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皓月與星辰的清輝透過明淨的窗，慵懶地灑進古樸的屋簷內，蘇璃的指尖從書脊上輕柔的劃過，在漫長的尋找之後，籠罩在月色與星光中的古舊書籍被她緩緩抽出。
    打開扉頁，墨色的文字在光芒中跳動，映入蘇璃的瞳中。
    那是一個傳說，沒有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
    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這片土地上沒有冬天，自然也沒有雪花。直到後來，也是很久之後的一年冬天，那時候，還不叫冬天，但是就先這樣稱呼吧。天空中落下了白色的花朵，潔淨的好似嬰孩的眼睛。土地上的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奇特的花，也未曾在記載中見過，他們害怕地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
    唯有孩子，不害怕，不顧一切。
    孩子們吵吵嚷嚷地衝出房子，在素白色的花朵中跑跑跳跳。
    “涼涼的！”花落在孩子們的臉頰上，他們這樣喊道。
    “甜甜的！”花落在孩子們的嘴巴裏，他們這樣喊道。
    那一年的冬天，雪一直下，直至把整片土地都染成銀色，白色，孩子們在銀白色的世界裏做了一整個冬天的美夢。
    但是大人們犯了愁，一直落的雪讓他們擔憂起秋日播下的種子，擔心起來日的收成，他們整日愁眉苦臉。
    終於雪停了，冬天結束了，溫暖的春日回到了這片土地。
    大人們提著心去地裏看種子，結果發現種子們和孩子們一樣，做了一整個冬天的美夢，現在在春光裏鼓足了幹勁，努力地茁壯地生長著。大人們高興極了，覺得那白色的花朵一定是神靈的降福，他們期盼起下一個冬天，與冬天的雪。
    同時，他們建起廟宇，祭拜起降下雪花這一賜福的不知名神靈。
    就這樣，時間又過了好久好久，每一年的冬天來臨時，潔白的雪花都會如約而至，賜福這片土地。
    直到有一年。
    “今年的雪比去年小了好多。”
    火紅的壁爐旁，織著毛衣的中年婦女望著窗外星星點點的雪花，有些憂慮。
    “媽媽，我和簌簌約好了，今天去她家裏玩。”
    “好孩子，早去早回。”
    中年婦女收回眼神，寵愛地摸了摸身旁小女孩的腦袋，和聲吩咐道。
    “好的，媽媽！”
    小女孩背上包，踏著薄薄的雪花出門了。她在路上一會兒走，一會兒跳。簌簌的家在小山的那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跳的時候，她這樣想到，一這樣想，她就會放緩了腳步，節約起體力來；簌簌的家在小山的那邊，不快點就沒時間玩了，走的時候，她這樣想到，一這樣想，她就蹦蹦跳跳起來，想快點兒到好朋友的家裏去。
    結果，在上山的小路上，她摔倒了。
    今年雪下的很小，下的很薄，小女孩重重地摔在了地麵上，手臂，膝蓋都破了，她痛得在路上哭了起來。
    “別哭了，別哭了，我們陪你玩。”
    “別哭了，別哭了，我們帶你去見她，她會治好你。”
    “別哭了，別哭了，我們保護你。”
    在哭泣中，小女孩聽見了甜甜的聲音，她睜開婆娑的眼睛，朦朧地，隱約地看見身旁飄著好多白色的光點，她提起袖子，用力地把淚水擦掉，然後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向那些光點。
    她們長的很小，有的有翅膀，有的沒有，有的和小女孩長得很像，有的則完全不一樣。
    小女孩問道：“你們是誰？”
    眾光點回答道：“我們是她的分靈，是她的孩子。”
    小女孩又問道：“她是誰？”
    眾光點又回答道：“她就是她，我們帶你去見她。”
    然後，光點匯聚在小女孩的身旁，小女孩覺得有些涼涼的，又有些暖暖的，接著，她驚訝地發現，“我飛起來了！”
    “飛起來了！飛起來了！”光點們也附和到。
    飛在空中的小女孩睜大眼睛向下望去，她看見了自己的家，還有簌簌的家，現在它們都變得很小很小，就像身旁落下的雪花一般。
    很快，光點們就帶著小女孩到了目的地。
    “到了！到了！”
    “我們去見她！”
    “去見她！”
    落到地麵重新站穩的小女孩看見身前有一個樹洞，一個隻有孩子能穿過去，大人過不去的小樹洞。
    “跳下去！跳下去！”光點們喊道。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進樹洞，接著，在一段曲曲折折，蜿蜿蜒蜒地滑行後，樹洞將小女孩吐在了一座雪做成的宮殿前。
    那宮殿晶瑩而巍峨，美麗而宏壯。小女孩一時間看得入了迷。
    “我們去見她！我們去見她！”
    這時候，光點們也到了，她們簇擁在小女孩身邊，推著小女孩走進了雪色的宮殿。
    “雪！雪！她受傷了，幫幫她！”
    “幫幫她！幫幫她！”
    來到宮殿的中央，小女孩微微抬頭向上看去，潔白的座椅上坐著一位慵懶而華貴的美麗人兒，小女孩從來沒見過像她那樣美麗的人兒。她坐在那兒，靜靜地，臉上始終掛著最溫婉的笑容；她的肌膚和雪一樣白，眼睛比天下最晶瑩的寶石還要純淨。
    此刻，光點們圍到她身旁，向她求助，素白的光將她襯地更加聖潔。
    “你是神仙嗎？”小女孩癡癡地問道。
    她笑著，溫婉動人：“我是雪。是這片土地的靈。”
    “靈？”小女孩並不理解她話中的含義，她接著問道：“那外麵下著的雪花是你讓它們下的嗎？”
