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城隍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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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留下來的人都噤若寒蟬,莫敢與他對視,高建單腳踩凳,冷笑一聲,把茶盞往桌上一擺,自有人躬身倒上茶湯,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擱罷,自往凳上一坐,抬腿仰身,環顧眾人,慢悠悠道:
    “昨日你等交的那五十兩銀子,隻是我收取的服務費,但是你等也知道,要進入閻羅殿有多困難,可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盡管我在裏麵頗有些關係,但要把人塞進去,給你等每人爭取一個名額,還是需要打點關係的,所以另一個條件就是,再加五十兩。”
    “你等有意見嗎?有意見走人,沒意見就交錢吧?”
    餘下二十來人,聞言臉色都變了,白君朔也不例外。
    一百兩對他來說,要湊齊也不容易,他一路走來冒著巨大風險,辛辛苦苦摸屍才有了一百多兩銀子。
    別看術士手段超凡,似乎隻要動動手指,就有大把銀子到手,實際上,普通人一年收入能有三兩銀子就算不錯了,大部分普通人連吃飯都成問題,哪有銀子。
    如果是去找商人,那些商人雖家底豐厚,但多多少少都養的有散修,在場就有不少人在為商人保駕護航。
    那些權貴就更不用說了,與諸多勢力都有關係,除了自家培養有散修,一些族人也在各大勢力做門人弟子。
    所以五十兩對散修來說也是不小的開支,更不要說還要加五十兩,對白君朔而言,再出這五十兩,他幾乎就傾家蕩產了。
    “真他媽黑啊,你咋不去搶呢!”
    白君朔暗罵道,跟他上輩子遇到過的黑中介有的一拚。
    他目光一動,不由看向把他推薦過來的武平,武平見他看來,目光有些躲閃,移向了別處。
    “媽的,都發展成產業鏈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給老子下套是吧?等著,今天吃了我的,遲早有一天讓你們把腸子都吐出來!”
    白君朔恨得牙癢。
    但他也無可奈何,五十兩都交了,不繼續交那五十兩,入不了閻羅殿,那他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剩下的人也跟他一個想法,於是都不甘不願地交了銀子。
    收了銀子,高建原本冷硬的麵頰頓時冰雪消融、笑逐顏開。
    “這才像話嘛,有付出才有收獲是不是?好了,事不宜遲,都跟上,去城隍廟山門集合,去得晚了可別怪我不等人啊。”
    高建站將而起,祭起一個黃葫蘆,那葫蘆落在窗外時,已迎風漲成一個小船大的葫蘆,他飛身而上,落在前端,穩穩站定,那放大後的黃葫蘆頓時載著他飛天而起,化為一道流光朝城西激射而去。
    “竟是件禦空法器!看來此人果真與閻羅殿有些關係,不然尋常散修哪有機會得到法器。”
    “呸,什麽東西,交了錢也不說載我等一程,自個兒跑了,我等還得自己過去。”
    “快走吧,錢都交了,別竹籃打水一場空,去得晚了,真讓他逮著借口,直接走了,那才叫虧呐。”
    眾人無奈,又沒有法器代步,死神道統的術士所請護法神本不擅長趕路,此時隻能徒步朝城外趕。
