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修遠迫不得已退出了“俯瞰”。
    在接下來的路程中，他甚至關掉了“靈感”。
    但隨著越來越深入，那種語言難以形容的味道直接鑽進了他的鼻子。
    “這下麵是化糞池嗎？！”
    他甚至懷疑這種味道聞久了，會直接導致嗅覺失敏失靈，甚至是直接昏厥過去。
    相比較齊修遠的扭曲表情，女人除了一開始皺了皺眉頭，之後都是一臉淡定。
    很明顯她早就已經適應了這種環境。
    不過萬幸，兩人終於到了一處石門前。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刺眼的光芒更是讓長時間置於黑暗中的齊修遠眨了眨自己發澀的眼睛。
    嗡嗡嗡~
    濃烈的味道直衝麵門，然後就是一群飛來飛去嗡嗡亂叫的蒼蠅！
    根本不像外麵那群蒼蠅一樣怕人，齊修遠揮揮手趕走後又很快飛回來。
    不斷在身上爬來爬去，讓人恨不得把它們全部拍死。
    直到女人從口袋裏掏出一瓶噴霧，將它噴在自己和齊修遠的身上，那群蒼蠅才不再接近。
    齊修遠也適應了燈光。
    這裏看上去應該是赤阪在別墅下挖的秘密空間。
    布局類似於酒窖，但顯然並不是。
    一眼望過去，居然高達三層。
    而在他前麵一樓的地方，放置了一排兩米左右高度的透明玻璃櫃，裏麵赫然擺放著幾具十分完整精美的人體骨架。
    看上去像是一具又一具人體模型。
    但赤阪怎麽會把人體模型如此寶貴地放進玻璃櫃裏？
    “所以，是真的人體骨骼嗎……”
    除了那一排玻璃櫃，還有一排一米左右密封的不透明水缸。
    齊修遠雖然不知道那是幹什麽用的，但是他能夠隱約聽到裏麵傳來的兩種聲音。
    一種是蒼蠅那嗡嗡嗡的聲音，另一種，好像是有什麽活物在缸裏爬……
    “那裏麵，是什麽？”
    女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想知道的。”
    說完她就向二樓走去，齊修遠也隻好跟上。
    不過麵前這一切，已經讓他有了些許不安。
    而等齊修遠走上二樓，看到上麵的場景時，還是陷入了短暫的呆滯。
    老實說，他見過的大場麵也不少了。
    但無論是司機的“絞肉榨汁工廠”，還是張高陽的“牲畜培育基地”……
    都沒有麵前這場麵“壯觀”。
    不同於一樓那樣還算正常的場景。
    二樓中心是一張沾滿血汙的巨大長桌，上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器官，看上去就像是屠殺牲畜的地方。
    一群人被鉤子掛在了二樓天花板上，就如同一塊塊正在被風幹的臘肉，也好像等待處理的獵物。
    簡直和牛羊等牲畜沒有任何區別。
    四周還有著數個大號籠子，裏麵有著眾多昏迷不醒和雙目無神的男人和女人。
    他們被鐵鏈套住了脖子，身上遍布淤青傷疤。
    這一幕齊修遠在張高陽的503室見過，但那些是寵物，這些更像是獵物。
    缺一條胳膊或腿都算是傷勢比較輕的。
    有些甚至連腦子上都有明顯的縫合痕跡，而且隻是象征性地縫合起來，完全不在意他們是否會感染死亡。
    齊修遠甚至看到了角落裏那幾個遠古典籍中才出現過的恐怖刑具，那些刑具上還沾著各種碎肉碎末。
    密密麻麻的蒼蠅盤踞在那些人的身體上，甚至還有一些白色的蛆蟲……
    齊修遠總算知道為什麽這地方會有那麽多蒼蠅了。
    也終於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極其複雜難聞的味道，以及赤阪那些黑超夢是怎麽錄製的了。
    即使是見多識廣的他，看到這一幕，無論是心底還是身體都感到了強烈不適。
    赤阪初生……
    這家夥真的還是人類嗎？
    確定不是什麽披著人皮的異形怪物嗎？
    齊修遠自認不算是個好人。
    畢竟他現在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了。
    但，他至少還是個人！
    而赤阪那個畜生，已經不能用人來稱呼了！
    和他比起來，漩渦幫那群喜歡折磨人的瘋子都是如此善良。
    “這裏就是赤阪的屠宰場……”
    女人的語氣平淡，臉上卻滿是厭惡和憎恨。
    “這裏都是他一個人建出來的嗎？”
