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牧身先陣前亡(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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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兵已到,沈牧心中一喜,回頭看向援軍之時。忽然,一股悲嗆,從腳底升起,流進身體四肢百骸,直達心頭。
死亡的預感突然來臨,沈牧來不及反應,‘嘭......’從天而降,飛來的一塊海碗大小的山石,不偏不倚,徑直砸到了沈牧的後腦鋼盔之上。
瞬間,世界仿佛靜止了一般,一片死寂,色彩逐漸變得灰暗。沈牧的靈魂如同正在被剝離肉體一般,飄飄蕩蕩。他的意識逐漸模糊,身體晃晃悠悠,再也坐立不穩,從馬上栽了下來。
耳邊風吹而過,飄飄渺渺,風聲中,傳來了唐幼卿的柔聲細語:“夫君,我等你回來......”兩滴晶瑩剔透的淚水,從沈牧緊緊閉著的眼角滑落下來。
‘噗通......’沈牧從城牆之上摔了下來。韃靼軍中一員大將,拍馬趕到城門下,俯身抓住了沈牧身上的束甲絛,奮力一提,便將昏死的沈牧夾在了腋下,縱馬便回到了陣中。
城牆之上,唐有孝看到了這一幕,雙眼充血,聲嘶力竭地大聲疾呼:“沈牧......沈牧......”
沈牧腦海中昏昏沉沉,天旋地轉,後腦疼的厲害,他緩緩地睜開眼睛,腳下擁著千軍萬馬。嗯?這裏是韃靼大軍,我怎麽會到這裏?那人......那人怎麽夾著個明朝的將領,好生眼熟。
沈牧定睛一看,那被夾在腋下的明朝將領,不正是自己嗎?
沈牧嚇了一跳,難道自己被山石砸在後腦,靈魂出竅了不成,正在獨自思索之間,‘啪......’肩膀便被人從後使勁拍了一下。
沈牧被嚇得一激靈,回頭來看,原來不知何時,身後來了兩個人,一人著白衣,帶白帽,帽上寫‘一見生財’;另一人著黑衣,帶黑帽,帽上寫‘天下太平’,二人的胸前皆寫著三個大字‘大明部’。
這兩人甚是奇怪,明明是兩個男人,卻勾眉畫目,塗脂擦粉。嘴角紅唇竟然與耳根相連,眼中漆黑一片,竟沒有眼白。
正暗自嘖舌間,一道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飄飄蕩蕩,悠悠揚揚:“沈牧......沈牧......今日,你壽終正寢,我們奉了閻羅帝君的法旨,特來拘押你。”
說完,二人上前,一人一邊拉住沈牧的雙手,一道繩索加身,三下五除二,便把沈牧捆地結結實實。
“趕緊給他喝‘迷魂水’,速速送回地府交差。”白衣人聲音極其刺耳。
那黑衣人一言不發,抬手從懷中拿出一杯淡紅色藥水來,遞了過來,作勢就要灌給沈牧喝。
“哎,慢著,這‘迷魂水’顏色不對呀!老黑,你是不是瞞著我,以次充好,從中留了好處。”
那黑衣人聲音卻是極為低沉,“老白,幾萬年的弟兄,你還信不過我?這幾天新來的陰魂太多了,咱大明部的‘迷魂水’早就用完了,這是我從大華部借來的藥水。”
“嗯......那就說得通了,我聽說大華部的人,能用假的絕對不用真的,能用次的絕不用好的。這‘迷魂水’如此淺淡,不知道藥效還剩幾層。”
“老白,那你管他那作甚,早日送到奈何橋上,灌了孟婆湯,一了百了。”說話間,二人抓著沈牧,灌下那淡紅色藥水,不由分說便走。
沈牧這才得知,這二人乃是勾魂的陰司,這就要拘押自己,前往地府。
“哎呦,這是什麽呀?”那白衣人一摸帽子,拿手來一看,“鳥屎,這他娘什麽世道,鳥屎都能拉到我頭上......”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沈牧開始昏昏沉沉,隻知道跟著陰司趕路,腦海中隱隱約約,仿佛有許多畫麵,又想不大起來許多事情。
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三人來到一條大河邊上,大河極其寬廣,一眼望不到對岸,與其說是河,卻不如說是大海。
海上虛架這一座木橋,極其狹窄,隻能容一人通過。此橋甚是奇怪,其上並無橋麵,隻有兩側的柵欄,在波濤洶湧的大河之上,沉沉浮浮。
沈牧生在大同,極少見過如此巨大的海河,不知水事,此刻見到此河,腦中不免有些眩暈。
兩位陰司,拉著沈牧,不由分說,便踏上了無底橋上。三人列隊而行,陰司一前一後,將沈牧夾在中間。
橋身晃晃悠悠,兩位陰司走慣了這無底橋,隨著橋身的左右搖擺,身體有節奏的擺動,在橋上走的極為平穩,閑庭信步。
走在中間的沈牧卻不似這般平穩,身體搖搖晃晃,腦中一片眩暈,幾乎不能自己,好幾次險些摔倒,全身冷汗直流,打濕了衣裳。
海風吹拂之下,沈牧全身難受厲害,腦海之中,模糊不清的幾張畫麵,卻逐漸清晰起來。漸漸地,雖然難受,但他慢慢能想起來一些事情了。
自己叫沈牧,大同鎮威遠衛的把總,守城中被山石擊中喪了命,家中嬌妻尚在待夫回家。想到這裏,沈牧再不願跟著這兩個陰司繼續前行,便開始掙紮謾罵起來。
“我沈牧還不能死,我還不能死,我死了,幼卿怎麽辦?”奈何身上的繩索束縛迫近,兩位陰司拘押著,難以反抗。
“哎呀,老黑呀,這小子有記憶了。我就說那大華部的東西靠不住,這還沒到孟婆那呢,這藥效就過去了。”
“老白,咱趕緊走,被閻君發現了,咱哥兩小命可是不保。”
“是是是,快點的。我說沈公子,誰還沒個牽掛,像你這樣的人太多了,可是你陽壽已盡,走上了這黃泉路,踏上了這奈何橋,哪裏還有回頭的道理,沒用的,別掙紮了,快走吧......”
“老白,你說這大華部的人,膽子可是真夠大的,我老黑現在腿都軟了,那邊的人天天這麽幹,就不怕被閻君發現了,打個魂飛魄散?”
“老黑,大華部的人,咱可比不了,那幫子人可是喪心病狂,吃人連骨頭都不吐的主。以後少跟他們打交道。”
沈牧被拘押著,在無底橋上跌跌撞撞,心中縱是有千般的委屈,萬般的無奈,雙腿像是不受控製似的,不得不繼續前行。
在橋上,又走了大概半個時辰,河中之水變成了血黃色。橋上出現了個花白頭發,骨瘦嶙峋的老太太,手裏端著一隻碗,口中念叨:“黃泉路上忘川河,忘川河水奈何橋,奈何橋上孟婆湯,喝上一口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