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主幹道向內城區行駛，道路兩側是遠比外圍繁華的景象，琳琅滿目的商鋪前人潮湧動，衣著華麗的行人也隨處可見。
    當然，最能夠引起萊棲注意的，還是那些身著深色製服的警員在四處奔走，他們不時進入某些街道，或是商鋪中進行檢查。
    這種肅穆的氣氛在進入內城區時格外明顯。
    內城區的路口有崗哨看守，穿著製服的警員手持著長長的金屬製物件，那是遠比手槍的殺傷力更大的槍械，道路一側還擺有堅實的路障、拒馬等，進入其中的所有車輛都要經過審查。
    到了這裏，馬兒的踏蹄聲都小了些，過了會兒，前方傳出車夫的聲音，“賈斯丁少爺。”
    聞言，賈斯丁自內部推開了一側的車門，一位警員已站在門口，他看向內部打量了下，著重看了眼萊棲，好在他未曾注意到耳垂的憨憨，隻當那個是耳飾罷了。
    隨後，警員點了點頭，示意通行。
    車門被再度關上，萊棲用帶著疑惑的聲音低聲問道：“剛剛的那些人...”，說話的聲音有些猶豫不絕。
    賈斯丁會意，笑著反問道：“非凡者是嗎？”
    在心中，他不由得感慨道，萊棲學弟的確是位天才，疑似是神明眷者，自己剛剛就完全沒有察覺到特殊的靈性波動。
    而他不知道的是，萊棲根本沒動用感知。事實上，隻要遭遇到排查，他就會問出類似的問題，如果王國沒有這樣的安排，他大不了換一個問題。
    但學長頗為配合，萊棲也順勢點了點頭。
    “那些是非凡事務處的人員，具體說來的話，算是警局特殊的分支，但其實他們的行政等級要高於警局，專門處理有關非凡者的事件。”
    微曲下身子，他低聲說道：“前段時間，不是有大量魔法師與冒險者在大森林中失蹤嗎？王國懷疑這其中有著精靈的參與，畢竟，某些人一直對異族的存在頗為敏感。”
    眼眸低沉，萊棲自語道，這就是王國對外的解釋嗎？
    “那些有著長長耳朵的家夥太過神秘，更何況…”
    說到這裏，賈斯丁似是意識到了什麽，忙換了個話題，指向窗外笑著說道：“那邊，冬日盛祭將在那片廣場舉行，從最後一天的早上直到午夜，那兒都會是人的海洋！”
    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左手邊隔著稀疏的林地隱約可見盡頭是片廣場，昨晚堆砌的厚雪未曾清理，如今正有不少孩童在管家或是女仆的陪同下玩耍，雪球來回飛舞，並伴著愉快的笑聲。
    即便隔著數百米，萊棲依舊能感受到廣場的巨大。
    廣場一側，多有警員戒守，將整個廣場分割為了兩部分，那也是內城區的界限。
    高聳的旗杆頂部，印有金色麥穗與交叉刃葉的王國旗幟飄揚，周圍停放有許多馬車，再往後則是棟高大建築，那是希波納行省的行政樓，五層高的磚石建築莊重肅穆。
    馬車繼續前行，隱現的景象也轉瞬即逝。
    “到了冬日盛祭，外廣場，就是內城區外的那部分區域，將會舉行很多典禮。
    豐收集會，在今年種植出最優質作物的農夫會被認為是受到了母神的青睞，總督會親自嘉獎，母神殿的主教也會為他祈福，他的後代能加入母神殿，成為侍奉衪的教士，這也是最宏大的盛事。
    另外，母神教的主教也會在那一天為所有民眾賜福，所有人，都能夠在外廣場享受免費的食物，從大地之月36日開始，這也被認為是母神的恩賜，就連總督也會享用。
    最後，過了午夜就是光輝之月的第一天，光輝教廷也會在那個時候舉行大彌散，一直到早上太陽升起時，轉而進行晨曦彌撒。”
    一邊聽著，萊棲一邊不住的頷首，在普裏斯城雖然也有類似的活動，但遠不如這裏的盛大，甚至某些隻是信徒間的盛會。
    “隻是，這些多與我們沒什麽關係，但盛大慶典的氣氛總是令人振奮....”