    白君朔同樣如此,他雖可以借鬼門關十丈領域禦空飛行,但那隻限於在陰間,在陽間的話,是飛不起來的,他試過,而且即便真在陰間趕路,先不說會不會遇到什麽鬼東西,隻說鬼門關領域真正作用不在於速度,速度本就不快。
    而且鬼門關不宜暴露,且長時間趕路對法力的消耗也是頗大,便不做考慮。
    好在他早已打探清楚城隍廟在何處,此時又跟著眾人一路行去,自不怕找不對地方。
    行至城門,對著凡人敢拳打腳踢的城衛,見到白君朔一行人,自然不敢阻攔,甚至還貼心地清開人群。
    路過城門時,白君朔瞥了一眼前天踢他屁股一腳的城衛,那城衛嚇得一哆嗦,連忙擠出諂媚的笑容,恭敬作揖。
    白君朔搖了搖頭,顯然此人早就不記得他曾踢過的人中有他這個人了,本也不打算計較,隻是見他對待凡人和術士完全兩個態度,心有所感,隨意一瞥,便跟上隊伍離去。
    ……
    城隍廟位於蘭芝縣西北方五六十裏的山坡上。
    山高百丈,坡勢平緩,有百姓攜子女上下山,絡繹不絕,看著不像拜廟上香的,也不知是為何。
    這時,人群騷動,慌亂護子避讓,但見一道道身影越過一撥撥驚呼的人群頭頂,踩著石階兩側的山石飛躍而上,兔起鶻落,再看時已是失去了蹤影。
    還有身影故意腳踏人頭,嚇得人群慌亂不已,大笑一聲,飛鳥還林般掠上山坡。
    白君朔被遠遠甩在身後,望著山道上那些一躍就是三五丈的家夥,頗為羨慕。
    成了術士後,即便是非請神狀態,身體素質也非凡人可比,修為愈高愈是如此。
    像他,修為在這群人中,高情商說是墊底,低情商說是倒數第一,跟前麵那些人自然沒有可比性。
    好在山高百丈,以他遠超凡人的身體素質,很快也登上了山坡。
    山坡更高處有一座城隍廟,城隍廟前有一座三門石牌坊,此正是山門。
    山門正上方的石匾雕刻“城隍廟”三個鐵畫銀鉤的金字,中門兩側石柱上刻有一副對聯:
    陽世三間,積善作惡皆由你;
    古往今來,陰曹地府放過誰。
    山門有三個無門門洞,中間的門洞處擺桌放凳,坐著一個身穿金黃袍服的老者,他左右兩側的門洞處,各站了一個身穿赤橙袍服的青年,堵在門口。
    在老者前麵,排隊站了長長一列的人,這些人有男有女,皆人手牽著五歲到十歲不等的孩童。
    但見那老者隻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孩童,便在名單對應的名姓上畫了道叉,麵無表情地念道:
    “無緣,下一個。”
    獵戶打扮的漢子失望地牽走孩童後,又一錦衣青年牽著孩童過來。
    老者看了眼後,微微頷首,在名姓處畫了道圈,念道:
    “有緣,下一個。”
    隊列之外,有一些無關人士站在遠處觀望,都是一些試著碰運氣看能不能逮到白君朔的散修或者有門有派的術士。
    “今日有消息傳來,趕屍門派了人過來,追查蘭芝縣義莊滅門之事,瞧見沒,那幾人便是。”一白衣青年吐掉瓜籽,努了努嘴,看向不遠處披麻戴孝、眼神淩厲的三男兩女。
    “切,不敢去找葉驚鴻麻煩,便來找勞什子白君朔,三日下來,我要是白君朔早就跑了,哪還能留在蘭芝縣被人挖出來啊。”跟他蹲在一旁的黑衣青年啃了口瓜,表情不屑地說道。
    “就是說啊,哪像我們早已看穿一切,隻是酷暑難耐,在此吃瓜避暑而已。”
    兩人會心一笑,繼續吃瓜。
    “話說小弟初來乍到,俞兄可否為我解惑,那老者口中所謂‘無緣’‘有緣’是何意?小弟看了半天,硬是沒琢磨出門道。”黑衣青年納悶道。
    “你這就不懂了吧,雖說常人但凡植入道種便能踏上修行,但身康體健者比之身弱體虛者自然更占優勢,畢竟植入道種時是要消耗布道者一定法力的,而前者比之後者更省力,並且道果成熟的時間也會縮短不少,再有便是,自道果中分出道種也要損耗小部分修為,誰不希望自己的衣缽道種傳的是資質上佳之人呢?”
