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突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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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苑,儀鸞殿。
    戶部尚書兼軍機大臣鹿傳霖正在給慈禧匯報工作。
    “啟稟太後,今年前六月,經戶部統計,田賦共計一千八百一十二萬三千一百四十一兩,關稅共計一千五百萬又三十二兩,鹽課六百零一萬又……”
    慈禧有點不耐煩:“行了行了,這麽多數我哪記得住,你說個總數就成。”
    鹿傳霖道:“回太後,總數共計四千兩百一十二萬又一千……”
    慈禧道:“好了,說到萬數就行,哪有閑工夫操那三瓜兩棗的心。”
    鹿傳霖是個清廉重教的官,回道:“太後,臣執掌戶部,賬目之數不敢差一厘一毫,是以必須向您詳加稟報,這是為朝廷負責,更是為太後負責。”
    “我知道,戶部在你手下我是放心的。”慈禧安撫道。
    雖然她平時喜歡用宗室的人,但是這些有能力的漢人大臣還是離不開。
    慈禧琢磨了片刻,道:“還別說,赫德幹得確實挺不錯,你剛才說海關的關稅是多少來著?”
    鹿傳霖對這些數字太熟了,連賬冊都沒看,立刻回道:“回太後,是一千五百萬又三……”
    “哦對,一千五百萬,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事關國運的財政大事,老佛爺竟然隻是過問了下總數就不再理會。
    慈禧側過頭對旁邊坐著的榮祿說:“洋人搞的東西真有一套,朝廷有了銀子,賠款的事我也安心了,要不我那七十大壽過得都不舒坦。”
    這話要是後人聽見,肯定把她罵死。
    ——敢情錢就是給洋人掙得?給得這麽心安理得?
    當然,老佛爺人家隻想著自己過得舒坦就行,除了國家大事,她心中的小算盤打得響著哪:有了銀子自己的西苑和頤和園又可以翻新,圓明園說不定也可以再建起來。
    當初甲午戰爭時正逢她六十大壽,康有為後來到處宣傳慈禧為了過壽挪用了海軍軍費三千萬兩。實際上康有為確實有點誇大了,他自己本身也沒有多少財政知識,鼓吹了個大的數字。
    要知道當時的清政府哪有這麽多錢,一年的財政收入隻有七千多萬兩,總不能拿出來四成都給北洋海軍吧,畢竟滿朝文武都認為北洋海軍就是李鴻章的私人武裝,大家夥也都等著看熱鬧哪!
    而實際上,慈禧修頤和園一共花了五六百萬兩,然後六十大壽的壽典準備了三年,也花了五百多萬兩。
    至於當時支援前線的錢,嗬嗬,隻有不到三百萬兩。
    曾經有人建議慈禧拿出一部分銀子支援前線,然後咱們的慈禧老佛爺就說出了那句載入清史稿的名言:今日令吾不歡者,吾亦將令彼終身不歡!
    後來因為戊戌政變出逃的前禮部主事王照曾經說過:慈禧但知權利,絕無政見。
    概括下就是:專門利己,從不利人;如有利國,純屬巧合,下不為例!
    而現在,距離她的七十大壽隻剩兩年,不知道又得花多少銀子才能讓她“歡悅”。
    畢竟從老佛爺六十大壽到現在,朝廷已經欠了十多億兩白銀的賠款,不知道她對這個數字有沒有什麽深刻認知。
    隻不過這幾年隨著關稅、商業稅、鹽稅的攀升,老佛爺可能是又有點飄了,感覺全是因為自己功勞至偉。
    榮祿差不多算是八旗勳貴中最後一個能幹事的,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撈雪花銀”的慶親王奕劻不一樣,他心中多少明白現在的情況,但也不敢忤逆太後的意思,於是欠身恭敬著說:“全仗太後識人善用。”
    這話讓慈禧感覺很受用。
    鹿傳霖走了沒多久,李蓮英就來報告奕劻求見。
    慈禧沒好氣得哼了一聲:“這個奕劻,他要是再敢說哀家是,是……反正我就有他好果子吃!”
    儀鸞殿外,李諭也是頭一次這麽近距離接近晚清權力中樞,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一絲絲的防備。
    最頭疼的是,今天還是因為一件令慈禧“不歡”的事召見,真是無語到家,自己可不想“終身不歡”。
    “慶王爺,老佛爺讓您進來。”
    說話的人就是敬事房大總管李連英,樣貌看起來確實和照片上一樣。隻不過當時落後的照相技術總會把人拍得比較呆板,但李蓮英的眼神一看就很活泛,是個聰明人。
    畢竟能在喜怒無常的慈禧身邊伺候幾十年的人,在揣摩人心一事上,也算是做到了極致。
    李諭跟著奕劻和李提摩太進了大殿,先過了一道屏風,才遠遠看到坐在暖閣上的慈禧。
    作為一個馬上七十的老人,她的精神還挺好,隻是那股歲月的老態遮掩不住。
    慈禧招了招手,李連英立刻會意,走過去給她端了一杯茶,然後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因為他的頭並不是高昂著的,所以眼神眼神顯得很奇怪,一直在四處遊離,雖然主視線都放在慈禧身上,但時不時還會觀察一眼兩邊的朝臣。
    李諭跟著奕劻行了禮,然後奕劻說道:“太後,這是李提摩太的奏呈,請旨開辦山西大學堂,並聘請西洋教習。”
    慈禧連奏折都不想看,隻是隨口說:“這點小事你知會一下就行,怎麽還讓人跑來了。”
    奕劻嘿嘿一笑:“太後,奴才是讓他來給您說,太後您……哦不,應該說人都是猴變的。”
    “嘖!”慈禧眉頭一皺,“你怎麽又提這沒邊沒際的事,是沒事可幹了嗎?”
    榮祿在旁邊也連忙給奕劻使眼色。
    奕劻卻說:“太後,奴才的意思,是不敢對您有任何欺瞞,更不敢隨意編排您。所以奴才把府上的李諭也拉來了,還有李提摩太,他們都是懂西學的,不信您可以問問。”
    慈禧眼神瞄了一眼,“你就是李諭?最近慶親王可沒少提起你。”
    李諭腦袋都大了,關鍵慈禧說話竟然隻說半句,壓根聽不出來褒貶,完全讓別人去猜。學誰不好,非要學嘉靖這個道士皇帝!
    “回太後,慶親王所提的是英國人達爾文的進化論,的確是西方最先進的理論。”
    李諭也不敢說猴的事,隻能先搬出來個洋人震一震她,“主教也是英國人,一定也知道達爾文先生的《物種起源》。”
    “不,最貴的大清國太後,達爾文先生的理論也是有缺陷的。”
    wtf!
    李諭和奕劻心立刻沉到太平洋底,瞬間拔涼拔涼:這人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李諭腦子一閃,壞了!怎麽忘了這茬:
    達爾文晚年背叛基督教,變成了無神論者,而李提摩太是個正宗虔誠的傳教士,如果隻提進化論還好,提到達爾文他肯定有點個人偏見!
    真是禍從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