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有心無力枉做賊,偶人案困死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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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秀非常焦慮。
    造反既需要實力,也需要技術,更講究藝術。
    但他似乎隻是為了造反而造反。
    現在京城剛剛發生廢立太子事件,政局不穩,現在進京,前途未卜,並且一旦離開自己經營積年的巴蜀大地,恐怕就如羊入虎口,再無回歸的一日。
    楊秀想以患病為由,先緩一緩,拖一拖,看看情勢的發展,再做決定。
    這是一種穩妥的方案,但楊秀畢竟不是做大事的人。
    即使在他自己的蜀王府,他也依然受製於楊堅給他指派的官僚的掣肘。
    甚至非常重要的一個官職,總管蜀王府兵馬的源師,也和他不是一條心。
    源師屢次向他進諫,讓他應召進京,聽命於朝廷。
    可見,楊秀即使心存反意,卻無反叛的本事。
    楊秀非常清楚地掌握到源師的心意,對於源師的不合作,他勃然作色,直接懟回去道:“此自我家事,何預卿也!”
    身居重位,職責所在,源師顯然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他既是朝廷命官,也是蜀王之臣,如今見楊秀發怒,心知君臣嫌隙已成,他同樣也知道,楊堅穩坐京城,是一種絕對無法撼動的力量。
    那是一個真正高高在上,隻能讓人仰視,不可置疑的主子。
    他無能為力。
    源師流涕,堅持己見地說:“(源)師忝參幕府,敢不盡忠!聖上有敕追王,以淹時月,今乃遷延未去。百姓不識王心,儻生異議,內外疑駭,發雷霆之詔,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願王熟計之!”
    顯然,作為楊秀的近臣,源師心中也知道蜀王楊秀的小九九,但他的判斷是,他們沒有任何機會。
    既然沒有機會,就不要開始。
    否則必然誤己誤人。
    源師的判斷非常準確,楊堅看到楊秀久不應召,擔憂他鋌而走險。
    於是,楊堅雷厲風行,走了一著先手。
    他先楊秀一步,麵授機宜,委派老臣獨孤楷接任益州總管。
    獨孤楷知道事情緊急,馬不停蹄地火速上任。
    當獨孤楷飛馳千裏,到達成都時,楊秀還是拖延著,不肯進京。
    獨孤楷是個老狐狸,他對楊秀軟硬兼施,連哄帶騙,竟然說服楊秀進京。
    當楊秀一出成都,獨孤楷立即整兵備戰,以防楊秀殺回馬槍,因為,他察覺到楊秀神情上的猶豫和後悔。
    事實證明,獨孤楷老謀深算,當楊秀離開成都,才四十餘裏,他就想反襲獨孤楷。
    但楊秀已經錯失了最後的機會,他的探子回報,獨孤楷已經在成都嚴陣以待,他再沒機會了。
    楊秀望著身後的成都,那裏曾經是他的王國,而他也曾經,就是這裏的王。
    他知道,也許這輩子,他再也沒可能,去觸摸成都的一草一木了。
    成都雖近,卻已遠若隔世。
    楊秀知道自己將一去不返。
    他終於到達京城,在這裏,他將走向他的宿命。
    楊素已經布好了局,他顯然已經無限誇大了楊秀的謀反之心。
    楊堅對於他這個兒子,已沒有任何好感,也不抱有任何希望。
    他在朝堂之上,見到楊秀,竟然一反常態,沉默如山,沒有和楊秀說一句話。
    這既非對臣之禮,也不是為父之道,楊堅的涼薄,他的冷酷,他的天下如一,在這件事情之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楊堅是一個優秀的君王,但他真的不是一個好的父親。
    第二天,楊堅就派遣使臣,專門到楊秀的府上,嚴厲譴責楊秀的所作所為。
    父親和皇帝,如此公事公辦的態度,讓楊秀感到事情的不尋常。
