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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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後新晴,天高雲淡,山風溫柔地吹過,帶來森林裏樹木和泥土清新的味道,百羽飛翔,脆啼悅耳,落陽山脈的景色此時最佳。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心情欣賞美景,靠近山脈外緣的大路上,一隊又一隊的難民艱難地在泥濘中跋涉。
    落陽山脈位於大陸西端,它廣袤無際,據說從來沒有人,包括法力無邊的仙師,到達過另一邊。它是一個無盡的寶藏,內有無數天材地寶、靈禽仙獸,當然,還有無數難以想象的危險。
    吉武國是落陽山脈東側的小國之一,說它小其實也不小,疆域東西一萬裏、南北八千裏,但古老大陸上類似的小國數以千計,大國的麵積動輒是小國的百倍以上。
    難民是從緊鄰山脈的昆山府逃出來,他們的目的地是東邊三百裏外的汊江府,秋收在望時卻不得不背井離鄉,難民們中彌漫著近乎絕望的氣氛。
    六歲的於文一手扯著父親的衣擺,一手牽著幼弟的手,為了跟上隊伍他已經耗盡力氣實在走不動,終於忍不住哭著求告:“爹,我走不動了,您抱我走吧。”
    父親也很疲憊,半回頭語氣沉重地回答兒子:“文兒聽話自己走,爹和娘要抱你的三個弟弟、妹妹。”
    “我實在是走不動,我要歇口氣。”
    他身後的母親驚慌地走上前騰出手拉住兒子:“兒啊,不能坐下,我們離開鎮子不過四十裏,仙師們打架這丁點的距離眨眼就到,被攆上要遭殃沒命的。”
    於文眼淚汪汪地問:“他們打他們的架,為什麽要到我們的鎮上打,弄得洪水漲了,屋垮了,大哥被壓死了。”
    父母沒法回答兒子,報以長歎,抓緊他的小手拉著緊跟上大隊。
    是啊,仙師能呼風喚雨、移山倒海,這群高高在上的人將凡人視為螻蟻,何曾關心過他們的死活。
    突然後麵傳來驚叫:“快逃,仙師殺到這邊了。”
    在人群後方,十幾道遁光追逐著奔這邊而來,雷電冰火、狂風巨石不時從遁光間飛迸。
    本來還稍稍有序的逃難隊伍立即大亂,每個人隻顧自己逃命,有的往前,有的往回,有的往兩旁跑,你撞倒我,我推開你,亂七八糟擠作一團。可惜仙師們的飛行速度很快,十息不到就到他們上空,而此刻亂一團的人們壓根兒沒散開。
    追逐的遁光是九個人追殺四個人,恰好在難民上空攆上,雙方擺開陣勢各展法術和法寶大打出手。可憐下麵的無辜百姓遭殃,被他們弄出來的風雨雷電、巨石擂木砸到死傷枕藉。
    難民更加混亂,於文在混亂中被人從父母的身邊撞開,在人流的裹挾下離開大道往西南方向的山林逃去。
    天上的仙師打得熱鬧一時半刻分不出勝負,可是當人群好不容易四散逃出危險地域的時候天上的仙師們也動了,被追殺的仙師分成四個方向逃竄,追殺的仙師分兵追擊。
    混亂中於文幸虧被一個好心的大叔扯著才沒跌倒,否則隻怕早被踩斃,好不容易稍稍安全點,一隊追殺和逃命的仙師卻追逐過來,邊飛邊鬥,逼得難民們不得不繼續逃命。
    就這樣打打殺殺、停停跑跑,從中午到傍晚,在逃跑的過程中好心的大叔支撐不住放開了手,於文掉隊。
    天色晚了,於文孤零零地在荒野徘徊,他不知道究竟跑出多遠,更不知道身處何方,仙師或其他的人早沒了影,可憐一個幼童從沒有離開過父母懷抱,眼下完全不知所措,先是茫然地往別人逃跑的方向走著,最後坐在地上哭泣。
    “小家夥,為什麽哭鼻子?”一個純厚的聲音在於文身邊響起。
    於文抬頭透過婆娑淚光看到一個須發皆白、和藹可親的老人站在麵前。
    老人重複了一遍問題:“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哭鼻子?”
    “我和爹爹、娘親、弟弟妹妹們走散了,我想回家,我想他們。”
    老人點點頭,又問:“你全家是從昆山府那邊逃過來的?”
