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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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雨,窮酸秀才。
自小就身輕體弱,致使常年臥榻,幾乎未曾斷過湯藥。
除了能在家裏讀書,其他的什麽也做不了,也什麽都不會。
他老爹給城裏的大戶做賬房,雖說月錢不少,但紙筆不菲,也隻能勉強供得上他。
將母去得早,將父便請了隔壁嬸子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這副病殃殃的身子,這才拖到了十五六歲的年紀。
去年開春,將父去東家的莊子收租,途徑岐水,結果馬車直接從橋上栽進河裏,馬倒是自己遊上了岸,人卻沒了。
東家請人撈了半月,還是沒見著屍體,最後隻得作罷。
將雨拿著東家賠的銀子打了口厚棺,哭哭啼啼的裝了父親的衣冠匆匆下葬。
打他老爹去世以後,芝麻巷的將家,就隻剩他一人一口了。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將父才走不久,將雨又接連大病了幾場。
將家本就沒有積蓄,便隻得典當家裏的物什來換取湯藥錢,一來二去之後也就空耗得差不多了。
如今家中除了一張床跟幾個破藥罐子,也就隻剩下四麵牆了。
可眼下大考在即,南下的盤纏卻沒有絲毫著落,若再想不到辦法,別說去趕考了,連吃飯都成問題了,更別說每月不菲的湯藥費。
夜裏,將雨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把心一橫,直接將自家院子賣了五十兩銀子,連夜雇了馬車南下趕考去了。
也是該著他命裏的劫數,馬車出城不久,才剛剛行至淵山腳下,便被一群饑民給搶了。
將雨是跑也跑不過,打也打不過,隻能眼睜睜看著懷裏還沒捂熱乎的銀子,被眾饑民哄搶。
這銀子一丟,將雨除了還剩幾本破書外,當真是一無所有了。
而且裝書籍的包裹也正被饑民們胡亂的翻找著,轉眼之間就被翻得稀爛。
將雨本想衝上去奪回來,但見他平時愛護至極的書籍,轉瞬間便碎的七零八落拋散一地,這一幕就如同挖了他的心一般。
他麵如死灰,無力的癱坐在地,木木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直到人群散盡,直到夜風將書頁吹散到了荒涼的田野中,直到深邃的夜空中掛起了雨幕。
一個秀才,披頭散發,衣衫盡破,一隻鞋也不知丟到了何處,裹腳的棉布纏在他的腳踝,像是托著一節豬大腸。
他爬在泥濘的車輪印中試圖站起身來,但翻滾的泥漿總是阻礙著他。
“這個時辰,該去熬藥了,我去打點水上來。”
艱難的將身體挪動到了路邊,用盡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後,他終於站了起來。
麵前是雨後暴漲的岐水,將雨凝望著波濤洶湧的河麵,麵上不知是哭還是笑。
落寞之際,他回顧自己在病榻上度過的一生。
第一個出現在腦海中的人,便是照顧他十五載的六嬸。
不是因為與六嬸相處的最久才第一個想到她,而是將父走後沒了銀錢的供給,六嬸竟沒有絲毫猶豫的棄他而去。
“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嬸子不過拿錢做事,可不欠將家的,沒了銀錢,自然由她去留……”
“嬸子照顧我,雖是分內之事,但……我卻並非無情之輩,十餘載暑來寒往,早把嬸子視作親人了,這輩子是我將雨欠了嬸子的情。”
“隻是……這份情怕也沒機會還她了。”
“哎……若是父親大人尚在……哎……”
將雨低頭呢喃許久,似乎是夏日午睡時的夢囈。
然後一節爛木頭撲通一聲,毅然決然的投向了這條帶走他父親的岐水中。
……
小元真界,夜國,少華山極南一隅。
青天白日下,一條毫不起眼的荒涼峽穀上空,突兀的憑空匯聚出大片大片的黑雲。
短短片刻時間,黑雲便將以峽穀為中心的方圓百裏的天空完全遮蔽,使得下方峽穀光線為之一暗。
而在這等詭異的天象下,峽穀周圍原本鳥獸眾多的林山中,忽然變得寂靜無聲起來,這些個鳥獸似乎受到了莫大驚嚇一般,竟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
某一刻,黑雲翻滾湧動發出陣陣雷鳴之聲,隨之一條水桶粗細的金色閃電透雲而出,直擊向下方的峽穀中。
隻聽轟隆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峽穀中金色電弧密布,地麵瞬間變得焦黑不已,巨石破碎,沙礫四處激射,揚起的沙塵將整個峽穀都淹沒了去。
“嘩啦啦……”
電閃雷鳴過後,狂風攜帶著密集的雨點緊隨而至。
不過這場暴風驟雨僅僅持續了半刻功夫便又突兀的停歇了下來,仿佛是早就約定好了時辰一般。
風雨過後沙塵盡去,一條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赫然出現在了峽穀正中心的位置,並隱隱有光霞在裂縫中閃動不已,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而伴隨著光霞閃動,整個峽穀的地麵也開始微微的震動起來,也不知這裂縫中究竟隱藏著何種存在,竟引來這諸多的天地異象。
在這大地的嗡鳴震動聲中,忽然間有著一青一黃兩道光柱,毫無征兆的自地脈中激射而出,直射向天際,並持續了盞茶時間後,方才開始漸漸暗淡下去。
待得光柱完全消散不見,又有著一青一黃兩個耀眼光團從巨大裂縫中緩緩升起,隱隱能看到兩件物品徐徐漂浮在光團中。
赫然是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龜殼,以及一頁金光燦燦的金紙。
那青色龜殼還好,並未有什麽出奇之處,若不是被青光包裹,必然是毫不起眼。
而那頁金紙,自一出現,表麵之上便有無數符文閃動不已,讓人一看便知定是寶物無疑。
此兩物在峽穀上空一陣盤旋,隨即霞光一斂,便如同秋風落葉般各自向著不同的方向飄落而去。
至此,上空凝聚許久的黑雲這才漸漸消散,峽穀中心處的巨大裂縫也緩緩的彌合而上,竟未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仿佛什麽事情都未發生過一樣。
……
遮天蔽日的密林中,儒衫老者神色慌張的飛遁著,腳下飛劍光芒大盛之下發出陣陣嗡鳴,顯然已被催動到了極致。
儒衫老者身後數十丈外,一名道袍男子也正低空飛掠,背後翼型飛行法器微微一震,其身形便竄出數丈之遠,速度比之前方的老者快了不止一籌。
眼見後方愈加逼近的道袍人,儒衫老者眉頭微微一皺,隨即不再遲疑,一聲暴喝之下,右掌狠狠拍在胸口。
“噗!”
