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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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伍在山穀休息兩天,爾後在於文的建議下往西北遷移兩百多裏,找到一個隱秘的大溶洞繼續休整療傷,順帶分配戰戰利品。
    隊長周溪橋拋出誰戰勝誰收獲的分配原則,於文第一個強烈反對,一旦這種分配原則確定下來,以後每逢戰鬥必然各自為戰,團隊合作將蕩然無存。
    周溪橋的做法當然隻是做做姿態,築基期的葛時春、六個半煉氣期十二級高手死在於文手下,戰力、戰功、戰利品他都最大,誰敢覬覦他的戰獲?於文堅持己見,大家順水推舟,再次確認了平均保底基礎上議功議過的分配原則。
    作為回報,大家一致堅持讓於文優先挑幾件,他選擇了葛時春的飛劍和打傷自己的紅色靈器,最受矚目的符寶古劍沒要,那東西能看不能用,白白擔風險,蠢事才不幹咧。
    最終的分配還考慮到實戰需要,譬如徐鋼、趙防就優先分配到靈器護甲和護盾,兩人原來的貨確實太殘次,嚴重拖累戰鬥力。
    關於下一步計劃,旅寧、浦始提議撤回東陌城暫時解散,防止富尊商行調集高手進行報複。周溪橋、木歲書、解九衢對此嗤之以鼻:現在的情況下頭疼的該是富尊商行。
    周、木為代表的主流意見是按照原計劃去霧淞城,因為大家的武器和護甲,包括分配到的戰利品,多少受損需要修補,丹藥物資需要補充,而且從該城進入疏雪森林,在地理環境和妖獸的等級、數量幾個方麵都是由易到難,便於隊伍循序漸進、逐步適應、進退自如。
    於文激烈反對並提出第三種方案,走霧淞城以西七百裏的冰風城,明的理由是防備富尊商行輸紅了眼狗急跳牆,畢竟已經被他們堵截過一次,說明行進線路被他們掌握。他的實際考慮是暗炎會因素,以暗炎會的神秘和強大,一旦進行報複絕對是他們所無法承受的。
    正副隊長周溪橋和木歲書躲到一旁嘀咕半天後決定采納於文的建議,走冰風城進疏雪森林去目的地可以節省一半路程,以前因為路途太艱難沒采用,現在他們信心爆棚,不介意稍微冒點險。
    冰風城在疏雪森林地勢最高的冰原下,兩座大雪山形成夾縫,常年往山下的這座城市勁吹冰冷刺骨的北風,城市由此得名。這座城市扼守著疏雪森林與落陽山脈支脈的要衝,是阻攔兩個險地的妖獸南下內陸的堅強要塞。
    每隔三十年,來自疏雪森林和落陽山脈支脈的低階妖獸會爆發一次獸潮攻城,自太古時代起每逢獸潮來臨閶國境內各種修仙勢力都會派人幫助守城,戰後分配收獲。
    因為這裏麵的巨大利益,出於勢力均衡的需要,冰風城由凡人官府管轄,平常的日子裏各大勢力在冰風城有派駐點,還有數以千計的散修行走於這座城市,城裏的修仙坊市規模不小,各種配套的設施相當齊全。
    冰風城的規模比東陌城小得多,無數年與妖獸戰鬥的曆史使得本地民風以及本地出身的散修風格十分彪悍,他們冰冷、沉默寡言、堅強、勇悍並且團結。
    探險隊到冰風城後沒幾天就接連出現狀況。
    先是分散活動時木歲書、浦始與當地人發生衝突,轉眼遭到上百名當地凡人和修仙者圍攻,事發在修仙坊市,值守的金丹期製裁官禁止雙方使用仙法,木歲書見機得快帶著滿身的青紅紫綠逃脫,倒黴的浦始被打得全身多處骨折。
    沒過幾天喬靜又病倒了,她在家中慘變中飽受折磨所留的暗傷一直沒能根治,前次大戰受傷後忙於照顧別人自己反而沒有休息好,到冰風城後極度不適應這裏的氣候,內外夾攻之下終於病倒。
    探險隊不得不在冰風城暫時住下來。
    這段難得的悠閑日子裏,探險隊成員間朝夕相處,倒也增進了互相間的熟悉程度,偶爾也能不受拘束地開開玩笑,對增進戰鬥默契有好處。