    “嗯。”於文點點頭,“那邊有仙師打架,把鎮上的房子都砸垮了。”
    “咳,靈峰門聯合天照門和星泉門搶奪麓陽門在附近的靈石礦,那幫混蛋從來不顧惜凡人生命。”
    於文聽不懂,雖覺得老人和藹可親終究是陌生人,身處荒野不免害怕,重又哭泣:“嗚,我要回家,我要媽媽。”
    老人看著他,忽然目光變得有些異樣,一隻手微抬擺出一個好看的手勢。
    於文沒注意到這些,先隻顧著哭,後來見老人沒反應,略略收起淚看向他。
    老人的表情很嚴肅:“老夫姓杜,名希言。”
    於文家教不錯,忙站起直身有板有眼地行個禮:“杜爺爺,我名叫於文。”
    杜希言點點頭:“嗯,於文是吧,很好。你快回家吧,天色晚了,這裏荒郊野外很快會有吃人的野獸出沒。”
    於文被嚇住,他家所在的小鎮緊挨落陽山脈森林,時不時能看到進入森林裏的冒險者被野獸所傷後抬回小鎮,心底對野獸莫名害怕。眼看杜希言轉身欲走,他本能地扯住他的衣擺:“杜爺爺,杜爺爺,我怕。”
    杜希言停下腳步,很慈祥地問:“怕野獸吃你?”
    “嗯。”於文猛點頭,生怕對方看不出。
    “趕緊回家找爹娘。”
    於文心裏頭發慌,情不自禁的道:“家被仙師打架毀了,爹娘帶我們逃難,要去哪兒我不知道。”
    “那就不好辦了,既不能呆在這裏,又沒地方可去。”杜希言很同情的模樣,半是自言自語地道,“我倒是可以帶你回我家暫住,可是……”
    於文聽見可以到他家躲避一時,不及多想忙不迭地說:“杜爺爺,讓我跟你到你家住好不好?”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家從來不接待外人,怎麽辦才好?”
    是呀,怎麽辦呢?於文有些茫然,更有些害怕。
    杜希言話鋒一轉:“要不然你拜我為師吧,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師父,就是一家人,是親人,不光準你住,我還要護著你,你看怎樣?”
    於文對於師徒有個模糊概念,家鄉的小鎮拜師授徒的很多,他父親也常說明年將他送到某處做學徒,學一門養家糊口的本事。所以他有些期待地問:“是做您的學徒嗎,您教給我什麽本事?”
    杜希言反問:“你想學什麽本領?”
    哪有問徒弟想學什麽本領的?於文年紀太小不懂這個,很認真地想了想,回答道:“那些仙師很壞,無緣無故毀掉我們的家園,我要學就學仙師的本領,長大找他們報仇。您能教我嗎?”
    杜希言大笑:“哈哈哈,果然有慧根,你要學仙術,很簡單,別的我未必懂多少,這個我是大行家,你跟我學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於文聽不大懂,但能明白對方的大致意思,想到不用一個呆在荒郊野外麵對凶殘的野獸,又能學到仙師的本領,心情一下子好起來,點著小腦袋道:“嗯,那我願意就做您的徒弟。”
    杜希追問了一句:“你真的願拜我為師,學我的本事?”
    “我願意。”於文沒有絲毫猶豫。
    “跟我學仙術很苦的,你不會後悔,不會退縮?想好了再回答。”
    很苦嗎?於文呆了呆,他是窮苦人家出身,打小苦沒少吃,再苦又能苦到哪裏去?其實他對於吃苦並沒有太多的概念,所以沒怎麽猶豫就挺起胸膛大聲地回答:“我不怕吃苦,我願意做您的徒弟。”
    杜希言高興地道:“好好好,既然我再三問過你,而你又再三地答應,那麽我就可以收下你,你將是我唯一的徒弟,傳承我的衣缽。”
    於文很開心,眼下有依靠,不必獨自麵對吃人的野獸,難道不該開心嗎。
    杜希言從兜裏掏出兩樣東西遞給他。
    於文聞到香味,仔細看是塊肉脯和一枚朱紅色的果子,又累又餓的他立即目光大亮,口水不自覺地淌下。
    “接著,快吃吧。”杜希言的話音裏有種莫名的誘惑力,“我是你師父了,師父師父,亦師亦父,就象你的父親一樣。”
    於文此刻哪還有分辨力,趕緊接過來,將肉脯咬了一大口:好香哪!
    杜希言看著正狼吞虎咽的於文很欣慰地笑笑,攜起他的手:“好徒兒,隨師父回山,等學到本領好回家奉養雙親。”
    於文稀裏糊塗地被師父拉上往西邊走,興許是吃東西心情好的緣故,走起路來特別快,明明在視線盡頭的的地方,隻走上兩三步就到跟前,耳邊聽見風聲響起,眼中隻看見越來越多的密林,感覺中隻知道無數的高山峻嶺被輕鬆跨過然後遠遠地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