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樂運抬棺諫八事,內侍近臣忙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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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周武帝做了相當長時間的傀儡皇帝。
    他被權臣宇文護選中,才得以登上皇位,在此之前,宇文護已經廢立了二任北周的皇帝。
    這種日子當然並不是一種美好的回憶。
    以至於在誅殺宇文護之後,武帝還憤憤不平地說:“安有三十天子而可為人製乎?”
    但在當時,宇文護權傾朝野,隻手遮天,文武百官幾乎全部投靠依附於宇文護。
    武帝沒有根基,也找不到多少現實的政治力量去完成親政的心願。
    他唯一的優勢,隻有血緣的正統性,他是北周奠基者宇文泰的第四個兒子,而宇文護卻隻是宇文泰的侄子。
    皇位繼承的正統性和合法性,讓他成為有用的傀儡。
    要想避開宇文護的陰影,就必須組建自己的班底。
    內史和禦正係統的官員,也就是周武帝的近臣,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但近臣非常容易變成弄臣,戲臣,曆史上近臣誤事誤國的例子實在多不勝數。
    如果主明臣賢,當然可以建功立業。
    武帝一世英武,知人善任,他想要扳倒宇文護,就更需要近臣體係的戰鬥力和忠誠度。
    因而,周武帝的近臣,人才輩出,周武帝也依靠他們,奪回了本來就應該屬於他的皇權。
    武帝親政後,並沒有過河拆橋,主要原因是北周麵臨北齊巨大的壓力。
    生死存亡麵前,如果再內鬥,就會亡國滅家。
    近臣體係在周武帝一朝的權力和地位得到鞏固,並成為一種政治傳統。
    但如果人主暗弱,或是昏庸,近臣體係就會快速腐化,君臣會毫無底線地一起沉淪和墮落。
    到了天元的時代,內史和禦正體係官員,他們和周武帝時期已經完全不同。
    天元是法定的皇太子。
    雖然在朝野之間,一直存在反對的聲音,但任何一次的危機,都沒有傷到他的根本,他一直穩居太子之位。
    他甚至連一個正式的實際的對手都沒有。
    因而,這一係統官員從本心上就缺乏積極進取,開拓創新的精神。
    加上天元耽於享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君臣都是荒誕不經,並且習以為常。
    天元的太子府具備嬖臣出生的肥沃土壤,他的屬下,如果沒有幾個佞臣,那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最有代表性的佞臣就是鄭譯。
    鄭譯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
    他遇正也能為正,但遇邪就一定變邪。
    恰好天元是一個非常邪門的皇太子,二個人一拍即合,做出很多離經叛道的荒唐之事。
    當年天元出征吐穀渾,因為失德被周武帝當眾廷杖,鄭譯也遭到廢絀,被趕出太子府。
    但鄭譯的官運很好。
    因為在無可奈何,隻能如此的情況下,周武帝對很早就失去了對天元的實際掌製力。
    天元得以為所欲為,這是武帝的悲哀,也是北周的悲哀。
    鄭譯很快又被天元召回東宮。
    出去容易,再回來,就沒有那麽好說話了。
    不做妖,不興風作浪都顯不出他的本事。
    鄭譯開始表演。
    他若有所指,似乎是非常關切地問道:“殿下何時可得據天下?”。
    這是直接詛咒武帝早死。
    臣子說出這種話等同於謀逆,但天元聽了非但不怪罪他,反而非常開心。
    他心裏也巴不得他的父親,周武帝早死,這樣就再沒有人敢約束他,製衡他,他就可以無法無天地放縱荒淫。
    可悲可歎,周天元為人臣,為人子,竟到了如此荒唐地步,他不僅是這樣想的,也真的這樣做。
    天元的目無君父很快就成為公開的笑話。
    武帝一死,天元即位,曆經多年戰戰兢兢的太子生涯,他隱忍憋屈,現在終於吐出一口惡氣,再也不用看那老家夥的臉色了。
    在周武帝的喪事上,他用手摸著腳上的杖痕,麵上沒有任何一絲悲哀的色彩,他對著武帝的靈柩,大聲罵道:“死晚矣!”
