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結金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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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李諍的論斷,沈牧並不是沒有想到,他的腦海中有著未來五百年記憶,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沒有人能夠簡簡單單的把他當刀使。
品出了李諍話語中的忌憚,沈牧仰天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李老哥,楚力克雖然一時之間占了上風,但時移則事易,將來的事,沒人能夠說得清。天數,怎可輕易改變......”
李諍不明其中之意,心中暗道:天數,難道這沈牧真的知天數?他搖了搖頭,這隻是當初誆騙那楚力克編造的謊言,這世上怎麽可能真的有預知未來的人呢?
想不明白沈牧話中的深意,他正待開口詢問,隻見沈牧已經緊閉雙眼,好似沉沉睡去一般,便也不再說話。
夜深人靜,李諍並沒有睡去,而是起身,披上了羊皮大氅,端坐於桌案之前。他研磨舔筆,開始履行其作為錦衣衛的職責,將近日裏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沈牧如何挑起韃靼內部的爭端,又是如何協助楚力克削了火赤力的兵權等等,一切事務,具無大小,全部寫在密信之中。
身為大明錦衣衛,他有心偏袒護佑沈牧,但想到朝中的那些專注權謀爭鬥的老臣,個個都是千年的狐狸,又怕弄巧成拙,反而壞了沈牧的前程。隻得據實,詳盡稟告上級,是非成敗,就看沈牧的造化了。
此時的沈牧,平躺在氈布羊皮鋪成的木榻之上,一動不動,雙眼微閉,呼吸深遠均勻,好似沉沉睡去。
這沈牧,自從經曆生死,在地府大明部走了一遭之後,變得睡眠極少,每日隻需要一到兩個時辰的熟睡,便能精神飽滿,毫無困倦之意。
但這樣異於常人的能力,他不想被任何人發覺,每日依舊按照正常人的作息,戌亥時左右入眠,寅卯時左右則起床練劍。
此刻的沈牧,隻是在閉眼養神,根本沒有入眠,腦海中更是思慮萬千。
沈牧的記憶裏後人皆言大明實亡於萬曆一朝,此時正值隆慶二年年末,要改變曆史的車輪,自己隻有短短的不到二十年。二十年,一個小小的威遠衛把總,要想改變曆史,更是談何容易。但他必須做到,為了當初在地府麵對轉輪聖王的承諾,也是為自己續命延壽,他可不想年紀輕輕就夭折。
‘蜉蝣於天地,滄海之一粟;吾生之須臾,江山之無窮。’想我大明朝,自明英宗朱祁鎮始,北方戰線便轉攻為守。其後曆朝,邊患與日俱增,如今漠南草原的各部族逐漸壯大,已經成為我大明的心腹大患。如再不能對症下藥,徐圖解決,不用等後來的女真族起兵造反,這西北的土默特,河套地區的鄂爾多斯部,東北的土蠻部、察哈爾部,哪一個都能要了大明的命。
而要解決這些心腹大患,我大明王朝需要找到開鎖的鑰匙,而這把鑰匙,土默特部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而那楚力克,心思深沉,謀算長遠,手腕也是十分的了得,不失為一代英明之主,是個絕佳的合作夥伴。
拋開兩國敵對的情形,沈牧心中對楚力克也是頗為敬佩。土默特部有楚力克這樣英武決斷的未來繼承人,又有鍾金兒這樣秀外慧中,機智過人的助力,將來勢必要崛起,不得不防。
如果兩國開通互市,結為盟友,以此為抓手,控製土默特部,進而掌控漠南草原各部,則北方邊患可去其十之八九。
閉目沉思良久,不覺已到了午夜子時,沈牧便沉沉睡去。李諍也寫完了密信,明日一早以飛鴿傳訊,將此間的訊息傳給大明錦衣衛內部,甚至很有可能會直達天聽。
十日後,日上三竿之際。一軍卒前來傳達楚力克的軍令,沈牧便與李諍,一同前去與楚力克相見。
不多時,二人打馬來到中軍大帳之外。大帳外,近百甲士,分列左右,個個身著赤紅長袍,銀盔亮甲,腰間一把圓月彎刀,單手撫於刀柄之上。
兩列甲士身後,又分列戰馬百匹,黃膘赤兔,烏騅汗血,盡皆是稀世的寶馬良駒。兩列人馬的最深處,擁著兩頂紫邊的玄黃羅蓋。
此時,人不語,馬不鳴。見到二人打馬前來,數百名精壯甲士同聲高呼,“阿拉......阿拉......阿拉......”聲震寰宇,氣勢雄壯。
沈牧二人暗道:難道這就是楚力克說的國禮,卻好似那中原的儀仗禮製。沈牧心中了然,看來李諍的推測沒錯,這楚力克確實已經知道自己是大明朝臣民。
二人下馬,緩步走到軍陣之前,‘歘......’兩列的甲士,動作整齊劃一,將腰間的彎刀抽出,舉在胸前,一雙雙眼睛滿是殺氣淩然。全場再度恢複平靜,鴉雀無聲。
兩列軍陣陣末之處,轉出八名甲士,其中四人疾行至沈牧身前,絲毫不做猶豫,二人上前抓抱兩股,二人抓抱臂膀,四人同時用力,瞬間便將沈牧直挺挺地舉過了頭頂。
沈牧全身被四人緊緊拿住,掙脫不得,他雙眼視野從蒙古軍帳大營,瞬間便轉到了廣闊無邊的藍天之上,心中大驚,暗道:吾命休矣.......
沈牧被直挺挺的平舉在半空中,動彈不得,任由其擺布。隻覺身下四名甲士,疾步穿過軍陣,快速向軍陣深處,兩頂玄黃羅蓋處奔去。
行進之時,兩列甲士齊齊將手中彎刀舉過頭頂,再次高聲呐喊;“阿拉......阿拉......阿拉......”。兩眼之中除了藍天,就隻剩兩側無數的鋼刀林立,耳中也隻剩殺聲震天。
沈牧不敢有絲毫異動,隻怕此刻兩側的鋼刀落下,便要立時化為齏粉。此時,冷汗從他的鬢角額頭處汩汩滲出。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大概就是沈牧現在的狀態。他心中暗暗叫苦,希望這所謂的國禮盡快結束。
不多時,沈、李二人被架著,已經走過了刀劍林立的軍陣,來到了玄黃羅蓋之前。八名甲士放下二人,便又轉入了軍陣之中。
羅蓋之前,沈牧驚魂未定,精神恍惚,忍不住喉嚨一動,一口唾沫已經吞入腹中。他口幹舌燥,滿臉的冷汗,抬眼望去,諸將已經就位,分列端坐於兩側,玄黃羅蓋之下,正是那楚力克和一個未曾謀麵的少年。
還不等二人見禮,“哈哈哈......”得意的大笑聲,從羅蓋之中傳出,緊接著,又傳來了楚力克的聲音:“木先生,這是接見最高等級將領的國禮,盡皆采用中原的禮製,先生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