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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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頤垣采取斷然措施,處置治下通敵的敗類,時間也迅速流逝,回首這一年,注定是個很混亂的年份。
    別的不說,光是南明小朝廷就有倆年號,分別是弘光元年,隆武元年,對應清廷,則是順治二年。
    對於朱頤垣來說,同樣如此,上半年還平平常常,碌碌無為,到了下半年,投身義軍,擁有自己的隊伍,占據好幾個縣,有了上萬兵馬。
    回頭一看,就跟做夢似的。
    “寧人先生,我打算寫點東西,總結一下經驗。”朱頤垣笑嗬嗬說道。
    顧炎武也笑道:“僉事有什麽要寫的,隻管吩咐下來,我願意代勞。”
    朱頤垣笑道:“我想寫的東西也不複雜,就是想說一下,大明的旗號還能打多久,我們應該怎麽辦。”
    顧炎武渾身一震,漸漸嚴肅起來,這何嚐不是他一直在思索的問題。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向前拉了拉椅子,上身前傾,詢問道:“僉事有什麽高見?”
    朱頤垣笑道:“高見談不上,就是一些簡單的想法,首先,要講清楚一件事,大明之失,首在自身,如果大明自己沒有問題,甚至沒有病入膏肓,是不可能被隻有幾十萬人的東虜打得節節敗退。甚至給了八旗入關的機會。這是最根本的一條,必須要讓所有人明白這一點。”
    顧炎武聽得更加認真,甚至提起筆,準備記錄下來。
    其實自從李自成占領北京,甚至更早的時間,一大批有識之士就在思考,這個大明朝到底是怎麽回事?
    等到清兵入關,那種亡國之痛,更加刻骨銘心,迫使太多的讀書人開始認真思考,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裏?
    “首先,我們必須承認一點,大明朝維持了進三百年江山,並非突然滅亡,而是積重難返,甚至可以說是壽終正寢的。”
    壽終正寢?
    也就是說大明朝該亡了!
    顧炎武無奈苦笑,卻也沒有糾正什麽。他作為大明臣子,說這話是不合適的,但是朱頤垣身為宗室子弟,朱家自己人,講出來意義就不一樣了。
    “大明亡國的根本在於丟失民心,在於多達幾千萬的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難以為生。為求生路,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李自成和張獻忠,都是大明朝自己弄出來的,他們的壯大,也是大明不斷提供兵源造成的。可以這樣講,是大明滅亡了自己。”
    顧炎武聽著朱頤垣的這番話,隻覺得說到了心坎上,不論是當初的老奴,或者皇太極,也包括李自成、張獻忠,把他們和大明朝放在一起,別說外人看不下去,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敢坦然受之。
    這麽大的一個國家,從外麵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隻有自殺自滅,才能一敗塗地。
    如果沒有大明朝的百般弊病,又怎麽會亡國?
    講到這裏,顧炎武覺得已經能寫一篇很不錯的文章了。
    可接下來朱頤垣的話,才讓顧炎武肅然起敬。
    “大明朝的弊端非常多,要說起來,隻怕足以寫幾十本書。我想談的是,現在該怎麽辦!”
