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師生二人敞開心扉，舉杯痛飲，一直對飲到深夜。
    別看章士琛年歲大了，可是酒量卻一點兒不比周立夫遜色。
    隻是就著一碟花生米，師生兩個就把一壺二斤裝的老酒全都喝下肚了。
    夜裏，喝得走路都不穩的周立夫並沒有再回村委大院，而是直接在章士琛的家中住了下來。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章士琛就習慣性地醒來。
    起了床，走出屋門，看到周立夫竟然比他還早，這會兒正在灶房裏忙活著熬弄米粥。
    見此，老爺子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意，腦海中的記憶也在瞬間被拉回到了三十年前。
    記得當年，他的職工宿舍裏，還是一個青蔥少年的周立夫，也會經常過來為他這個老師準備早餐，絕對是他十餘個學生中最貼心的一個。
    沒想這一晃，三十年就已刹那而過。
    當年的青蔥少年，如今已過天命之年，頭上的白發都生出了許多。
    而他這個老師，蹉跎了半個甲子，如今也已是垂垂老矣。
    “盛年不再來，歲月人不待啊！”
    站在當院之中，迎著初升的朝陽，看著在灶房裏忙碌的學生，章士琛忍不住一聲輕歎。
    黃土都已經埋進脖子裏的人了，他還有什麽恩怨放不下？
    以前他是孤身一人，死了也是了無牽掛，可以繼續固執。
    但是現在，他的身邊又跟了一個學生，一個天賦資質皆都遠在他之上的繼承者。
    章士琛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這個關門弟子的將來做出一些改變了。
    “先生，您醒了？”周立夫看到院中的章士琛，開口招呼道：“鍋裏的粥馬上就好了，您稍等一會兒！”
    章士琛輕點了點頭，彎身打了些井水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之後，就徑自回了堂屋。
    獨坐沒兩分鍾的工夫，周立夫就端著兩碗還冒著熱氣的小米粥走了進來。
    “先生，粥已經熬好了。”
    “您先坐著，我再去取些鹹菜過來！”
    把粥放到章士琛跟前的桌麵上，周立夫正要再回灶房去取鹹菜時，卻被章士琛給開口叫住了。
    “鹹菜先不著急拿。你且過來，我有些話要與你講！”
    周立夫腳步即止，連忙湊過身來聆聽先生的教誨。
    “昨天你初來的時候，不是跟我提過一句，說是想要為年底電視台的春節晚會求一個節目麽？”
    周立夫聞言，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先生說得沒錯，這可是央視改革之後準備籌辦的第一台春節晚會，而且還是麵向全國觀眾的現場直播，台裏的各級領導都極為重視。”
    “不瞞先生知道，就連我這個負責攝製組的副台長，也被台長給分配了三個晚會節目的強製任務。”
    “這段時間，我正為這件事情頭疼呢，這不是趁著下鄉來拍攝夏收記錄片的空當，就來向老師您求教來了嗎？”
    說著，周立夫一臉期盼地湊到章士琛的跟前，探聲問道：
    “先生，您既然開口問了，可是心中已經有了腹稿？”
    原本，昨天被章士琛給嚴厲拒絕了，周立夫就已經不再報什麽希望。
    沒想到，經過了昨晚一頓酒，師徒倆的關係緩和了之後，老師似乎也有了要出手相助之意，這如何能不讓周立夫驚喜莫名。
    “嗯。”章士琛輕點頭道：“耐不住你小師弟的纏磨，前幾天在教他詞曲聲樂的時候，倒是隨手寫過一首歌。”
    “我寫的詞，你小師弟幫著補的曲，算是我們師徒二人合作而成。你且拿去看看，若是覺得合適咱們再說其他。”
