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汝窯聽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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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風瓶,是一種隻存在於傳說當中的物件兒。陸言在翻閱曆史研究院的古籍時,也隻是窺得一角,隻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在翻閱古籍之後,隻知道個大概消息,至於製作方式,還有樣式等,那是一概不知的。同時關於它的製作方式,也沒有詳盡的記載。從古籍資料裏,陸言隻知道,所謂的聽風瓶,是可以聽風聲,聞風聲而動,配上特製的底座,遇上風,瓶子就會自發旋轉。經久不停。咕嚕咕嚕的響。瓶子一轉就知道風來了。同時瓶子也不會跌落下來,風停之後,依舊穩穩當當,停留在架子之上。是謂聽風瓶。陸言心想,既然沒有實物存世,那麽大多就是一些異聞,可能是一些隨意編造之物,是被一些人憑空捏造出來的。美則美矣,有趣則有趣則已,製作難度極高,甚至在當時的條件下無法完成。卻沒有想到,有一天,這絕世的珍寶製作的圖紙,居然會落在他的手上!巨大的驚喜感讓陸言甚至感到有些恍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如果聽風瓶真的能做出來,那簡直像是一個存世的奇跡!陸言雙手接過聽風瓶的圖紙,沒有急著打開來看,反而是鄭重其事的行禮叩謝。古人有一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徒這種關係,自古以來一直被傳承著,在某一行某一業當中,有著傳承記憶的作用。因為有了師徒,所以知識和經驗,才能被傳下去。這種關係因為不平等,一直到了現代之後才被廢除。但是在古人眼中,師徒的情分可謂大過天。關於衣缽的傳承,也是重中之重。當一個師傅肯把他的技藝絕學傳授給徒弟的時候,說明已經把徒弟當自家人看待了。陸言不能平白接了人家的好處,卻什麽都沒有表示。“多謝師傅賜教。”陸言誠摯說道,“師傅的教誨,我銘記於心。日後,有我陸言一口飯吃,就不會少了師傅的。”“師傅是我們陸家瓷器鋪的座上賓,我會向父親言明,好好招待師傅。”李自貴能把聽風瓶的圖紙給他,是真的將畢生所學都托付了。對於一些手藝人來說,他們的畢生所學,可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更何況李自貴給他的,還是聽風瓶……陸言知道這圖紙的分量,這一番話,說得格外真誠。李自貴聽了,老懷大慰。一雙老眼忍不住又濕潤起來,淚眼朦朧的。陸言是個懂得投桃報李的好孩子。也不虧李自貴觀察了這些時日,然後選擇把衣缽傳到他的手上。李自貴不需言明處境,也不需要表明態度提要求,陸言自己細心觀察,就能給他安排上了。李自貴風雨半生,如今年老了,是需要一處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可保自己晚年無憂,他已經到了晚年,心境早已變化,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想著往外拚往外闖蕩,隻想安安穩穩地度過後麵這半生,足矣。陸言給了他想要的。同時也保全了李自貴的顏麵。這番話由陸言說出來,李自貴的麵子上是好看的,倘若由李自貴自己來說,那可就有些不體麵了。還好陸言懂得分寸。李自貴欣慰地說道:“我觀察你的時日已久,知道你是個實誠的好孩子。你一片孝心,我也就領了。這圖紙放在你的手中,相信一定不會辱沒了它。我師傅要是知道了,也一定會欣喜若狂。”隨後,李自貴說道:“你先好好看看圖紙,有什麽不懂的,我們師徒兩人再做商量。”說完之後,李自貴就離開了。