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金玉良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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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禧堂東側的三間耳房內,王夫人疼惜的望著坐在自己對麵椅子上的少年人,久久不言。
    較之處在富貴之中,喜好玩樂的賈寶玉,王攸卻是愈發顯得沉穩,隻是與數月之前所見而言,其麵容更加清瘦,以致於那眼下的顴骨都是稍凸顯出來。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的侄子受了什麽樣的罪,詔獄,那是令所有人都聞風喪膽的地方,相傳與經書當中描述的地獄一般無二,昏天暗地,魑魅魍魎......
    “姑母,攸此次前來賈家,除卻祭吊寧國府敬老爺之外,還有一件要緊事要與您和薛家姑母說,是以煩請姑母著人將薛家姑母一並請來。”王攸起身向王夫人作揖請示道。
    “好!我的兒!你坐下說便是,快坐!”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強笑說道,然後命外間侍奉的周瑞家的進屋,讓其進園子去請薛姨媽前來。
    周瑞家的壓根沒敢看王攸,領命當即就退了下去,不一陣兒,又見玉釧領著一個小丫鬟端著茶水糕點快步走了進來,玉釧將手中之物輕輕擱在王攸跟前,也悄悄退了出去。
    “你父親......”王夫人話剛起頭,隻聽得屋外傳來一陣嚎哭聲,又聽得此人扯著嗓子喊道:“太太,我要見太太,請太太給我做主!我這過得是什麽日子啊,老爺不在家,太太也不在家,她們都合起夥來欺負我孤兒寡母的,我自己是無所謂,可環兒再怎麽說也是位爺,就算比不得寶玉,可也輪不到她們那群妖精作踐,好端端的薔薇硝又是如何變成茉莉粉的......”
    “還請姨奶奶先回去,當下裏太太剛從外頭回來,更何況......”玉釧在外頭出聲趕忙勸解道。
    “我不管,今兒個我必須要見太太!太太喲!”趙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恨不得將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屋內的王攸聽見‘薔薇硝’與‘茉莉粉’幾個字眼時,就清楚大概是發生了何事,然而此事是賈家的內部事,而且還是分屬內宅事,他一個外姓男子若是多言,隻怕不大好,於是借機用喝茶品食的機會掩蓋過去。
    俗語說‘家醜不可外揚’,王夫人聽了寥寥幾句,臉色刹那變得難看起來,可當著王攸的麵又不好發作,更重要的是待會兒薛家也會有人過來,到時隻怕更一發不可收拾。想到這,王夫人心裏不由暗罵了趙姨娘一聲,然後起身步至窗邊,隔窗恨道:“讓她先回去,若是再鬧再吵,莫怪我不留情麵!”
    漸漸地,屋外消停了下來。
    王夫人瞻拜佛經多年,是以這養氣的功夫也是練得極好,輕易不動怒的,然而趙姨娘這突如其來的一鬧卻令她惱恨不已,這倒不僅僅是因為趙姨娘這個著三不著四的人,更重要的是其方才口中提及的薔薇硝,這薔薇硝雖不是特別名貴的東西,可向來是分派給園子當中各處姑娘使用著的,怎麽好端端的到了賈環手裏,又如何變成了茉莉粉。
    “玉釧!”王夫人越想越覺得蹊蹺,甚至隱隱感覺到這自己和老太太不在家中的兩個多月,園子中隻怕不太平,還不知生了多少事。對了,宮裏老太妃薨逝沒多久,原本在梨香院唱戲的那般小戲子也一並進了園子......
    “太太可是有別的吩咐?”玉釧進屋,忙應聲答道。
    “你進園子去將三姑娘給我叫來!就說我有話問她!”王夫人命道。
    “且慢!”王攸立時多了一嘴,又提醒道:“姑母,恕我今日沒法在此多待,其後將我父親所托之言轉告給二位姑母,便要即刻動身回府。”
    王夫人怔了一下,她確實另有打算,可礙於兄長王子騰的麵子,終究還是屏退了玉釧,示意後者在屋外聽候差遣便可。
    王攸見狀,也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可屁股上的疼至今想來仍隱隱作痛。那日在王子騰手中挨了一頓板子的真正原因,並非是違逆父意,而是因為汙了人家女兒的清白,這也是為何石夫人沒有幫襯說情的原因。
    事後不久,從姐姐王鸞口中得知,母親石夫人很不喜探春,這其中緣故王攸也猜的出一二,隻是王子騰在下板子的時候說的一番話,讓他頗感回味。
    “你個言行不一的孽障!當初江南甄家要將他家三姑娘嫁給你,你死活不要,還弄出麵聖拒絕的把戲,現如今又扯上了賈家的三姑娘。我問你,他兩家於你而言,有何不同?莫和我說什麽此一時彼一時的屁話,我看你就是昏了腦袋,被迷了心。一個外孫女還不知足,又惦記上人家的親孫女,你真當所有人都是瞎子啊,看不出來?若不是有你老子我護著,你認為人家能放過你!”
    ......
    “太太,薛家姨太太和寶姑娘來了!”一道通報聲打斷了王攸的思緒,待王攸抬起頭時,隻見薛姨媽領著寶釵先後自門外走了進來。
    王攸趕忙起身行禮,薛姨媽滿臉笑意的快步上前一把將王攸摟入懷中,摩挲道:“我的兒!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有勞姑母費心了!”王攸說罷,便從衣袖中掏將出一遝銀票出來,輕輕的擱在茶盤中,解釋道:“這是我父親的意思,我父親知曉兩位姑母為先前王家之難於官中托人上下奔走,這裏合計兩千兩銀子。”
    看著茶盤中的銀票,王夫人的心神大為觸動,她不理解為何兄長這般見外,一時間反而拿不定主意。薛姨媽見姐姐遲疑不決,便當先反問王攸道:“這既是你父親的意思,為何不見他親自與我等說,反叫你前來做此事?”
    “兄長他有疾在身,隻怕不好相見!”王夫人深深看了王攸一眼,對薛姨媽釋疑道。
    薛姨媽聽後,也沉默了下來。
    侍立一旁的薛寶釵似乎也察覺到其中的微妙之處,正待她要開口時,卻聽王攸說道:“攸要與兩位姑母所說之事並非是這兩千兩銀子的事,而是另有一事,恰巧寶姐姐也在此間,也省的麻煩。七年前,不,確切的說應該從八年前說起......”
    王夫人和薛姨媽一聽這時間,皆是臉色大變。
    “寶釵!你出去!”薛姨媽厲聲命道。
    薛寶釵身子一顫,這八年前不是自己父親去世的同一年嗎?
    “姑媽這又是何必呢?瞞的了一時,難道還能瞞的住一世不成?更何況寶姐姐終究也是要出閣的。”王攸平淡無奇的說著,而後目光從薛姨媽看至王夫人,直言道:“姑媽,您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