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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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就是他內心的真正想法。
    世人皆以加官進爵,安享富貴為榮作顯,恨不得一朝春風得意,看盡長安百花。可他卻在最得意之時,選擇了抽身退步。
    按夫君的說法,似乎還和父親有關。
    居安而思危,思危故而保平安,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保平安’三個字。可是王氏一門是和外祖母家齊名的大家族,這樣的簪纓世族本就是平安之處,又何須年幼的他來作保。
    當年夫君求學南下揚州,其時王家老爺剛升任九省統製不久,他無論如何也算不到今日,更沒有能力作保。
    那這‘保’又談何說起呢?
    是父親在臨終前和夫君說了什麽嗎?
    林黛玉閉著眼,回想起那年扶靈回姑蘇城後,在烏蓬小船內所看的那封林如海的遺書。盡管過去這麽長時間,她仍舊對上麵所寫的內容記得一清二楚。
    除卻銀兩遺產之外,便是托夫君照顧自己至及笄出嫁之年,再無其他。
    又想起去年他住在園子裏的一言一行,依他當時的身份,完全不必那般拘束,可卻始終小心謹慎,生怕行將踏錯,就好似當年自己初入外祖母家一般。
    種種思緒充斥著黛玉的內心,一時間根本理不清,自而也剪不斷。反使她心煩意燥,又忽覺得屋中有些悶熱,於是便從榻上起身,推開窗戶,打算透透氣。
    青雲軒的小院自兩人成婚後便又種上了兩株桃樹,此時本應是桃花盛開的好時節,隻是這兩株桃樹許是從別處移摘過來不久,還未完全適應新的地方,因此今年開花較少,甚至不少花都已經開始凋零了。
    這一幕看在本就多愁善感的黛玉眼中,難免傷情,一時意動,便作得一詞。
    隻是這詞寫到一半時,又覺得不妥,便將這寫有新詞的稿紙一團,用力往置於門口邊上的未盛炭的火盆內一扔。
    殊不知王攸恰好於此時自外麵而歸,這紙團正巧砸在王攸的身上,然後又自上而下滾落到地上,朝著黛玉的方向滾動了一段距離停了下來。
    林黛玉心中一驚,趁著王攸未行動之時,急忙上前拾起紙團,藏掖起來,口中又道:“換洗的衣服已經給你備下了,在隔壁屋裏的,記得洗洗。”
    王攸看著妻子平靜的姣好麵容,心裏有些忐忑不安。他是既希望黛玉能理解自己的用心,又希望能看到她為自己對她有所保留而惱怒。
    夫妻之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固然能減少不必要的矛盾,可始終少了份情趣,久而久之,必定同床異夢。對於那紙團,王攸並非沒有能力提前抓到,隻是心中愧疚加之滿身汙漬,怕醃臢了黛玉,是以才放了一手。
    待洗完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再度回到屋裏時,黛玉的身影早已不見,隻留下那個紙團靜靜的躺在她每日晨妝的梳妝台上。盡管好奇上麵究竟寫了什麽,可王攸卻始終沒私自打開它。
    隻因他對黛玉是尊重的。
    不久,林黛玉從外麵回來,此刻她的手中也多了一對玉質的對牌。瞧見這對牌,王攸唰的一下直接站了起來,正要開口,卻聽黛玉不鹹不淡的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
    “胡鬧!”王攸不悅的回道。
    “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麽?”林黛玉毫不客氣的反擊,眼淚也毫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又道是:“什麽思危思退思變!什麽置之死地而後生!你不覺得你自己太清高了嗎?為保平安不惜讓自己身陷絕境,甚至後路全無,這是哪門子的平安?這樣的平安我寧可不要!”
    “......”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是,我是身子不好,自小體弱多病,又心思敏感,但是我不是你買來的丫鬟或者物件。我嫁給你,不僅僅是為了報答你這些年的照顧體貼之情,也不僅僅是因為父親臨終遺命,而是你給了我努力活下去的勇氣,是你讓我感到自父親去世後的那種心安。我承認我已經離不開你了,就好似那《牡丹亭》戲曲中的杜娘子一般是因慕色而醉心,可是夫君你呢?卻是戲弄了我,然後還要裝作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是為了我,這樣的你讓我很痛心,也很失望,同時也讓我林黛玉瞧不起。那不是虛心,而是虛偽!”黛玉哭的全身發顫,將心裏的所有被壓抑著的一股腦的盡數傾瀉了出來。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連你都瞞著,讓你擔心了。”王攸將黛玉摟入懷中,輕輕的安撫著她內心的傷痛,隻求她能原諒自己這一次。
    可黛玉的淚水卻是止不住的流,隻聽她哽噎凝塞的說道:“你若是死了,我也不苟活!”
    王攸聽著這話,是既感動又心酸。感動的是黛玉對他的情意,心酸的是自己差點辜負了她的這份情意。
    忽然一陣風吹入屋內,讓黛玉覺得身子起了涼意,這才反應過來他二人相擁之時,窗戶還是開著的,不禁麵露羞色,因怕屋外有人來往瞧見,於是便掙了掙,可王攸卻以為她還在生氣,抱得愈發的緊。
    “放開我!”黛玉嗔道。
    “我偏不!”說罷,王攸強橫的一個橫抱,將黛玉直接抄起,一股幽香也隨之飄入王攸的鼻腔內,頓時令他神魂激蕩,原本清明的眸子中也多了份想要占有的欲望。
    黛玉知道他動了情,可此刻窗戶大開,而且還是光天化日,不行,他犯了錯就應當受到懲罰,否則就不長記性,於是黛玉聲音陡然一冷,嬌怒道:“你想做什麽?要死了,你先回頭瞧瞧。”
    王攸熾熱的心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別提多難受了。不過他還是應命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窗戶大開著,忙道:“夫人怎麽不早說?”
    “哼!”林黛玉自床上爬了起來,理了理有些褶皺的上衣和裙子,冷哼了一聲,正要開口說話,忽瞧見清影慌裏慌張的跑了過來,和王攸說道:“大爺,盧管家方才傳來消息,說是宮裏的一位老太妃薨了,報喪的宮使太監也來了,正在前院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