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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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髻之上三炷香赫然紅亮,白君朔霍地雙目一瞪,雙手掐動最後一決,暴喝道:
    “——請詞龍辛棄疾!”
    頓時,頭頂三炷香頃刻燃盡,化為瀑布般的白煙澆灌而下,將他籠罩,須臾間,一尊左手持劍,右手持筆,身姿挺拔,不怒自威的武將神祇自炸開的白煙中浮現。
    這還沒完,緊接著,白君朔雙手再掐訣,雙目鋥亮,如有星河起,沉聲喝道:
    “——請詩祖尹吉甫!”
    嗡……
    一股更為磅礴的白煙自武將神祇身上升騰而起,將他籠罩,俄頃化為一尊左手持兮甲盤,右手握《詩經》的文臣神祇,在這尊神祇之上,籠罩著一尊虎頭龍足,蟒目蛟眉的女武神,正是南海小虞山鬼姑神鬼母。
    竟是雙神合體,一尊乃是儒聖道統編外神祇同仙班七品的詩祖尹吉甫,一尊乃是死神道統編外神祇同仙班七品的南海小虞山鬼姑神鬼母。
    兩尊神祇,在天為陽,在地為陰,陽神陰神合於一人,冥冥之中似有天地人三才之象,暗合道意,有神鬼莫測之能。
    說時遲那時快。
    兩尊神祇方一合體,白君朔化作的詩祖尹吉甫怒目圓睜,祭起兮甲盤。
    兮甲盤流光溢彩,異象頻出,先是冥冥之中似有萬民歌頌:“戎車既安,如輊如軒。四牡既佶,既佶且閑。簿伐嚴狁,至於太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
    接著如有鐵馬冰河入夢來,千軍萬馬奔騰,戰車如雷,槊戈如林,如幻象般映照天地。
    這些頌聲、幻象於終化為一把宛若自上古投擲出的青銅戰戈,撕裂虛空,自兮甲盤中冒尖而出。
    與此同時,詩祖尹吉甫身上籠罩的鬼母神祇,劃開腹部,撕出深淵,十隻碩大鬼嬰爬出深淵,抽筋拔骨,融入戰戈,頓時組成一把繚繞著無盡戰魂的青銅戈矛。
    青銅戈矛宛若被萬千戰魂齊手擲出一般,洞穿虛空,氣貫蒼穹,轟向瞳孔驟然緊縮的羅衝。
    “不可能!!!”羅衝大吼,這一刻他感受到了死亡,青銅戈矛上傳來的氣息達到六品五果,他修為六品圓滿,若是平時他自然無所畏懼,畢竟在魔化狀態下修為能暴漲十幾倍,短暫達到五品一果不是問題,但現在他身受重傷,魔氣幾乎耗盡,魔化也無法支撐,一身實力降至六品二三果,如何能抵擋?!
    他沒想到白君朔居然還隱藏著這麽大的底牌,一擊竟能爆發出堪比六品五果全力一擊的威能,雙生道田竟如此可怕,增幅遠超魔化。
    “我不信,給我破!!!”
    羅衝睚眥欲裂,歇斯底裏,死亡的恐懼讓他豁出了性命,他的魔軀瞬間幹癟下去,宛如一具皮包骨頭的幹屍,魔焰滔天,周身魔氣悉數融入左手經幡、右手拂塵。
    經幡延展而開,化為一件浮動著黑字經文的泛著金光的幡蓋,飛到頭頂,降下華光,將周身籠罩。
    拂塵塵尾根根炸毛,從裏麵伸出一顆崢嶸虎頭,一頭斑斕巨虎冒出,塵尾化作比身體還長的虎尾,分明是一頭騶吾。
    羅衝身上籠罩的神祇六隻手掌持握的鈴鐺、葫蘆、八卦盤、寶囊、銀環、七星劍灑下六條江河般的瘟霾,卷住騶吾,如海龍卷一般轟向青銅戈矛。
    兩者相遇,頓時爆發出恐怖的衝擊波,犁庭掃穴般將一圈屍骸地皮掀起,地裂山崩。
    然而化作龍卷瘟獸的騶吾隻是微微一滯,頓如遇火的積雪般寸寸消融,發出滋滋的聲響,青銅戈矛洞穿龍卷瘟獸,無可阻擋,悍然轟擊在幡蓋降下的金色華光屏障表麵。
    哢嚓……
    在羅衝驚駭欲絕的雙瞳中,金色華光屏障表麵與青銅戈矛接觸的點,出現了裂紋,裂紋急速放大,頃刻間金色華光屏障支離破碎,青銅戈矛洞穿神軀,化為流光直破天際。
    此時,天穹之上,最後一抹黑洞消失,金烏再無束縛,大放光明。
    轟!——
    一束直達天際的湮滅颶風伴隨著遲來的音爆毀滅了直線上的一切,羅衝整個身軀像鼓脹的氣球一般炸成顆粒。
    雨點淅淅瀝瀝落下,太陽雨。
    白君朔不及多看,一擊過後,瘋狂往嘴裏猛塞虎魄丹、速法丹,拚命煉化,血從他的口耳眼鼻皮膚上滲出,皮膚如同瓷器一般次第蔓延出裂痕。
    “跑!”
