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問妻何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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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的心瞬間低沉了下來,不是因為麵對王攸所問而無法作答,而是她自王攸此番言論中隱約看到了迷霧背後被他藏起來的事物,可正如王攸所言,真相往往可能是殘酷的,這讓黛玉仿佛一瞬間回到當年她自揚州北上入京在船上數個日日夜夜孤苦無依的時候。
於是她抿緊嘴唇,側過頭閉上雙目,不去看他,仿佛隻有這樣,就可以不去想關於他的一切。
王攸將手鬆開的同時黛玉的手卻是猛地拽住了他的衣袖,隻見她那鴉羽一般的睫毛上掛著水汽,輕聲且顫抖的說道:“當年......當年你為何要去揚州?而不是別的地方,又為何會成為父親的弟子?”
“看來是我王文泱小瞧你了,我本以為這個問題你永遠都不會張開口問我。我很高興你能向我敞開心扉,可為何你卻要閉上雙眼不敢看我呢?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又有何憂,又有何怖?”王攸意外之餘頗感欣慰,而後鼓勵著說道:“夫人可否睜眼?我既應了你,便說到做到。”
林黛玉緩緩睜開眼,然後麵對麵的看向王攸。他仍舊坐在原處,麵帶笑意,宛若春風,那對星眸中流露的滿是愛意和喜色,可黛玉害怕這是王攸裝給自己看的,隻因後者太會藏了,令她辨不清這是真還是假。
“原來你怕的是我!”王攸自嘲的笑了笑,沒想到自己還真是作繭自縛。然而王攸卻不氣餒,他既然選擇了和盤托出,選擇了和黛玉將心比心,那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夫人可相信人有前世?”
黛玉怔了一下,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回道:“佛說:人不僅有前世,還有今生和來世。唐袁之儀的《甘澤謠》中有雲:‘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用論’當中的‘三生石’便是說的這。所以我是相信的。”
“既如此,那夫人相信這世間有生而知之者否?即保留了前世記憶之人。”王攸怕她一時接受不了,當即委婉的解釋道。
“保留前世記憶?!這怎麽可能?書上說這三世是不共通的,而且世人死後都是要下地獄的......”說到這,林黛玉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改口道:“絕大多數的世人死後是要下地獄的,過奈何橋,喝孟婆湯,之後便什麽都記不得了。昨日那《牡丹亭》中杜娘子的戲夫君怎麽也忘了?”
王攸一開始還很驚訝,可聽到末了一句,頓時覺得自己就算當真說出了是來自異世的真相,隻怕憑黛玉的世界觀也理解不了,說不準會更加害怕自己。於是隻好就著黛玉沒回答的“生而知之者”繼續問。
“生而知之者!這個不好說,宋朝的時候那些神童說不定就是,比方說臨川先生所著的《傷仲永》一書當中的方仲永,又比如說朱子五歲便能讀懂《孝經》,如此說來,夫君你......”林黛玉回想起王攸九歲下揚州拜父親為師,不出半載便是中舉,隨後又在次年二月會試上高中榜首,四月於金殿上被天子親封探花。
“是!”王攸毫不避諱的承認了下來。其實這本身也是一種解釋的,他讀過紅樓,對於書中的人物來說本身就是生而知之者。
林黛玉笑了,倒不是嘲笑王攸不自量力,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王攸所在,這是心靈上的距離,不過黛玉為了不讓王攸驕矜自滿,還是故意諷道:“你還真不謙虛,竟然自比聖人,真真好笑。”
王攸瞧得她喜笑顏開,便也放下了心,當即趁熱打鐵道:“紫陽先生之才我不敢相比,但我有的他未必也有!”
“哦?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他沒有的?”黛玉一下子起了好奇心,忙問道。
“你!”
黛玉原以為王攸會說及其父王子騰,畢竟他出自武蔭之家,而非和朱子一樣出身於儒學世家,可沒想到王攸卻不假思索的說了自己,這讓她是又羞又惱,又驚又喜,反倒嗆得咳嗽起來,恰如其分的掩蓋了臉紅耳赤的事實。
“不實,該罰!”林黛玉沒好氣的說道。
“如何不實?莫不成這世間還有第二個林黛玉不成?縱使有,她也不是姑蘇林黛玉。反正我去歲出仕江南,落身於姑蘇城時,並未聽到有女子姓林名黛玉!”王攸如實說道。
“有!”林黛玉杏目圓睜,當即反駁道。
“這怎麽可能?”王攸滿臉不可思議。
“夫君隻怕是忘了,可我卻記得去歲入秋之時,夫君寫了兩句秋詞,其詞曰:‘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雖僅此兩句,卻是出自一名叫‘黛玉’的女子之手。”林黛玉舊事重提,抓住要害。
“哦,原來是她。我還真給忘了,沒想到夫人居然還記得。”王攸以手扶額,愧色道:“既是如此,我認罰。隻是不知夫人要罰什麽?”
“罰什麽先不急,先記著。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不要試圖轉移話題。”
王攸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執著,便說道:“九歲那年元宵節後,我父親時任九省統製一職,奉旨查邊,去揚州是為勘察沿江,海之防務。至於拜師卻是順勢而為,我事先也不知道家父和先嶽父大人是故交,其後才得知原是家族聯姻所結之緣分,這其中涉及舊事太多,我也不好一一與你詳說。”
黛玉深以為然,母親出自賈氏一門,更是公府嫡女,而王氏一門和榮國府賈家也有聯姻,二舅母,鳳姐姐便是最好的例證。
王攸並未催促,反而靜靜的等待著黛玉消化這些信息,良久後,黛玉重新用審視,凝重的目光看向他,又問道:“寶姐姐和蕉丫頭心悅夫君,你可知道?”
“寶姐姐是知道的,探春妹妹她也......?”王攸雖然覺得古怪,但還是如實的說了,隻是這心裏卻汩出一種負罪感。
“夫君莫驚,我就是這麽一問罷了,別無他意。夫君是男子,這世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我雖希望夫君鍾情於我一人,但不合禮製,亦不想負罵名而連累夫君,徒惹他人笑話。隻求夫君多多愛惜身子,一切以家事為重,切莫沉迷風月,如此,妾心方安矣。夫君問我所求何物,我所求的便是歸處,君安我亦安,這便足夠了。”說罷,黛玉便是成婚後第一次主動的撲進王攸的懷裏,緊緊的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