    女人坦言道：“這裏的建造有我的參與，但我絕非自願。”
    齊修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並未繼續追問。
    真相如何，他不在乎。
    他現在隻想殺死那個畜生，百倍千倍……
    也就在這時。
    “……你們是什麽人？”
    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這裏哀嚎遍布，而那聲音很微弱，離得也有些遠。
    女人沒有聽到，但是齊修遠卻清楚地聽在了耳中。
    他先是一愣，然後轉頭循聲看向了角落裏的那個籠子。
    那是一個身上滿是密密麻麻縫合痕跡的男人。
    看起來很恐怖，就像是一個被撕爛又被縫好的布娃娃，但至少不像其他人一樣徹底失去意識或精神崩潰。
    “居然還有活人嗎？”
    齊修遠站起身，向著男人走了過去。
    “我是瓦倫蒂洛幫的男人，才不會被這麽簡單就擊潰。”
    男人說話間，露出了自己空空蕩蕩的口腔。
    他的牙齒全部都被拔掉，舌頭也被剪掉了一小部分。
    齊修遠對瓦倫蒂諾幫派有些了解。
    誇張的馬甲、金燦燦的義體、珠光寶氣的首飾、五顏六色的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趴地跳跳車、花紋繁複、鑲金鍍銀的定製槍械，以及死亡聖神和耶穌基督紋身……
    這些都是他們的特征。
    而且這個幫派在夜之城算是一股清流。
    身為夜之城最大的幫派之一，居然依憑嚴謹的道德標準和百年的曆史傳統號令成員。
    恪守榮耀、公正和兄弟血親等價值觀，並不惜為了捍衛它們付出任何代價，背叛是瓦倫蒂諾幫規中最嚴重的罪行，破戒者往往會被處以極刑。
    這也使得任何試圖滲透瓦倫蒂諾幫的人寸步難行。
    “我叫阿瑟斯。”
    齊修遠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抓住了拴著阿瑟斯的鐵鏈。
    正當他想要扯斷粗大的鎖鏈，一隻手卻按在了他的手上。
    那隻手很粗大，但是已經布滿血汙，骨骼盡斷，指甲都被拔光。
    “不要……”
    阿瑟斯虛弱地對著齊修遠搖了搖頭。
    齊修遠抬頭看向他，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你們來這裏，是為了救人，還是做什麽？”
    “我們是為了殺死赤阪初生。”齊修遠直言道。
    “……”
    阿瑟斯沉默片刻，苦笑道：“也對，現在這裏的人早就死了。”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有信心能夠殺死赤阪，但我隻想求你一件事。”
    麵對身上這般痛苦都不曾認輸的硬漢，現在麵對齊修遠居然用出了祈求的語氣。
    “我想請你在離開前，將這處地方徹底毀掉！”
    齊修遠聞言，伸手指了指一旁籠子裏雙目無神的人們：“那這些人怎麽辦？”
    從齊修遠二人走上二樓，再到他們交談，這群在籠子裏的人都保持著原有的動作，他們一動不動，像是失去了靈魂的空殼。
    “他們早就死了，現在還在呼吸的隻是一灘爛肉罷了。”
    齊修遠知道阿瑟斯說的沒錯。
    張高陽飼養的那些“寵物”，雖然沒了人性，但至少還有獸性。
    而旁邊這些家夥，已經被折磨到精神崩潰了，和行屍走肉沒有任何區別。
    對他們來說。
    死亡，反而是一件幸事。
    看著阿瑟斯的眼睛，齊修遠沉默片刻後突然開口問道：
    “……你想報仇嗎？”
    剛剛還一直沉默的女人看了過來，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阿瑟斯也不明白，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你想讓赤阪也感受與你們同等的痛苦嗎？”
    “想！無時無刻都想！”
    這次阿瑟斯用力點了點頭，臉上的死意也褪去了幾分。
    “我要怎麽做？”
    “這會很痛苦。”
    “無所謂，隻要你能讓赤阪體會到同樣的痛苦，那就值得！”
    齊修遠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不愧是瓦倫蒂諾的勇士，我會將赤阪釘在恥辱柱上，讓他死後都不得安寧，然後讓你成為瓦倫蒂諾幫的英雄，被他們用歌曲和巨幅壁畫來歌頌。”