    於文繼續著每天神神在在的狀態,同伴們發現他的日常行止有三大怪異特點,一是他從來不汲取靈石靈力打坐練功,二是他每天必定捧著一隻紫色的形狀怪異的石碗點點畫畫、念念叨叨,三是他每天發呆的過程中不時會拿筆在紙上畫些怪異的線條並且將它們拚來湊去。
    事實上他現在需要壓製修為,不然在替劫仙器沒著落的情況下渡劫鐵定死路一條,為了早點湊齊材料他才參加本次探險,材料計劃中最關鍵的兩種據說在迷鏡森林裏很常見。
    紫玉缽盂裏鎮壓著的幽鷹,他在努力馴服它以便研究出碎影重聚的秘密。這隻空中王者每天被他用咒語和法訣折磨得死去活來、奄奄一息而始終不屈服。
    他想過用血契收服它,查閱相關資料得知,當妖獸的意誌力太強並且收服者沒有高出它至少一個境界期的修為時,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低,因此造成妖獸死亡的概率非常高,就算僥幸成功,成為靈寵的妖獸也將永久地喪失掉某一項天賦神通,風險實在太大。
    它是成年體幽鷹,幽鷹這個品種的種性平凡,意味著它未來的上升空間十分有限,於文並不願意收一隻鐵定無望晉級化形期的妖獸做靈寵。
    至此於文隻能繼續用昆廬門的方法收伏幽鷹,而且要快,不能總被它占著紫玉缽盂,上次大戰要是有紫玉缽盂的保護他未必會受傷。
    每天發呆出神其實是他在研究綠蕪山中那些妖獸消失後留下的二十一個立體圖案。
    那晚之後,他有空就會研究它們,開始的時候完全沒有頭緒,經過反複而耐心的拆解、排列和對比,發現不少的局部微圖案相同或相近,進一步發現各微圖案的排列組合有規律可循,由此推論它們是依據某些規則構建起來的東西。
    然後在一次分類整理微圖案時,他認出其中一個,是太古時代某個文字的罕見的變體字。他這些年下苦功學習過太古時代文字,太古時代的文字總共二十七種字體,他學習的主要是通行字體,有一次偶然興致所至將一個生僻字的所有變體字體全部找出來,他認出來的恰好就是這個字。
    當年訓詁這個字,知道它在太古時代經常見諸符咒裏,起到功能過渡和穩固結構的作用,他現在見到的此字的變體形態一般應用在大型陣符中。所以於文百分百確定那些立體圖案是某種極為複雜、極為強大的符文陣。
    他經常暗中在至靈心戒的書庫裏查資料,這是個細致活,從複雜的立體圖案裏拆分出功能完整的小圖案,分辨哪些是圖案,哪些是文字,是文字的有哪些含義。基礎工作是純粹水磨工夫,純粹摸著石頭過河,沒有任何取巧辦法,更沒有任何經驗、典籍可以借鑒。
    喬靜病倒後,於文請了名仆婦護理,煎藥、喂藥的事親自動手,其餘的時間坐在病房一頭發呆。喬靜最初幾天持續昏迷,蘇醒後遵醫囑臥床靜養,於文不說話,她更不開口,這情形讓經常來噓寒問暖的解九衢很不理解。
    直到二月初即將開春。
    入夜後,於文留下看護,忽然開口說:“前天開始看護你的吳嫂就不太自然,昨天胡仙醫師複診,說你必須繼續臥床靜養半個月方能穩固舊疾不至輕易複發,她聽得很用心,用心得過了頭。”
    “她做了眼線?”喬靜坐起來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有別的異常情況?”
    “同一天開始,每天有幾道神識窺探屋裏,旅寧說他這兩天到駐軍軍營找神箭手學箭術的來回路上,有兩次感覺到有人跟蹤。”
    “我們的行蹤被發現了,是他們嗎?”
    “我們在冰風城停留太久。”
    “會不會他們認出我,會不會再派個象盧那般的人來?”
    “我估計不是,從他們的反應速度看多半跟葛時春有關。況且如果是盧那種境界的高手,直接進來抓人就是,他們也是在等待。”
    “你有什麽計劃?”