    能說出這種話的君王,接下來幹出任何事情,如何荒淫無道,都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不值得大驚小怪。
    沒有約束的天元,盡情釋放天性。
    武帝死後,他本來應該守孝三年,但才不到一年,他就故態複萌,天天看戲聽樂,日夜無休。
    天元極好女色,並不滿足後宮區區三千之數,他父親的宮人,隻要他看上的,就據為己有。
    朝廷之上,江湖之遠,但凡有點姿色的年輕女性,隻要被他看上,都難逃他的魔爪。
    樂運終於看不下去了,他決定死諫。
    他抱定必死之心,抬著棺材上殿,以死進諫。
    他當著全體朝臣的麵,指陳天元的八大錯誤。
    這當然是一種找死的行為。
    周天元想要立即處斬樂運,滿朝文武,都懾於天元的淫威,沒有人敢於替樂運求情。
    但元岩站了出來,他對天元講了幾句話,樂運僥幸被救下。
    其實,這番話在曆史上反複出現過多次,確實可以救下那些命不該絕的人。
    元岩對天元皇帝說:“樂運不顧其死,欲以求名。陛下不如勞而遣之,以廣聖度。”
    當時,周天元的皇權已經穩若磐石,他完全犯不著去殺一個一心求死的諫臣,成就臣子的美名,卻毀掉自己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聲譽。
    樂運雖得獲救,朝中卻再無進諫之臣。
    周天元開始過上了舒心的日子,但表麵的安穩,掩蓋不了帝國已經到了最危險境地的事實。
    他的清場拔刺行動,先誅宇文三傑,再殺王軌,然後外放五王,親小人遠賢臣,這幾個神操作,為他自己清出了一個沒有反對者,但也沒有風骨和正氣的朝廷。
    他讓這個王朝的權力全部集中到自己和內臣手中。
    這種權力結構,任何的陰謀家,一旦和他的內臣圈子相勾結,就等於成功地控製了帝國的核心權力。
    憑一個小圈子,就能順利竊據皇帝的位置。
    但天元覺得宇文氏的皇權,可以千世萬世,永遠流傳。
    他不知道,朝廷之中,早已潛流暗湧,野心家,陰謀家,匯聚一堂,都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大富大貴,改天換地的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出現了。
    天元高質量地完成了所有前期工作,最後再給他的對手送了一個臨門一腳的助攻,把自己的江山直接葬送掉。
    因為縱欲過度,他暴斃於天興宮。
    太上皇一死,理所當然,現任名義上的皇帝是最高的統治者,雖然那僅僅是個八歲的乳臭未幹的小孩子。
    現任皇帝還有一個素來微賤的皇後母親,孤兒寡母,在權力鬥爭麵前,直接被無視。
    按照傳統,也可以由他年齡稍長,大他幾歲的叔叔漢王宇文讚來輔政。
    但國家重器,在巨大的權力和利益誘惑麵前,從來就不會講什麽應該,如果,可能。
    政治隻講利益,隻有冷冰冰的,赤裸裸的現實,誰更能長袖善舞,誰就能笑到最後。
    情況非常明顯,輔政的內臣係統,已經拋棄了北周皇朝,拋棄了宇文氏,他們要押寶到一個新興的人物和政權身上,才能換得無限可能的榮華富貴。
    這個人選並不難確定。
    劉昉和鄭譯,確認了眼神,不錯,就是那個人。
    資曆,能力,意願,都擺在台麵上。
    好吧,那就是他了。
    那個人,武帝曾經疑慮過。
    那個人,第一權臣宇文護深為忌憚過。
    那個人,最忠心的王軌曾經明確地認為他有反相和反骨,會成北周的叛臣。
    現在他要走上台前,他將開創一個如日中天的盛世王朝,那是中國曆史上,傳統王朝的巔峰。
    那就是隋朝,唐承隋生,隋唐一體,中國曆史巔峰之隋唐。
    那個人就是隋朝的開國皇帝隋文帝,整個世界將會記住一個名字——楊堅,盡管當時他還叫普六茹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