    遠處僅剩的那名七品圓滿術士驚駭欲絕,嚇破了膽,顧不得傷勢,趔趄著駕馭法器慌不擇路,衝天而起。
    白君朔不顧身體的寸寸崩潰和道田的徐徐崩塌,眼中盡是瘋狂,最後的瘋狂,他強撐起蹣跚的身體,他將尹吉甫和鬼母送走,他獨留下嶽飛和辛棄疾,他感到生命在流失,魂魄在消散,他快不行了。
    當他動用雙神天賦神權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結果,但在魂飛魄散之前,他要埋葬世間一切敵。
    “馬作的盧……飛快。”
    他念道。
    嶽飛坐下白馬化虛為實,載著他奔跑了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成了閃電,快成了光,仿佛它也感受到了生命的流失,拚盡了全力,足踏祥雲,奔若流光。
    風在耳邊呼號,宛若泣涕。
    “弓如……霹靂弦驚!”
    白馬前立而起,嶽飛遞弓,棄疾搭劍,白君朔彎弓搭劍。
    嗡!——
    弦驚,風破,劍鳴,一束金光刺破煙雨,若流星。
    砰!
    一抹殷紅炸裂蒼穹,宛如一朵怒放的彼岸花。
    在這樣的背景下,嶽飛的雙瞳忽如有了神光一般緩緩下移。
    白君朔抬頭看了看嶽飛,又看了看攤開的雙手。
    “天魂,地魂……”
    他喃喃。
    忽然一笑,最後看了一眼這方天地,帶著明悟,帶著悵然,帶著不甘,帶著無奈,閉上了眼,倒下,碎了一地。
    三魂七魄和殘肢斷體,隨著兩尊神祇寸寸化作白煙,消散於煙雨,消散於天地。
    然而宛如時光倒流一般,落下的雨忽然一滯,接著緩緩上升,一縷縷白煙重新凝聚,就在這詭異的場景裏,地上的儲物腰帶中,一截泛著瑩瑩白光的狐尾飄出。
    狐尾懸浮於空,首尾相連,組成一個圓環,逆時針旋轉,隨著狐尾逆時針旋轉,越來越多的白煙重新凝聚,宛如時光倒流,重新飄回原來的地方,組成殘肢斷體,殘肢斷體接著又拚接成一個血釉瓷器般布滿裂紋的身體。
    裂紋一點點愈合,溢出的血縮回了皮膚、七竅,眼皮一動,白君朔霍地睜開眼,看向仿佛耗盡最後一絲力量,緩緩消散的白狐尾。
    最後一根白毛飄落,在白君朔伸出的手掌中融化一般消散無蹤。
    “他日危機時刻,這靈尾當抵恩公一命……”
    六尾白狐的話在耳畔響起,白君朔心下恍然,旋即便是心驚,沒想到那六尾白狐說的是真的,竟然真的抵了他一命,將他複活。
    “青芸,你雖了卻因果,不欠我分毫,但我白君朔卻不得不記你一份恩情,來日必當厚報。”
    白君朔目光湛湛,心下暗道。
    旋即他看向周遭,整個盆地如被隕石洗禮,坑坑窪窪,溝壑縱橫,破爛不堪,但是這樣的地貌中,一些散落在四處的發光發亮的東西卻讓他眸光大亮,目光炙熱,宛如看到金幣的巨龍,連自身糟糕的狀況都不顧了,閃身就往那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撲去。
    羅衝這些人死了,但是他們的法器、儲物袋很多都沒有在鬥法中毀滅,保留了下來,白君朔撲過去一番搜尋,找到了許多法器,但讓他心頭滴血的是,這些法器大部分都在先前的鬥法中破損,等於說已經廢了,除非願意花大價錢找火神教旗下的鐵匠鋪修複,不然隻能淪為廢品。
    不過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大部分上品法器都完好無損,上品法器雖有靈性,但原主人身死道消,他隻要滴血認主,就能直接使用。
    除此之外,他沒有找到多少儲物袋,代表大部分儲物袋都在先前的鬥法中毀滅了,這個發現讓他心如刀絞。
    儲物袋一毀,哪怕是上品法器也要破損,更何況其他的東西。
    不過羅衝的儲物袋沒有毀,他還從裏麵找到了疑是方左的儲物袋,從方左的儲物袋中找到了五顆核桃大的白色果實,正是斬孽因果。
    斬孽因果到手,此行便是徹底圓滿了。
    “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緊離開,我雖重新複活,身體和道田也在大量丹藥滋養下緩慢修複,但是速度太慢了,我需要靜養,細細煉化。”白君朔暗道。
    這裏的鬥法動靜極大,死了那麽多人,雷公府和萬仙教都有這些人的魂簡,肯定已經被驚動了,雖說他猜測這些人要抓他當魔奴,臨行前大概率不會向旁人透露消息,但是誰說得準呢,萬一要是這時候就有兩宗的人往這邊趕,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之前有斬孽因果占據盆地,魅惑眾生,無妖進犯,現在斬孽因果結果而亡,加之這裏死了這麽多強者,血氣衝天,對妖族來說吸引極大,很快便會有妖獸妖禽趕來。
    正這麽想著,忽然便感到十數股強大的氣息從東南西三個方向逼近,白君朔麵色一變,說妖族,妖族就到了,從氣息看,這些妖獸妖禽都不強,隻有七品兩三果,放在平時,拎出來任何一頭他都能暴打,但是現在他連半頭都對付不了,更何況不是一頭,而是十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