美的金屬星盤舉過頭頂,一邊朗聲誦道:
    “璀璨的南晨是這夜空的軸心,是存於真實的永恒!
    其下,位立四方者為天左之晨,那是諸星的祭司,是衪之先行者,踐行之人;
    銳利如劍者為北列之晨,是諸星的護衛,是衪的震怒,是高懸天際的神罰;
    環繞其外似星盤者為儀圖之星,是諸星的引導者,是衪之手指,是行與前的開拓者;
    圍聚如域,那是隱晨星域,是衪的領域,是衪的國。”
    高昂純粹的誦念聲好似深入心靈,響徹耳邊的雷鳴也不能阻礙,清晰的傳入了每位士兵的耳朵。
    戰陣依舊,不亂分毫。
    隨後的時間,赫納溫又高聲講述了依靠南晨,天左來辨別方向的方法,以及使用儀圖確定時間的方法。
    這時,位於陣列前方的格裏塔恩有些意動。
    無他,隻因這些方法對於軍團而言太過適用。能夠明確的辨別方向,便意味著他們能夠將戰場蔓延至更加遙遠的地方,再不會迷失,就算是衝入魔獸平原深處,也能安然回返,而不至於慘死其中。
    至於確認時間,則能夠製定更加合理的戰術。
    必要時刻將軍隊分散開來,進行掃蕩作戰後,也能在規定時間匯合,這不可謂不重要。
    但就在他頷首之際,赫納溫卻又驅使著戰馬來到了方陣的另外一邊,同樣是誦念南晨之名,隨後再教授方法。
    再一次,他來到了戰陣的前方,第三次結束。
    可是,赫納溫還未來得及轉移至前方的另外一個角,格裏塔恩猛然揮舞戰槍,炸出雷鳴。
    高聲吼道:“以百人為隊,清掃災歌部落方圓百裏區域。高嶺族類,見之立斬!畸變惡獸,見之立斬!”
    話語落下,其身後的千餘鐵騎中十多人縱馬衝出,其後跟隨百人。
    “冷獵一隊!”
    “冷獵二隊!”
    ......
    諸如此類的叫喊伴著鐵蹄之聲炸響耳邊。
    不過一會兒,這隻鋼鐵鑄造的軍隊便散做十餘隊奔馳而去,空蕩蕩的山坡處,隻剩下兩匹孤零零的戰馬,以及兩位精靈。
    赫納溫悻悻的將星盤抱在懷中,摳了摳不斷鳴叫的耳朵,調轉馬頭,與後方的萊棲幾人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