    說著，章士琛便把自己昨天親手謄寫了一遍的詞曲取出，交到周立夫的手上。
    周立夫伸雙手接過，迫不及待地展開稿紙，抬眼觀瞧。
    “《我和我的祖國》！”
    “我和我的祖國，一郂也不能分割……”
    周立夫畢竟是章士琛的學生，哪怕不是最優秀的，可是一身的文化功底與曲藝造詣也不是常人所能比。
    隻是打眼一掃，他心中就已經有了萬分的底氣。
    這竟是一首愛國歌曲！
    詞曲之間，情緒飽滿，蕩氣回腸，散發出來的能量更是正得不能再正。
    這樣的歌曲天然地就與央視的春節晚會相契合，根本就不怕會過不了審！
    更重要的是，這首歌的詞曲還朗朗上口，清新悅耳，讓人聞之難忘，與當年的《歌唱祖國》一樣，有傳世之姿！
    老師果然還是當年那個才華橫溢、胸有溝壑的老師，哪怕在鄉下沉寂了三十年，也仍是鋒芒依舊，熱情不減！
    周立夫心中驚歎不已。
    當他第二遍細細地品詞識譜，並試著在心中將這首歌完整地哼唱了一遍之後，讓他更加確定了自己方才的判斷。
    這首歌若是能夠登上今年除夕的春節晚會，必然會引爆全場，驚豔所有人！
    而做為這首歌的舉薦人，他周立夫的功勞自然也是板上釘釘。
    事後，該得的獎金、獎勵倒是其次，能夠讓他籍此受到台長還有上級領導的青睞與看重，才是重中之重。
    “先生大才，學生欽佩！”
    良久，周立夫的目光從稿紙上移開，由衷地向章士琛表達著自己的欽佩之意。
    “這麽說，你是決定錄用了？”章士琛輕聲問了一句。
    周立夫欣然點頭：“那自當然，這麽好的歌曲如果不用，絕對是央視春晚節目組的巨大損失！”
    “先生放心，待這次夏收拍攝任務完成，學生立馬就返回電視台，把這首歌曲報上去，絕對不會有半點兒意外！”
    章士琛擺了擺手道：“這個先不著急，歌雖給你看了，但是最後能不能用，還要看你能否同意我的要求。”
    說完，不等周立夫開口詢問，章士琛就直接說道：
    “我的這首歌，隻能由我指定的人來唱，否則我寧願帶著它一起入土。”
    周立夫心中一提，不由探聲詢問道：“不知先生您現在可有意屬之人？”
    “自然。”章士琛突然一抬手，指著剛好走到院門處的李東升四人，道：“諾，那不就是？”
    周立夫啞然道：“難道先生是想要讓小師弟來唱這首歌？”
    “不是，你小師弟年歲太小，不宜過早拋頭露麵。”章士琛搖頭道：“我說的是你小師弟的那個小姑，李春夏，那個走在最前麵的大丫頭。”
    周立夫心中輕鬆了口氣，隻要不是小師弟那樣的三歲小娃兒，一切倒都還好說。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想要先聽一聽李春夏這姑娘的嗓音條件如何。
    如果她不能將這首歌曲的意境完美展現，甚至連最基本的歌唱要求都達不到，縱使他推薦上去了，節目組的導演也不會同意。
    “還有一點。”章士琛繼續說道：“這首歌在創作的時候，是我與你小師弟共同完成，所以在公布詞典創作人時，記得要把你小師弟的名字也給加上！”
    這一下，周立夫瞬間就不淡定了。
    他又不是傻瓜，如何能不能明白，老師這是在故意提點小師弟呢。
    否則，就憑李東升一個三歲的小娃兒，哪怕智商再高，心智再成熟，他也不可能創作得出這種足以傳世的佳作出來嘛。
    “先生，您這樣做，未免有些太偏心了！”
    周立夫一臉幽怨地看著章士琛。
    您說，您想要捧小師弟的小姑也就罷了，左右不過是讓出一個作品的歌唱權。
    可是為何您甚至連作品的創作權，也要分給小師弟一半？
    同樣都是先生的學生，在這麽好的成名機會及巨大榮譽跟前，先生何故會厚此而薄彼，獨獨寵愛小師弟一人？
    說實話。
    他也好想在詞曲創作人的後麵掛個名啊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