    萊棲也隨之附和著。
    不多時，馬車緩緩停下，車夫也隨之出聲，“少爺，到了！”
    “這是城區內的住處，在城外還有一所小莊園，母親常在那邊，所以你倒是不用考慮遇見我母親應該說什麽的問題。”
    聽到學長考慮的這麽全麵，萊棲不禁汗顏，賈斯丁學長的話中有太多歧義。
    步入正門是一間不小的庭院，以及一棟寬大的閣樓，通體呈白色，門窗都帶有彎曲的弧度和銀色的紋飾，共三層，有著漂亮的大理石柱和突出的露台。
    庭院周邊是開墾的小條田，有仆從正在修整多餘的積雪，不至於灑落到剛剛清理幹淨的路麵上。
    一邊帶著萊棲向閣樓走去，一邊高聲喊道：“天氣太冷了，吃過午飯就先去休息吧，雪總是會化的！”
    三四位女仆對視了眼，最後還是女仆長示意，所有人才停了下來，跟在賈斯丁兩人後麵往樓棟走去。
    微微側首，賈斯丁對萊棲低聲道：“中午，父親會回來休息一會兒，但很少在家吃午飯，你也不用考慮遇見....”
    萊棲習慣了，麻木的點了點頭。
    進入其中，入眼的便是直通二樓的大廳，裝飾不算華麗，多為純木結構，少有繁複的花紋。
    帶著萊棲坐到沙發上，賈斯丁看向跟隨他們進來的女仆長道：“幫我叫洛蒂下來！”
    衝泡紅茶的女仆長搖了搖頭，笑著回複道：“小姐在你走之後，便乘輛馬車前往公會去了。”
    說著，她將紅茶放到兩人麵前，“請慢用！”
    麵露不解，賈斯丁自語道：“應該沒有馬車能進來的啊？”
    恭立一旁，女仆長回道：“莎莉小姐回來了，她們是一起離開的。”
    聞言，萊棲不由得反問道：“是莎莉.歐文嗎？”，她在戶外實踐課時常與萊棲合作，她的外公便是大劍聖，比利.洛斯特。
    “是的，先生！”
    不苟言笑的女仆長臉上帶著微笑，說起有關洛蒂之時，她總是頗為自豪。
    擺了擺手，賈斯丁示意女仆長離開，隨後笑著說道：“都說了，我妹妹與你年齡相近，與莎莉同歲，兩人自小便是閨蜜。”
    點了點頭，萊棲開始思考起其他的事情。
    莎莉與洛蒂是好友，是不是意味著副司長與大劍聖交好，如果真是大劍聖有關，這會不會成為突破口。
    但還沒思考多久，萊棲便被賈斯丁叫走，一同參觀他的收藏品去了。
    一米高的飛空艇模型、精致的火車模型、簡陋的燧發槍等等，但最多的還是金幣藏品，大海中的波塞冬帝國的金海貝、矮人鑄造的三代金幣、奧卡公國的金叉子...
    以及早就消失的克魯頓第四王國的古老金幣，它的曆史可以追溯到近兩千多年前，克魯頓王國覆滅，盧瑟王族成為那片大地新的統治者，隨後沒過多久便與摩萊王國爆發了戰爭，也就是利奧波德榮獲不敗之人的戰爭！
    不一會兒，時間來到正午。
    正廳右側是餐廳，橢圓形的餐桌兩側，賈斯丁與萊棲相對而坐，各有一位女仆侍立一旁，倒讓萊棲頗有不適。
    伸出兩指在身前劃過，賈斯丁隨之自語，“謝母神賜予的餐食！”
    萊棲也同樣如此。
    身為魔法師，他們自然是不會信奉任何一位神明的，但在這裏，他們是王國的一員，賈斯丁的一言一行更是象征著特倫副司長，同樣的，萊棲作為被邀請的客人，同樣代表著主人。
    兩人趁機聊起了那些藏品，但令賈斯丁沒想到的是，萊棲對於曆史的研究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不止是曆史，有關王國的文化萊棲也同樣能夠侃侃而談。當然，這些多來自精靈一族的經曆。
    不一會兒，有女仆快步進來，在賈斯丁耳邊低聲道：“特倫司長回來了。”
    隨即，賈斯丁略帶歉意的看向萊棲，笑著說道：
    “父親回來了，你就在這裏吧，父親也不會希望他打擾到客人用餐。”
    聽到這話，萊棲也打消了向特倫副司長問候的念頭，點頭示意。他不希望自己表現的太過刻意，起碼現在還不需要這樣。
    “我很快回來。”
    在賈斯丁離開後，女仆也隨之關上了門。
    步入大廳，特倫正在女仆的幫助下脫下大氅，精致的黑木手杖也被放到一旁。
    他看起來頗為年輕，少有皺紋，中高禮帽下是深褐色的短發，十分工整，棕色的眸子看向賈斯丁，帶著問詢的意味。
    支開女仆，特倫摘下禮帽，麵向大廳一側的餐廳問道：“你的朋友來了？”
    “萊棲.霍曼。”
    “前段時間，在卡莫學院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位新晉魔法師？”，特倫的聲音有著一絲驚訝，他所指的是萊棲被汙蔑為惡魔同夥的那段時間。