    “而放眼天下,身康體健者無不是家境優渥,而身弱體虛者往往出自貧寒之家,是故這有緣無緣,說到底不過是有錢沒錢罷了。”那白衣青年搖頭笑道。
    “難怪那老者隻是看一眼就說有緣無緣,我倒是有什麽秘術,原來如此。”黑衣青年恍然大悟。
    “你再看那老者的舉動,有錢的給銀兩他收,沒錢的給農產獵物他拒收,這裏麵油水可不少,一個金服七品執事在此看門,自有其道理。但要說起最大的油水還不是這個,這不,你看,最大的油水來了。”
    黑衣青年朝白衣青年努嘴的方向望去,但見此時一群青年、中年爭先恐後躍上山來,在山坡上一陣逡巡,見著一人招手,才向山門靠近。
    獨眼中年人高建站在山門右側清點了一下人數,眉頭微蹙,旋又鬆開,搖了搖頭,走到鎮守中門的老者身前已是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臉,見老者正在執筆,便又等了少許,待老者擱筆看他,才又諂笑道:
    “藍前輩,這次是二十四人,一共是一千二百兩,請您笑納。”
    說著,恭恭敬敬地遞出一個小木箱,老者打開一看,又掃了眼人數,目光微動,卻也沒說什麽,揮了揮手。
    守著右側門洞的青年頓時讓開道,示意這些人可以進去了。
    “等一等!”
    忽聽一人叫道,便見一葛衣少年,腰間左右掛著一個布袋,跑到近前,有些氣喘,正是白君朔。
    “抱歉抱歉,來晚了。”白君朔一臉歉意,對著高建和老者忙不迭拱手作揖。
    高建冷哼一聲,並未多言,餘光見老者並無不可,便努嘴示意白君朔跟著進去。
    白君朔低頭跟上,眼底微寒。
    “到了裏麵,好好做事,機會來之不易,莫要浪費了我一番心血。”臨走時,高建看向站進山門中的眾人,還特意叮囑了一番,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仿佛為了白君朔等人,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似的。
    “直娘賊!我忍你很久了,你特麽等著,等我修成歸來,今日之辱,來日必百倍奉還!”有人站進門洞後,回頭便大罵出聲。
    其他人也頗受鼓舞,一時間,罵聲四起。
    白君朔倒是沒參與,神色如常,眼底卻是有寒芒一閃。
    高建對這種場麵似乎早已見怪不怪,隻是冷冷一笑,並不搭話,朝老者恭敬一禮,遂祭出黃葫蘆,飛空而去,自是又引來排隊人群一陣驚呼。
    有命活下來再說吧,一群蠢豬,想加入閻羅殿哪那麽簡單,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頭呢哼哼!高建心底冷笑。
    這二十來人齊聲開罵的場景,看得吃瓜的黑衣青年一陣錯愕,回頭納悶道:
    “俞兄,此人送這群散修來此,自是助他們加入閻羅殿,為何反遭辱罵?”
    “嗬,你要是被人騙光銀兩才入得山門,你也會如此,更何況,山門是山門,閻羅殿是閻羅殿,入得山門不代表就能加入閻羅殿,要是他們知道這後麵還有一道生死關,幾乎十死無生,就不是罵人那麽簡單了。”
    白衣青年扔掉瓜皮,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
    “俞兄,你要走了,不再坐會兒?”
    “看完了戲當然要走了,後會有期。”白衣青年擺了擺手。
    “你走錯方向了吧,如何朝山門方向走?”黑衣青年錯愕。
    “我回閻羅殿,如何不走山門?”
    “噗……”
    ……
    隨後,白君朔等人跟著一名赤橙袍服青年,踩過一段石階,穿過一座名為城隍廟的前殿,在一座座莊嚴肅穆的神像注視下,再走過一段長長的山路,於終來到一處數百丈高山上青瓦紅牆的殿院大門前。
    此殿院掩映在嵯峨高山與茂密植被以及淡淡雲霧間,山下不得見,非到了山上才得見真容。
    朱漆大門前已有人等候在此,是一位同樣身穿金黃袍服的中年人,他生就一張國字臉,頗有威壓,隨著他衣袖一揮,頓時便有數道白光飛射至白君朔等人身前,白光斂去,顯出一塊長條形的玉片,其上有繁雜玄奧的紋路流轉。
    “此乃魂簡,爾等咬破食指,在上麵書寫各自的姓名,自會留下一道魂印,若是有人死了,魂簡上的名姓自消。”國字臉中年人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