    這種狀態非常不妙,看來自己不但做不成臣子,連兒子都可能做不成。
    楊秀終於開始害怕。
    他服軟,趕快向楊堅謝罪說:“忝荷國恩,出臨藩嶽,不能奉法,罪當萬死。”
    但他服軟的時間太晚了,楊堅給過他機會,他已經一一浪費掉了。
    楊秀已經掉進了一個巨大的圈套之中,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楊堅準備嚴懲楊秀。
    太子楊廣裝模作樣,涕淚四流,和諸位王爺打圓場,趕快替楊秀求情。
    楊堅不為所動,他再一次展現出他的冷酷無情,他對朝臣說:“昔者秦王(楊俊)糜費財物,我以父道訓之。今(楊)秀蠹害生民,當以君道繩之。”
    教訓,猶可做父子;繩之,則已同叛逆。
    可見,楊素給楊秀羅織的罪名,雖然不是謀反,但已足夠達到叛國的級別了。
    以有心對無心,楊秀終於在劫難逃。
    楊堅將楊秀下獄治罪。
    楊堅天性涼薄,即使對他自己的兒子,也不講一絲情麵,但楊秀在朝臣之中,頗有些影響力,終於還是有人看不過去了。
    慶整向楊堅進諫說:“庶人(楊)勇已廢,秦王(楊俊)已薨,陛下兒子無多,何至如是。然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責,恐不自全。”
    這句話講得有點重,直戳楊堅的脊梁骨,暗指他親自導演父子相殘,以致落到局麵不可收拾的境地。
    楊堅惱羞成怒,想立即拔掉慶整的舌頭,以懲罰他不知輕重地講話。
    慶整的進諫,反倒促使楊堅動了真怒,他盛怒之下,對著群臣說道:“當斬(楊)秀以謝天下。”
    楊堅命令當朝最核心的大臣集團,去共同推治楊秀的罪過。
    為了永絕後患,楊素想要把楊秀往死裏整。
    楊素再一次故伎重施。
    既然楊秀是楊堅的兒子,那麽,就以親情為突破口,先給楊秀安排一個自絕於楊堅的罪名,才能讓楊堅斷情絕性,去自治楊秀之罪。
    楊秀雖然不服太子楊廣,但他對於父親楊堅,卻是口服心服,並且心存畏懼,也恪盡子職,他也並未象廢太子楊勇一般,有罪名可以落實。
    因而,自絕於楊堅,這個罪名很難成立,楊素沒有堅實的罪證,去證實,支持這個罪名。
    但這難不倒楊素。
    他老於吏道,有罪證,他要抓住罪證,沒有罪證,他要創造罪證。
    於是,楊素針對楊堅的弱點,製造了著名的“偶人案”。
    他派人暗中製作了一個木偶人,上麵寫上漢王楊諒的名字,並將其縛手釘心,埋之於華山之下。
    楊素賊喊捉賊,他指使人向楊堅告發,並掘出了這個木偶人。
    為了表演更逼真,他替楊秀作了一篇檄文,上書:“逆臣賊子,專弄威權,陛下唯守虛器,一無所知。”
    楊秀準備要盛陳甲兵之盛,指期問罪。
    這個偶人案,是專門針對楊堅的弱點量身設計。
    楊素非常精準地控製了楊堅的逆鱗,那就是非常痛恨任何人實行厭勝之術,可以說,這是他一個不可逆的龍鱗,誰觸誰死。
    然後,在廢立太子事件後,楊堅的心態也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他心力憔悴,似乎忽然喪失了對政治的熱情。
    他開始對政治變得疲倦,失去了以往的專心,甚至有一點不自信。
    檄文雖然不是楊秀所寫,但確實是足以反映目前楊堅的政治心態,這也戳中了楊堅的痛點。
    二相混合之下,會讓楊堅失去正常的判斷力。
    可以說,楊素現在對於楊堅的把握已經達到入微的境地,甚至能將其玩弄於手掌之間。
    果然,楊堅上當了。
    他滿心失望地說:“天下寧有是耶!”
    於是,他將楊秀廢為庶人,幽囚於內侍省,不得與妻子兒女相見,僅給二個獠婢驅使。
    楊素趁機打擊他在朝堂的政敵,被楊秀一案牽連的朝廷官吏竟然達到一百多人。
    終楊堅之世,楊秀再無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