陸言待在屋內,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然後,才緩緩把圖紙給展開。聽風瓶一共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瓶子本身。一部分則是聽風瓶的底座。底座是特製的,一旦離開了底座,聽風瓶也就聽不了風,轉不起來,也失去了獨一無二的價值。瓶子從外表看上去,和一般的花瓶別無二致。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花瓶。可是當目光往下移去,看到聽風瓶全部製作圖紙時,陸言就知道,這不是一般的匠人師傅能夠製作著出來的!因為,聽風瓶和其底座的契合,需要用到數形的知識。也就是說,數學得好。一旦風吹來,瓶子就開始轉,還要在架子上穩穩當當不動,這要求圖形的精確度也很高。甚至是沒有辦法批量製作的。因為同一個師傅,在不同的時間內拉出來的胚,可能都不一樣。那麽,瓶子的底座也要隨之變動。底座和瓶子,是得成套配合著來的。難怪李自貴說,他做不出來最完美的聽風瓶。因為李自貴沒學過數學,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也不知道怎麽算出來。剩下的,還就真隻能靠陸言了。分析完了圖紙之後,陸言依舊壓抑不住自己狂喜的心情。他就像是一個渴求喝水的人,被投進了河流當中,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而且陸言覺得,這個題他能做得出來。哪怕現在做不出來,場外求助,開掛,回到現實世界請教的專家,不能做也得強行做出來!這可是聽風瓶啊……傳說中才有的東西,很快就要出現在他的博物館裏了。這怎麽能不讓人為之欣喜若狂,怎麽能不讓人為之肝腦塗地呢?陸言花了一天一夜,幾乎沒怎麽睡覺,把這份圖紙重新謄寫了一遍,抄下來,好好地保存了起來,免得丟失了。從次日開始,他就和李自貴在一起,研究著要怎麽把最完美的聽風瓶燒製出來。要讓它在架子上立得穩當,還要聽風就轉,還要轉得響亮。這一切,要求十分的高。好在李自貴也有著相當豐富的經驗,所以當陸言真正上手的時候,總是能在他的指導下,少走很多彎路,節省不少的時間。大約過了半個月,陸言自己製作的第一個聽風瓶就出爐了。配合著特製的底座,陸言把它放在堂屋裏,想要測試一下,是否聽風就轉。一群人圍著它,等著穿堂風過來。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終於,聽見了呼呼的風聲。瓶子轉起來了。咕嚕嚕的響。聲音有點大。比想象中的大很多。陸言剛想說什麽,此時卻聽見“哐當”一聲,瓶子從底座摔下來,瞬間碎的四分五裂。陸言眉頭一皺,知道這一次的聽風瓶,算是失敗了。抬頭看一眼李自貴,發現他果然搖了搖頭,又皺了皺眉,一臉失望。“師傅你有什麽看法?”察覺到李自貴的表情,陸言問他。“任重而道遠,還沒到火候呀。”李自貴深深歎氣,“還不及我水平十分之一。”陸言:“……”李自貴繼續說:“我天分跟悟性雖然及不上你,但是我手傷之前,製作出來的聽風瓶比你這個穩當得多,至少能轉二十來圈而不摔壞。你還是慢慢來,不用著急。”“我第一次製作的時候,也沒有成功。”見陸言一副頗受打擊的樣子,李自貴頓了一下,又安慰陸言,“沒轉起來。你這個至少轉起來了,比我厲害。一次不成功,再正常不過,別灰心,繼續試。”然而,比一個菜鳥李自貴厲害,並沒有安慰到陸言多少,反而更讓他沉默了。製作聽風瓶,比想象當中要難的多。這個物件兒,最緊要的並不是燒製的工藝,也不是燒出來的顏色。這些東西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真正的核心是“風”,是在外界氣流不穩定的條件下依舊保持著自身的穩定性。陸言又思考了許久,一直思考改進改良的辦法。從此之後廢寢忘食,幾乎是以窯廠為家了。他研究起瓷器來,比他去當東家更有幹勁,力氣也更足。久而久之,寧善生就變成了陸言的秘書。好端端一個紈絝少爺,到最後,變成了幫陸言處理雜事的。