    阿瑟斯也不出所料地露出了決意和激動的表情。
    在瓦倫蒂諾幫。
    如果有成員在與其他幫派或企業執法者的戰鬥中犧牲，一般會被其他成員當作英雄來紀念，並用歌曲和巨幅壁畫來歌頌。
    這種紀念性的街頭藝術類似宗教肖像，同時還會附有聖徒光輝事跡的文字描述。
    這對每個瓦倫蒂諾幫的成員來說都是一種無上榮耀。
    而齊修遠就是看清了這一點。
    “記住，你越是痛苦，等下赤阪經曆的痛苦也就越可怕。”
    他帶著溫和的笑容說著，站在一旁的女人卻不由得後退半步。
    齊修遠現在臉上還畫著小醜的妝容，雖然花了，但配上這個笑容卻更加滲人。
    而他現在嘴裏吐出的話，簡直就像是惡魔在迷途羔羊耳邊的低語。
    似乎想要誘惑羔羊將自己的靈魂都拿來交換。
    這家夥連一個將死之人都要利用……
    真是太狠了……
    “走吧，設備應該是在三樓吧？”
    齊修遠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向著三樓的方向走去。
    女人反而成了跟著的那個人。
    登上第三層，地方被清理的幹幹淨淨，出現在眼前的果然就是一套專業的超夢演播設備。
    一台有著強大算力的智能係統，一套校準後的頭戴式耳機，一個導引手套……
    當看到那台智能係統時，齊修遠終於鬆了一口氣。
    正常來說，超夢編輯師的第一目標是從場景中去除任何潛意識思維和感覺，隻留下清晰的感情和想錄製的純粹本質內容。
    然後將素材和其他感覺、感知混合編輯到一起，來調整場景的感情基調。
    這種混編非常依賴於編輯師的技術和經驗才能使其真實自然，但其中大量繁瑣複雜的工作需要交給智能係統處理。
    有時一個僅幾分鍾的單一場景有時需要反複表演、錄製、重放十幾次，甚至更多。
    萬幸，如果沒有智能係統的輔助，想要在赤阪蘇醒前完成編輯幾乎是天方夜譚。
    不過他這次是製作黑超夢，讓赤阪沉浸式體驗自己創造的酷刑。
    那就不需要這麽多花裏胡哨的東西了，怎麽搞對腦子的傷害更大，那就怎麽來！
    “你在這裏等著吧。”
    女人聞言愣了愣，問道：“為什麽？”
    “接下來的畫麵你不會想看到的。”
    齊修遠拿起那個頭戴式數據接收器，頭也不回地向樓下走去。
    再次來到二樓，他將阿瑟斯放出來後，把接收器安裝在了他的頭上。
    阿瑟斯全程都很乖巧，沒有任何疑問和反抗。
    接下來，阿瑟斯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地下空間。
    …………
    直到兩個小時後，齊修遠估計赤阪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醒了，這才停手。
    “抱歉……”
    看著已經不成人樣的阿瑟斯，齊修遠還是道了個歉。
    但阿瑟斯並沒有介意。
    “你已經幫我報仇了夥計”
    他發黃腫脹的眼睛變得越發渾濁，聲音也越來越小：“我爛命一條，既能幫你們解決赤阪那個老畜生，還能成為幫派裏的英雄，那還有什麽遺憾的呢？”
    雖然齊修遠不後悔自己的做法，但他還是不禁有些敬重這個硬漢。
    “我齊修遠說到做到，你的事情，我會原原本本地講述給瓦倫蒂諾幫派，讓你成為英雄。”
    很嚴肅的承諾，也是阿瑟斯夢寐以求的。
    但他卻一動不動，眼睛已經合上了。
    阿瑟斯，還是死了。
    齊修遠沉默地站在原地。
    感覺戒了兩年的煙癮突然上來了，有點想要抽一根。
    其實要說感觸，其實他並沒有太大的感觸。
    他現在已經看清了這座城市。
    最早遇到的那個司機……
    不久前的張高陽……
    還有現在的赤阪……
    “當你在陽光下發現一隻蟑螂，說明陰暗處已經多得擠不下了。”
    更何況還是三隻。
    這就是夜之城陰暗角落裏隨處可見的場景。
    齊修遠也沒出過夜之城。
    說不定夜之城在這個世界，還算是比較好的城市。
    ……因為整個世界都爛掉了，變得異常扭曲了。
    或許在所有人眼中，這個世界就該是這個樣子。
    可是，所有人都認可，難道就是對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