    點了點頭，賈斯丁回道：“對！”
    得到肯定回答，特倫竟露出了微笑，低聲說道：“那位埃利諾先生的兒子啊！”
    眼眸微縮，賈斯丁核實道，“就是您說的，這段時間讓不少貴族心驚膽顫的那位持劍者？據說是索倫親王的舊識？”
    “對，普裏斯城的前任城衛將軍。”
    得到肯定回答的賈斯丁頓時換了口吻，笑道：“那我應該稱為霍曼伯父！”
    特倫少見的怔了下，隨即問道：“因為萊棲在森林中救了你，這就換稱呼了？也是因為這個，你就打算將洛蒂介紹給你這個朋友？”
    嘴角挑起，賈斯丁露出不加掩飾的笑容，“這還不夠嗎？而且您知道的，她最崇拜的就是布萊德伯爵，您，還有大劍聖閣下。”
    一邊走一邊交談，兩人已經走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處，寬大的樓梯在一半的位置彎折連通到二樓。
    無奈的搖了搖頭，特倫自嘲的說道：“巨龍的長鞭，是嗎！這樣的稱謂可並不是什麽榮耀的冠冕，更像是一個明確而存在的標靶。”
    檢察司的職能包括法律的執行以及對貴族官員的督察，而不幸的是，特倫所負責的正是督察副司長。這些年來，他不知整辦了多少貴族、政要，也因此，獲得了巨龍的長鞭之類的名號，意味巨龍伯爵揮舞的鞭子。
    “但就算這樣，你們也是洛蒂眼中公正的化身。”
    一手按在扶手上，特倫居高臨下的看向兒子，反問道：“所以，這和萊棲又有什麽關係？”
    抬起頭來，賈斯丁直麵父親，“所有人都說，她是母神的眷者，是受衪恩賜的寵兒，她因為崇拜你們，也接受了這樣的稱謂。
    但是，沒人告訴她，非凡者真正代表著什麽，因為在所有人口中，衪的恩典比是神聖的，崇拜光輝，一如聖耀的母神。
    洛蒂，她看不到血腥與殘酷。
    父親！神明的恩賜，並不美好！”，他的最後一句話極為鄭重。
    對麵，特倫微眯著眸子，看著兒子，隨後淡淡的開口道：
    “洛蒂小時候隻是常跟隨母親去往莊園，甚至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就有資格成為耕種者，她前段時間還說自己在十八歲的生日前就能晉升第二位階。”，明顯，特倫對兒子的話語不甚認同。
    毫不畏懼的對視，賈斯丁繼續說道：
    “萊棲，我帶來的學弟，卡莫學院的每位魔法師都知道，他是不同的，他在接觸魔法三個月後成為非凡者、有著複數的元素親和、施法速度快、威力強、對魔法結構也有獨到的見解。
    是的，在你們口中，他毫無疑問是神眷者！
    隻是對於我們這些魔法師而言，不會使用這樣的稱謂，雖然缺少了稱呼，但這份恩賜的本質並不會發生變化。
    洛蒂並不特別，起碼與萊棲相比，是這樣的！”
    到了特倫如今的位置，即便並非非凡者，他也知道那種存在意味著什麽，可以說，王國的基礎便是那些擁有著超越常人力量的非凡者們。
    他也清楚神明確是偏愛的，而自己的女兒正是被母神偏愛的一人，母神殿的主教都多次投來橄欖枝，但洛蒂明顯誌不在此。
    與父親對視，賈斯丁堅定的說道：
    “神明那種浩大而偉岸的存在，不適合任何人！起碼不適合洛蒂！
    與萊棲有著必須變強的理由不同，洛蒂隻是為了成為其他人眼中的母神榮光，但她不應為了他人珍視的榮耀而努力，她應做自己的事，成為想要成為的人！”
    眯著眼睛，特倫不知道自己兒子身上發生了什麽，好似第一次認識他一般，語氣低沉的嗬斥道：
    “這種褻瀆之言，我不希望再聽到第二次！”
    隨即，他的麵容柔和下來，拍了拍賈斯丁的肩膀，笑道：“去吧，你的朋友還等著你！”
    看著父親，賈斯丁點了點頭，隨後才“嗯！”了聲，轉身離去。
    他仍記得，林頓老師那流淌著熔火般的眸子。
    無論過了多久，那一天的記憶仍舊會清晰的浮現與腦海，他記得，林頓老師是如此死去的，自衪恩典的熾熱之火將他焚盡。
    同樣的，魯伯特的遺書也影響了賈斯丁。
    非凡者？失控？恩賜？詛咒？
    賈斯丁無論如何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經曆那樣的命運，如果是為自己還好，但她更多的，卻是為了他人口中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