    顧炎武眉頭一挑,立刻道:“請僉事指點。”
    “我以為應該將舊的枷鎖打斷,脫胎換骨,重獲新生……什麽是舊的枷鎖,就是圍繞著土地,形成的賦稅徭役,租佃借貸。正是這些東西,讓大明朝積重難返,走向滅亡的。”
    顧炎武提著筆的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
    “講,講下去。”
    朱頤垣道:“過去兩百多年間,大戶巨室兼並土地,逃避徭役賦稅,上侵奪朝廷財稅,下吃盡百姓骨髓,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當初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清丈田畝,就有打壓巨室之意,他的人亡政息,表明大明的自救失敗了,隨後幾十年,一潰千裏,百姓終於活不下去,處處狼煙,遍地烽火。”
    “按照常理來講,重新調整土地財稅,是國初才好做的事情,大明國破家亡,已經回天乏力。但偏巧是八旗入關,他們不同於以往的改朝換代,清廷的皇帝是主子,八旗都是奴才,至於漢臣,是連奴才都不如的東西。他們斷然沒有改天換地,徹底重新核定田賦稅率的能力,甚至他們還要縱容八旗,跑馬圈地,繼續殘害百姓。”
    “這就給了大明朝一個起死回生的可能。徹底打破舊的格局,重新核定土地稅賦,和百姓建立新的關係,贏得民心,贏得百姓的支持。我們主張的均田,不是簡單的把土地分給無地少地的農民,而是一場徹徹底底的的改變,讓百姓免去負擔,重新開始。”
    顧炎武聽到這裏,已經按捺不住渾身的激動了,迫不及待運筆如飛,把朱頤垣所講的內容記錄下來。
    而以他的學識本事,自然可以做出一篇入木三分的煌煌文章出來。
    其實朱頤垣講清楚了一個道理,均田不是單純的把土地分了就完了。
    甚至可以說均田隻是這個龐大工程的第一步而已。
    就拿山東來說,因為戰亂的問題,人口減少了不少,單純從田畝和人口數量計算,算不得緊張,搞什麽均田,直接招募流民,開墾荒地不就行了。
    對不起,這麽幹還真不行。
    問題就在於土地這玩意,上麵還附屬了許多東西,最主要的田賦,徭役,還有亂七八糟的苛捐雜稅,全都是根據土地而來的。
    就拿大戶巨室兼並土地來說,為什麽站在國家的角度,不能容忍……道理很簡單,佃農給地主交的田租,其實是地主向佃農收的稅,而這個稅,本來是國家的。
    佃農給地主當長工短工,本質是是替地主服徭役,而這個徭役,按道理也是國家的。
    一句話,大戶巨室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割朝廷的肉,吸國家的血,物理意義上的。
    弄懂了這個問題,也就明白了均田的本質是什麽。
    根本不是按照人頭,授予土地那麽簡單,而是和所有百姓,重新簽訂一份排除中間商的契約,過去的作廢了,咱們重新開始,也就是砸碎了舊有的繩索框架,一元複始,萬象更新。
    順便說一句,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他九成的精力都放在了清丈田畝上麵……道理很簡單,一條鞭法無非是把糧食換成了銀子,有什麽可費事的?
    真正的麻煩在於這個銀子誰來出!
    所以才要清丈田畝,明確稅賦責任,誰的田誰交稅……這才是真正的核心。
    就像朱頤垣一眼,他給百姓分田,關鍵的也在後麵,老百姓要繳納田賦,要服兵役徭役,要聽從指揮,遵守朱頤垣的規矩……這後麵的東西多著呢!
    按理說,對於一個王朝,隻有在初期,才能製定這些東西,一旦形成了規矩,幾乎除了等著崩潰,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也是朱頤垣說大明朝該亡的原因所在。
    真的沒法挽救了。
    隻是清廷天生帶著奴隸製的身軀,不可能真正善待百姓。所以現在的有識之士,才有一絲絲機會。
    “寧人先生,挽救危亡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暫時避開清軍實力強悍的主要城市,進入山區,依靠百姓,放手動員民間力量,贏得百姓支持,組建起屬於百姓的子弟兵。不斷發展壯大,最終驅逐胡虜。這也是我們近半年來,總結出來的,唯一可行之路,我希望可以盡快傳遍天下。”
    顧炎武一驚,“朱僉事,你不怕別人學去嗎?”
    朱頤垣反而笑道:“我巴不得所有人都能學去,那樣覆滅清廷,也就指日可待了。”
    顧炎武深深吸口氣,隨後用力頷首,“我懂了,請僉事放心,明年正月,這篇文章就會傳到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