隨著一聲悶響傳出,一團精血自老者口中噴出,化作一團紅蒙蒙的血霧,將其身形籠罩在內。
在血霧的加持下,老者的遁速也是速陡然間暴漲了不少,隻幾個呼吸間便將後方的道袍人甩出了百丈開外。
見此情景,道袍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聲冷笑後右手屈指一彈,一張被淡淡光暈包裹著的黃色符籙憑空出現在其身前。
“風行!”
符籙乍一浮現,道袍男子一聲輕喝,左手兩指將符籙向前一頂,頓時一層青色光幕以符籙為中心擴散開來,將其身形完全包裹而進。
頓時,道袍男子的遁速暴漲不已,竟與前方施展了秘術的儒衫老者平分秋色的樣子。
兩人一追一逃,短短數個時辰便已遁出了兩三千裏。
這時,前方施展秘術的儒衫老者終究是法力不濟率先停了下來。
“道友為何如此忌諱貧道,竟不惜施展秘術來擺脫在下,白白耗費了如此之多的精血,恐怕沒有數年的修養,是無法彌補損耗掉的元氣了。”
後方道袍人見此,將身前符籙一收,背後雙翼微微一震便飛遁至儒衫老者身前,口氣略帶玩味的問道。
道袍人的風行符籙此時也剛好威能消耗殆盡,見儒衫老者停駐,心中自然也是大鬆了一口氣,如若不然,他也不得不動用某種大損元氣的秘術,方才能夠繼續追趕下去。
“閣下豈不是明知故問,若不是閣下不懷好意,老夫豈會如此。”
正如道袍男子所說,此時儒衫老者元氣損耗不少,體內氣息紊亂不堪,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
“不懷好意?道友如此說真就是錯怪在下了,在下隻不過是有一丁點小問題想向道友詢問一二罷了。”
道袍人背後翼型飛行法器流光一閃,化作一對兩寸大小的迷你小翅,被其收入腰間儲物袋中,隨即他似笑非笑的繼續道:
“想來不久前的天地異象,道友也察覺到了,而如此驚人的異象發生,往往有重寶現世,道友在異象突現之時剛好在其附近,不知是否有所收獲。”
聞言,儒衫老者雙眼一凝,暗道果然是為此事,當即麵不改色道:“原來閣下是為此事而來,若是如此恐怕要讓閣下失望了,老夫不過是去異度為門中小輩采購些許丹藥符紙,途徑此地時恰巧遇上這等天象,並非刻意尋來。老夫自問修為尚淺,又怎敢染指這等能夠引起天地異象的寶物,懷璧其罪的道理老夫還是懂的。”
“哦?難道貧道方才所見是幻覺不成!”
道袍人說到此處,臉色頓時變得陰沉無比,築基後期的靈壓毫不掩飾的完全爆發了出來,對著儒衫老者怒道:“道友最好還是把東西交出來,貧道尚且會留你一命,如若不然……憑你築基初期的修為,無論怎麽看,今日也是難逃一死了。”
道袍人這樣一說,儒衫老者心中尚存的一絲僥幸也不複存在,稍稍沉吟一番後老者平靜道:
“既然閣下看到老夫取寶,那老夫也不用再遮掩什麽了。不錯,那兩件寶物中的一件的確是被老夫所得,而另外一件想必就在閣下手中吧!修真界之大,可得天地異寶者寥寥無幾。如此,你我二人今日各取一件寶物已算是天大的機緣,可反觀閣下的舉動,似乎有些貪得無厭了吧!”
“貪得無厭?”
聞得老者所言,道袍人怪笑出聲:
“好一個貪得無厭,天地異寶有能者居之,你所說機緣,同樣需要大能者方能把控,若是自身實力太弱的話,天大的機緣便不再是機緣,反而會給你召來天大的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