一開始,寧善生也不習慣,很多人情世故具體事務,處理得並不好。但是他家學底蘊在那,平日所接觸的事情也不算少,所以一通接觸,下來沒幾天,很快就搞得有聲有色。不說做事滴水不漏,但至少是能服眾的。如此一來,陸言和寧善生兩人,也都算是找到了自己各自的位置,找到了自己能幹的活,並且樂在其中。寧父看著兒子一天一天改變,變得越來越靠譜,越來越不像個紈絝。他想著要把寧善生給接回去。對於寧父來說,兒子這一趟練練的目的已經達成,就不需要再留在那裏了。主要是,寧家自己也有產業,為什麽要給別人白打工啊?!還沒什麽薪資,多吃虧。想要幹活,回自家幹呀。家裏也有的是產業跟鋪子,隨便找個掌櫃當當,也是可以的嘛。沒必要天天跟在陸言身後,當一個跟屁蟲呀。多難看呀。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寧父根本無法忍受自己的兒子繼續在陸家待著了。隻是,寧父派過去的馬車,沒接到寧善生的人,很快就被寧善生轟出來了。寧善生說:“小爺我在這吃好喝好住好,啥都好。不想回去,打死我也不想回去。”寧父:“……”住那麽個破破爛爛的地方,也沒什麽山珍海味,沒有奴仆成群伺候著,還打死都不回來。這是腦子有坑了吧?實在無法理解。當初是想要讓他變得靠譜一點,卻沒有想到會變得這麽靠譜,已經靠譜的過了頭。他這是給寧家養了個兒子,還是給陸家養了個兒子啊!寧父氣得不輕,心想這個兒子他是管不住了,也就隨著他去了。對於寧善生的舉動,陸言奇怪不已。看著這個往日的狐朋狗友,仿佛第一天認識他似的。問他:“你剛來這的第一天,不就哭著喊著要回家嗎?怎的,你父親來接你,你反而是不願回去了。”“嗬。”寧善生微微冷笑道,“接我回去?我幹嘛要回去?家裏又沒有我的份兒。大哥當家當的好好的,我這個弟弟,要是回去了,人家心裏不踏實。真要回去了,那我又得接著當個紈絝才行,才能讓我大哥放心。不過我現在暫時不想當紈絝,沒太有意思。”陸言聽了,唯有沉默,其餘的話也不必說了,隻是安慰地拍了拍寧善生的肩膀。沒想到寧善生看起來吊兒郎當,一些事情心裏想得還挺明白挺通透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都是。還以為寧善生沒心沒肺,沒想到心裏也是有事兒的。陸言罵人不揭短,在這件事情上就不對他冷嘲熱諷地挖苦了。寧家的家事,他又不想插手,就也不多說什麽。“也行,留下來幫我燒燒爐子也好。”陸言說,“等我聽風瓶研製出來了,免費送你一瓶。”“好哇!”說起這個,寧善生還有一些興趣,眼裏瞬間匯聚起了光亮。陸言製作了無數次失敗的聽風瓶,寧善生都圍觀了。隻不過每一次都是咕嚕嚕的轉幾圈,然後就從架子上摔下來。要麽就直接幹脆不轉了。失敗的次數雖然多,但是,能製作的出來,這本身就是一種思維的突破。他知道陸言敢想敢幹,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想辦法達成。所以這聽風瓶在寧善生看來,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聽風瓶啊,要是能免費得到一個,多拉風。比他的赤兔馬關二爺贏了還拉風。寧善生瞬間成為了最盼著陸言成功的那個人。但是寧善生沒想到,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半個月,又等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都沒等來一個聽風瓶。時光轉眼流逝……陸言一直跟瓷器打交道,把汝窯打出了名氣,把雨過天青色,打出了名氣。除此之外,他還一直燒紙聽風瓶。一直不停的改進改良,每一次失敗的實驗,都是一次寶貴的經曆。這一些經曆,都會變成下一次的數據,讓他更加成熟,更加進步。就這樣過了三年,陸言坐冷板凳,坐了三年。終於在某一天陰雨連綿的午後,陸言的爐子裏,出爐了第一盞汝窯的雨過天青色聽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