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要一碗麵。”
    破舊的麵攤前，蘇言從懷中取了兩枚銅錢，放到了一隻枯槁而蒼老的手中。收錢的老人顫顫巍巍地將麵撈出，放到蘇言麵前，“這位少俠，吃了老頭子這碗麵就盡早出城去吧。”
    蘇言接過麵條，望了望人煙稀少的街道，好奇道：“老伯，有什麽說法嗎？”
    老人擦了擦手，歎了口氣：“少俠是從外麵來的吧？”
    “是的。”
    “盡早出城吧，別白白丟了性命吶。”老人又說了句，而後便沒再做聲，轉而擦拭起了攤位上的碗筷。
    “籲……”
    “城主有令，自此時此刻起，一切人等不可出城，違令者斬。”
    瘦削的黃馬上，一名銀甲武士持劍大喊道。
    黃馬奔騰濺起的些許沙礫灑進了蘇言的碗中，蘇言將沙礫挑出，平靜地吃完了麵。
    待武士走後，麵攤後的老人又長歎了口氣：“唉……”
    “老伯，現在可以告訴我究竟是怎麽回事了嗎？”
    蘇言將碗交還給滿麵愁容的老人，思緒飄回了數小時前。
    當時，冰濡觸碰了下那棵老桃樹，他便和小家夥一齊出現在了一處白茫茫的地方，在那裏他們遇到了一個背著劍的年輕男子，也即如今蘇言的模樣。
    那男子似是認識小狐狸，先是對小狐狸說了句“好久不見”，然後對蘇言說了句“有緣”，繼而又說道“驗證一件事情”，“對你我雙方皆有益”一類的難懂的話，再之後，那男子揮了揮手，蘇言隻見一陣白光閃過，自己便化作了那男子的模樣，出現在了一片荒野之上。
    在荒野上又行走了很久，期間遙遙地望見天與地的隙口處一片漆黑。一路走來則又是滿目瘡痍，隨處可見斷壁殘垣，荒墳枯草。
    “唉。並非老頭子不願意說，實在是告訴了少俠，也無非是徒增一份絕望。”老人沉默了許久後的一聲歎息將蘇言再度拉回了現實。
    “老伯請講。”
    老人擦了擦額角的汗，尋了處幹淨地方坐下，“魔軍壓城，孤立無援啊。”
    “自聖皇驅逐異界邪魔於天地之涯至今已兩百餘年，可這太平的日子為何不能再長久些呢？”
    “這座無涯城也正是那時候建的，專門負責監看天地之涯的邪魔動向。”
    “而就在數月前，天地之涯異動，零星有邪魔從涯中湧出，按說此時當立即向上稟報，可誰知城中大人驕傲自矜，貪功冒進，出城中半數兵卒前往，意圖滅魔鎮壓，可……”
    “最後僅有幾位兒郎吊著一口氣爬回了城中……”
    老人講到這兒，抹了抹眼角的淚，可他愈是用那隻蒼老的手去抹，淚水愈是如同湧泉，不住地流。
    “那之後為何不報呢？”蘇言問道。
    “他們不敢呐，他們有幾個腦袋？”
    是啊，損了半數守城兵卒，邪魔在數月的滋養中已成氣候，若上稟，革職查辦算輕，怕是要株連九族，滿門抄斬。
    蘇言又環視了下四周，一片荒涼，近乎是了無人息，想來那日之後，城中的百姓便陸陸續續逃難去了。
    此時，城主府中。
    銀甲武士單膝跪地，向堂上一名大腹便便的富態男子報告道：“大人，命令已下，城門已關，還有何事吩咐？”
    富態男子瞥了一眼銀甲武士，“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待銀甲武士走後不久，富態男子身後的屏風中鑽出來兩個人，一個也挺著渾圓的肚子，皮膚油亮白皙，隻是年紀略小；另一個則瘦高瘦高的，像一截幹枯的樹枝，一張布滿了溝壑的臉上留著兩撇硬紮紮的胡子。
    先是小胖子開了口，他向富態男子撒嬌道：“爹，我看中了個女人。”
    富態男子本來愁眉未展的，結果一聽這話，眉毛揚了起來，勃然大怒，他一巴掌拍在小胖子的臉上，吼道：“你爹我的腦袋都快保不住了，你還有心情想女人？”
    小胖子捂著半邊通紅的臉，委屈地不敢說話。
    一旁的瘦子站了出來，摸著他的胡子說道：“大人息怒。經公子這麽一提醒，屬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或許能夠解決大人的煩憂。”
    富態男子盛怒未消，冷哼了一聲：“說！”
    瘦高個眯眼笑著，不緊不慢道：“昔日聖皇征伐異界邪魔時，傳聞異界邪魔極好美色，凡是有獻美人者，邪魔皆優待有加。”
    “大膽！”富態男子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是要本官獻人投誠邪魔不成？”
    瘦高個搖著腦袋說道：“非也，非也。隻是需大人再擬一道令，說城中有聖女轉世，告知百姓找到聖女便可解無涯城之危困。待邪魔來犯之日，派聖女出城，邪魔自退。”
    “當真？”
    “自是安撫百姓之策。”
    “那有何用？”
    眼看富態男子怒容再浮，瘦高個立馬俯身說道：“若大人相信小人，小人願往天地之涯處與邪魔談判，以美人換邪魔不犯我無涯城。”
    富態男子聞言猶疑道：“那要多少人去填補，又要填補多少年？”
    瘦高個冷笑了一聲：“大人昔日誅殺逃出城中的百姓時都未曾猶豫過分毫，如今怎麽猶豫了起來？”
    “大人再想想，隻待您從無涯城脫身那日，這事也就不歸您操心了。”
    “介時，百姓隻會讚頌大人的功德，無人會知道這裏的真相是什麽。”
    富態男子驚恐地望了一眼瘦高個，想到自己頭頂的帽子，又看到身前不成器的兒子，無力道：“這件事全權交與你去辦，不得有失。”
    “屬下得令。”
    “爹，孩兒看中一個女人。”
    翌日，城中流傳起了聖女的傳說。
    “他二嬸啊，還好我們當初沒跑啊，不然現在不知道死在哪裏成了枯骨了。”
    “他舅誰說不是呢，聖女在上，我們有救了啊。”
    “是啊，聖女大慈大悲，一定能夠救我們的。”
    “有救了！有救了！”
    聖女啊，你在哪兒，快點被我們找到吧，快點出現吧，快點來救救我們吧，救救無涯城吧。
    麵黃肌瘦的百姓們站在告示前，眼中閃著凜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