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靜悄悄一片。
    沒有動靜，或許就是最好的動靜。
    齊修遠爬起身，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
    母親是個醫護人員，以前沒少在他耳邊念叨各種醫護知識，久而久之他也算是個半吊子了。
    “深呼吸與身體轉動時，胸口局部有疼痛，甚至可以聽到骨頭摩擦的聲音。”
    “而且有反常呼吸運動，可以判斷相鄰肋骨至少有兩處骨折。”
    影響血液回流，造成循環功能紊亂，很可能導致休克。
    萬幸沒有骨頭戳破內髒，最下方的兩根肋骨也無礙，不然說不定會引起脾、肝或腎撕裂。
    “呼！”
    齊修遠長出一口氣，竭盡全力發散自己的“靈感”，所有感官也變得更加細致。
    正當他試圖將左臂複位時，突然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渾身寒毛豎起，血液都為之凝固，心髒陡然漏了一拍。
    下一刻。
    “不！”
    “啊！！”
    充滿恐懼的尖叫突兀撕破了夜間的寂靜，令無數飛鳥受驚，飛出樹冠。
    黑白交雜的玫瑰薔薇從陽台處生長、蔓延，直到侵占整個房間的牆壁、地麵。
    祂們搖曳著，枝葉招展，卻蠕動扭曲，像是在起舞，像是在恭賀，像是在歌頌。
    “讚美至高母神~”
    “讚美黑暗豐穰之女神~”
    “讚美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
    綠植、金魚、屍體……
    繁密的花朵枝葉所到之處，肆無忌憚地汲取著一切生機。
    腐朽、落敗，似乎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薔薇玫瑰的黑白色。
    僅僅剩下齊修遠腳下的地方。
    咯咯咯~
    看到這詭異景象，齊修遠牙齒打顫，身體戰栗，心中隻有驚惶。
    他本該立刻退去。
    但不知為何，頭顱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麵色僵白地看著夜空。
    瑩瑩的月光照亮房間，照亮齊修遠慘白的麵龐。
    也照亮了那無法描述，不可名狀的駭人末日之景。
    “那是……什麽……”
    齊修遠麵容扭曲，全身血液好似在這一刻逆流。
    “不不！！”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起，一道又一道身影被藤蔓拉扯著從公寓裏飛出。
    齊修遠看到了501室的老婦人。
    她麵容扭曲充滿恐懼，拚命掙紮著，發瘋抓撓著腿部的藤蔓，卻根本無法觸動分毫。
    無數人類倒懸在空中，密密麻麻，像是柳樹繁密的長枝，又像是大樹上蠕動嘶叫的肉蟲。
    令人毛骨悚然！
    此時漫天的也不是星辰。
    而是詭異恐怖的矩形羊瞳。
    它們原本咕嚕嚕地轉動著，但當齊修遠看向它們時，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到這裏。
    “祂在注視我……”
    “靈感”不受控製地發散，一直環繞在耳邊的囈語聲居然逐漸削弱。
    齊修遠感覺自己的意識像靈魂出竅一樣脫離了身體，進入一種非常奇特的狀態。
    大量雜亂無序的“知識”湧入他的腦子，連同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接受了“知識”的洗禮。
    這一刻，齊修遠仿佛赤身站在狂風暴雨之中。
    這是人類的脆弱生命無法承受的重量。
    “嗬嗬嗬~”
    他不可扼製地發出笑聲，他喃喃囈語著。
    “我……我看到了，我理解了一切！！！”
    齊修遠緩緩舉起雙臂，想要為至高存在奉獻自己的一切
    就在這時。
    哢噠~
    哢噠~
    熟悉的撞針聲再次出現。
    齊修遠的大腦突然嗡嗡作響，就像是有兩種力量在抗衡。
    他甚至無法分辨自己到底夢幻與現實。
    似乎有一個聲音在齊修遠的耳邊低吼：“不可言！不可聞！不可直視！！不可名狀！！”
    齊修遠恢複了些許理智，原本斷裂的手臂“哢哢”兩聲居然詭異地恢複了原狀。
    但他依然與那無數惡魔般的腐爛羊瞳對視著，即使竭盡全力也無法合上眼睛。
    “不可言！不可聞！不可直視！！不可名狀！！”
    “不可言！不可聞！不可直視！！不可名狀！！”
    “啊！！！”
    齊修遠痛苦嘶吼著硬生生挖掉了自己的雙眼。
    竭盡全力收回自己逸散的“靈感”。
    做完這一切，齊修遠虛脫地癱軟在地。
    沒有了視覺，耳邊人類的慘叫聲變得更加淒厲恐怖。
    “啊——”
    “怪物！”
    不知何時，外麵儼然一副人間煉獄的景象。
    人群在狂奔，瘋狂與汙染在肆虐，到處都是喪失理智的人，到處都是死亡尖叫。
    目之所極，盡是鮮血、殘肢、扭曲、瘋狂，不停衝擊著齊修遠僅剩的理智。
    “張高陽！！！”
    兩股鮮血不斷從齊修遠空蕩蕩的眼眶中湧出。
    但他怒吼著，搖晃著身子爬起身，憑借著自己的記憶向隔壁那間不可踏足的臥室走去。
    而他所到之處，玫瑰薔薇的枝葉避之若浼。
    嘭！
    齊修遠踹開房門。
    憑借自己收束在身邊的“靈感”看到了房間裏的一切。
    根本不像他之前回檔時看到的那樣整潔幹淨。
    原本泡在罐子裏的嬰孩……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不斷在房間蔓延生長的玫瑰薔薇……
    房間裏散發著詭異神聖氣息的符文……
    還有，原本被囚禁在籠子裏的男女，此時也在這房間裏慘叫著。
    他們龐大腫脹的肚子裏有東西在翻滾，似乎想要從中破肚而出。
    而張高陽就坐在房間的中央，捧著一本皮囊質感的書籍吟唱著：
    “阿施塔特——亞斯他錄——至高母神……la！shub-niggurath！”
    “戈爾戈，摩耳摩，千麵之月——都在讚美我們的獻祭……”
    隨著張高陽的吟唱，那些男女的肚子突然像是氣泡一樣破裂開來。
    嗚哇！！
    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亦有嗚咽啜泣聲，在其間回蕩，仿如嬰兒新生前的啼哭，充滿喜悅。
    一株株長著手臂、觸手的血肉之樹，以他們的身體紮根，迅速在房間裏長大。
    直到頂破房間的天花板、窗戶，繼續向外延伸著。
    在這一刻。
    在血肉鑄成的森林中，生命力達到了最頂峰。
    “阿強死了嗎……”
    張高陽睜開眼，麵無表情看著闖入儀式的齊修遠。
    突然，他咧開嘴巴，露出怪誕笑意：“好，死了好，死了就不需要我親自動手了……”
    就在這時，話音剛落。
    粘稠如墨的夜空，驟然亮了起來。
    咻咻咻！
    無數導彈如同火炬般從遠處飛來，劃破夜空。
    “轟隆——”
    頃刻間，
    爆炸在血肉叢林間乍響，大地皸裂，掀起滔天火光，滾滾衝擊波將火焰卷上蒼穹，點燃半邊天空。
    “哈哈哈哈！！”
    張高陽狂笑著站起身子，張開雙臂，火光為他的臉色鍍上一層猩紅，看上去無比瘋魔。
    “火焰的使徒，一起來覲見至高母神的降臨吧！！”
    他的身後，一具龐大無比的可怖身影從血肉森林的陰影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