    她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能不能讓它們下大點？爸爸媽媽說，大雪能帶來來年的好運，今年的雪下得太小了。”
    她輕輕搖了搖頭，“對不起。現在的我無能為力。”
    小女孩迷茫了，她也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雪攜著光從座椅上起身，緩緩地走到小女孩跟前，和小女孩的媽媽一樣，她輕輕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小女孩呆呆地站著，她聞見了淡淡的香味，夾雜著絲絲的寒，又感受到點點暖意在體內凝聚，流動，再之後，摔跤跌破的傷口都漸漸愈合，很快就不疼了。
    “好孩子。”她說道。
    那是一段如夢似幻的經曆，我在無數個深夜想起，卻觸摸不到它。
    長大的小女孩在日記本上記下這樣的話語。自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那個名為雪的美麗人兒。
    但是她和光點們成為了好朋友，雪告訴她，她們叫做【雪靈】，是她的部分，是她的孩子，未來或許會是她。雪靈們各自也有各自的名字，但她總是記不住，她覺得這樣不好，可是那天她記得雪也告訴她：無妨，會忘記的，也會記住。
    她現在長大了，長到已經快鑽不進那個小樹洞裏了，但是她還是不明白那天雪對她說的大部分話。
    自那兒以後的冬天，雪花有時下的大些，有時下的小些，但都不如很久以前。
    “想再見她一次，一次就好，對她說一句欠下的謝謝。”
    長大的小女孩另起一頁，在潔白的紙上寫道。
    窗外，雪又開始下了。
    “霄霄！霄霄！去見她！去見她！”
    長大的小女孩抬起頭，窗外是那年第一個出聲和她說話的雪靈，她記得她的名字，因為和她的名一樣，她叫雪霄。
    去見她？長大的小女孩看了一眼剛剛許下的心願。
    而後，她將日記收進包裏，背著包出了門。
    再次站在那雪色的宮殿前，它依舊晶瑩而巍峨，美麗而宏壯。
    但是，她卻憔悴了許多。坐在潔白座椅上的雪仍然溫婉地笑著，她的肌膚依舊和雪一樣白，眼睛依舊純淨而美麗。隻是她好像真的變成了夢，如同泡影，如同迷霧，小女孩隻覺得快要看不清她。
    “你怎麽了？”長大的小女孩問道。
    “幫幫她！霄霄！幫幫她！”
    “霄霄！幫幫她！幫幫她！”
    她身旁的雪靈們飛到小女孩的身旁，向小女孩求助道。
    雪笑著，溫柔慈愛：“我要回家了。”
    “回家？”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雪靈們又飛回到她的身旁，戚戚地懇求著她。
    “好孩子。”雪看著身邊的雪靈們，又看看她，這樣說道。而後便是漫長的沉默與雪靈們的嗚咽聲。
    “好孩子，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雪對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沒有猶豫，她飛快地點了點頭。
    雪笑著伸出她白皙的手掌，撫上自己的心口，片刻後，一團潔白的光在雪的掌心閃耀，她輕輕地將手向前一遞，那團光落在了小女孩的掌間。
    涼涼的。
    “這些孩子們會指引你，陪伴你，保護你。”
    “把它送到它該去的地方吧。”雪這樣說道。
    我聽不懂。我聽不懂。小女孩在心底這樣呐喊，潔白的光在她的掌間散發著寒意，她卻感到臉頰上有熱流劃過，最終，小女孩說出了那句在心中醞釀了許多年的話，她輕聲道：
    “謝謝。”
    帶著雪交付給她的光，長大的小女孩霄霄在雪靈的指引下踏上了旅途。
    我們不知道旅途的具體過程如何，隻有冬天的雪隱約向我們告知了一些，她們曆經了很多磨難，最終來到了一片荒蕪之地，那兒沒有雪，烈日炙烤著大地，天穹被黑煙與血色分割，極目望去，寸草無生。
    霄霄看著烈日與大地，她知道這是哪兒。
    在很久以前留下的記載中，這片土地最初的模樣便是如此，沒有草木，沒有水源，沒有雪花，也沒有生命。後來，春之神帶來草木，夏之神給予水源，秋之神獻出豐收，這片土地便孕育出了萬千生靈。
    霄霄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那團潔白的光，將它置在手心，光芒緩緩地從她手中飛出，飛向荒蕪的土地，飛向血色的烈日。
    接著光芒在天空中彌散，落進大地，大地生出草木，流出清泉；飛向天空，天空黑煙消散，顯出湛藍；融進烈日，烈日變得溫和，暖人心脾。
    然後，白色的花朵從澄澈的天空中落下，落在霄霄的臉頰上，涼涼的，落進霄霄的嘴裏，甜甜的。
    在漫天的大雪中，她仿佛聽到了她的話語，她說：“我會永遠守護著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純真的生靈。”
    “我不在後，孩子們會成為我，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純真的生靈，無論他們身在何方。”
    “雪會記住一切。”
    “我立誓。”
    當霄霄再度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母親寫滿擔憂的眼睛，她努力地回憶，卻什麽都想不起來，隻有一絲涼涼的甜甜的感覺和無邊的溫暖。
    她伸出手來，輕輕擦去母親眼角的淚珠，笑著說道：“媽，我好像做了一個美夢，一個冬天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