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鏡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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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憶前好像很強的樣子!
鏡靈心口的血在橘黃色爐火的映照下越發紅豔,她從口中吐出的話語也越發尖銳。
“好看的哥哥,你憑什麽認為靠著一腔熱血與膽氣,便能夠勝過他人十數年甚至是數十年的謀劃呢?”
“無畏的勇氣有時候與無謀等同,而莽撞的無謀者最終會葬送掉自己,甚至是他人。”
“好看的哥哥,你真的有想好如何去拯救這座城市嗎?這座名為荊玉的城市。”
鏡靈在明媚的火焰前優雅地舞著,暖色的光芒打在她純白的衣裙與麵龐上,將她照地分外好看。
可那般好看的人兒,此刻卻在說著極為冰冷的話語。
蘇言望著她,也聽著她。
他不知道如何去接鏡靈的話茬,因為蘇言從心的最深處知曉,鏡靈說的無錯,他就是那般的人。
一個隻有膽氣的無謀者。
一個等待者,一個順其自然者。
源將世界托付與他,他接過沉甸甸的人間界,用他莫大的勇氣。他始終明白,亦時刻明白,他要去拯救這個世界,但一切又正如他的師傅所言——你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你也不知道你該如何去做,你所能夠得到的僅僅是一個空泛的名為救世的概念。
但蘇言在那時微笑著接下了,沒有猶豫,也未曾後悔,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即使失去了很多的記憶,蘇言依然知道,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然而,也僅是如此,也止步於此。
蘇言總是慢悠悠的,他總是在等待,在期許。等待轉機,期許奇跡。若等不到,若許不到,那他便會像姬染一般去燃燒,去將自己作為薪柴,作為換來轉機與奇跡的犧牲品。
這一趟荊玉之行,這一局與陸明玉的較量,蘇言亦是這般打算的。
他在回避去思考,去想象陸明玉有多麽的可怕,多麽的不可戰勝,因為他始終期待著,等待著一個契機,一個名為轉折的契機,他也一直相信著這樣的契機會到來,不疑有他。
“好看的哥哥,我在你的心中看到了足夠包裹住整個世界的善良。但是,你是否有想過,這樣的善亦在致使你駑鈍,致使你慈軟?”
不知何時,鏡靈停止了舞蹈,她擁住了蘇言,繼續地,輕聲說道“這樣的善,救不了荊玉市,更救不了你想拯救的。這樣無差別的善意,有時便是無差別的惡。”
蘇言的眼珠微微轉動,爐火在他漆黑的瞳中燃燒,他抬起頭,問道“你究竟是誰?”
鏡靈淺淺地笑了一聲,鬆開了蘇言,她的心口滲出血來,將她的白裙染成妖異的紅色。
她穿著一身紅色的長裙,在熊熊燃燒的冰冷爐火旁癲狂地跳起舞來。
蘇言仿若聽到了鼓點,樂聲,以及悲戚的鳴叫。
忽地,窗鏡外閃過雷鳴,群鳥飛過,大雨傾落,整個世界在蘇言的眼底飛速地旋轉,倒退,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鍾鳴,世界重新被固定。
“鐺……鐺……鐺……”
古舊的掛鍾在蘇言的頭頂奏響了三聲,指針的落腳點彰示著到了吃晚餐的時間。
蘇言坐在了一張長桌的末端,在他的眼前,約莫幾米距離的正前方,端坐著一位男士,他身穿黑色燕尾服,打著棕色的領結,優雅肅穆;在他的左手邊是一位嫻麗的女士;右手邊是兩個年輕人,一位男性,一位女性。
男性的著裝與坐在正位的男士基本一樣,女性則穿著潔淨的白色長裙。
他們安靜地享用著桌上的餐食,無人出聲,連氣息都極度微弱。
蘇言認得這張長桌,他還在這張長桌上吃過早餐,或者說午餐,這是莊園裏的那張長桌,隻是它現在看起來要嶄新些許。
“父親。”未過多久,餐桌上傳出了聲響。
原來桌上的眾人已用畢了晚餐,此刻身著白色長裙的女性用手巾擦拭了一下嘴唇,看著正位的優雅男士開口道“父親,我想……”
正位的男士擺了擺手,神色肅然“不,那個孩子很好,你一定也會喜歡他的,而且,你們很合適。”
白裙女性焦急道“不。”
堅定地說完“不”字後,白裙女性站起身來,似乎想要與正位的男士再說些什麽。
“父親,母親,請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說服妹妹的。”正當白裙女性吐出第一個音節時,坐在她身旁的年輕男性也站起了身,他雙掌攤開,按住了白裙女性的肩膀,並轉身對坐在正位的男士與其側手邊的女士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後推著白裙女性離開了餐位,走到了桌子的盡頭,也即蘇言的位置。
“福臨,你做什麽?”白裙女性掙開了年輕男性的束縛,滿臉不高興地看著他。
福淩?
聽到這兩個熟悉的音節,蘇言連忙抬起了頭,看向桌旁的年輕男性,修長的體態,幹淨的麵龐,漆黑的雙眸,似是有些相像,但又不像。
福臨收回手,笑道“你這樣子在餐桌上和父親辯也是沒用的,他不會聽你的。從小到大,父親什麽時候給過我們選擇的權利了?”
白裙女性低著頭,囁嚅道“可是……”
福臨問道“怎麽了,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才,情緒那麽激動?”
白裙女性別過腦袋,嗔怒道“我隻是單純地不喜歡這種形式而已,這種自以為是的善意。”
見白裙女性又有冒火的趨勢,福臨連忙安撫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過,你不是馬上要大考了嗎?”
白裙女性轉回了身子,看著擠眉弄眼的福臨,說道“你的意思是?”
福臨笑道“你到時候不要報考伊州的學院不就成了?父親的手伸不出尹州的。”
白裙女性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說道“有道理,到時候我就不回來了。哼哼,以本姑娘的能力在外麵也能過得很好。”
福臨則有些無奈地白了白裙女性一眼“別太得意哦,這隻是暫時的,嗯,緩兵之計。”
“無妨,還有好幾年呢。你這個哥哥還是挺有辦法的嘛。”白裙女性用力拍了一下福臨的後背,大笑道。
“注意姿態,姿態,別被母親看見了。”
福臨跟在大踏步向前邁進,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餐桌前端的白裙女性身後,小聲碎碎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