    “不能被他們完成布置堵住,明天一早我就叫大家出發,進了疏雪森林應當有機會擺脫他們。”
    “嗯,我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不會拖後腿。”
    “我今晚就要治好你的傷。”於文搬椅子到床邊坐好,“伸手。”
    喬靜聽話地伸手由他號脈,感覺到一暖一涼兩道的氣息經由他的手指入脈門,爾後遊走全身經脈。
    過了半晌,於文收回手指:“你病後我一直暗中用神識探查你,剛才號脈更加驗證了我的判斷。我師門所傳醫術認為,人體是以經絡為紐、陰陽五行合一的完美係統,經絡不通則陰陽五行不調,對應生病或受傷,治療之道萬法歸一,就是疏通經絡。我要給你施針,可能會有些難受,你要忍住。”
    “是,我不怕。”
    “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於文拿出布包展開,裏麵密密麻麻的數百口粗細長短不一的金質小針,細的比蛛絲更細,粗的猶如發簪。
    “這是什麽?”喬靜忍不住好奇地問。
    “師門所傳金針術。”於文不願多解釋,命令道,“你把衣裳褪些。”
    喬靜臉一紅,默默地不打折扣的照辦。
    當她褪得隻剩最後的一層時,於文道:“好了,隔著不太厚的衣服也可施針。”
    “是不是不著衣物效果更好?”
    “嗯,的確。金針術我隻學習過,實踐很少,怕認穴不準影響效果。”
    喬靜慘然笑了:“其實……我身上已經沒什麽可看的了。”說罷毅然決然地將最後的衣物褪盡。
    於文的眉頭隨即擰到一起。
    她衣服下的身體可用觸目驚心四個字形容,沒有完整的肌膚,全部是被烙鐵烙傷、被刀削皮肉、被毒藥腐蝕、被蟲蟻啃噬過的累累傷痕,胸前兩團柔軟左邊的從頂端往下被剜掉大半,右邊幹脆整個被剜得可見胸骨,身體前後上下都象被鐵刷子反複刷過般慘不忍睹。
    “我被那幫畜生折磨了半個月,還有後來的盧魔鬼。”她說話時太過平靜。
    “如果真如別人所說的有秘密……唉,希望對得起這些傷吧。”於文停了一下說道,“我師父留給我一些丹藥,斷續丹能使心、腦以外的肢體、血肉身再生,再配合回春丹治療……以後有時間給你試試。”
    喬靜的眼睛驟然亮起來,這是於文頭一次從她眼裏看到生氣。
    “好了,躺下,施針的時候應當有酸、麻、腫、脹的感覺,如果刺痛就是刺穴不準,你要告訴我。”於文仔細交待。
    施針不是輕鬆活,不同的穴道在不同的傷病情況下要用到不同的針型和不同的刺穴手法,將長長的、柔軟如發絲的金針刺進穴道不光需要手勁,更需要運用昆廬門真氣。
    他滿頭大汗忙下來,喬靜全身密密麻麻插滿三百多口針,看上去有些磣人。接下來他取葫蘆在一大一小兩隻碗裏倒滿水,取三枚不同的丹藥放到小碗裏,一邊化開一邊催動法訣激活水裏的靈氣,然後給她喂服下去。
    對大碗則投下六枚不同丹藥同樣化開,催動法訣一指一點一聲“叱”字,碗裏騰的一下躥起美麗的藍色火焰,隨後運訣如飛,將整碗著火的藥水分派到每一根針的頂端。
    “接下來很關鍵,你一定要忍住不能動。”於文再次切切叮囑。
    喬靜身上隔著層密密的金針升騰起藍火。於文不斷地催動法訣,雙手象彈奏琵琶一般控製著金針,不斷地調整火焰大小,房間裏的靈氣不斷增加,屋外乃至院裏的靈氣穩定而大量湧進來。
    病房的動靜引起同院夥伴的注意,全都跑過來查看情況,被於文在屋裏大聲阻止。
    寅時初,房門打開,於文全身汗透、氣色委頓的走出來扶著門檻對眾人說道:“大家馬上收拾一下,巳時出城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