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回守得雲開見月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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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沉悶的雷聲驚醒了王攸,他揉了揉眼坐起身來,擦去口角的涎水,就著燭光從懷中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恰是醜正時牌。
    睡眼惺忪間一道明閃,將房屋內外照的一片慘白。
    牆外的柏樹,竹叢在哨風中被吹得婆娑搖曳,牆頭爬滿的葛藤在雪亮的電光中葉片也不安的瑟瑟抖動,一瞬間便又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突然間,仿佛就在頭頂,一道令人膽寒的炸雷,震得整個房間簌簌發抖,好像一把鐵錘猛地一下砸開了扣在蒼茫大地上的鍋,驚得王攸渾身打了個激靈。
    王攸從床上爬起身,披上衣服,下榻穿鞋,疾步走出房門,霎時一股罡風撲麵而來,吹得袍角衣襟都撩起老高,涼颼颼的風中夾帶著雨腥,襲走了他最後一絲睡意。
    寧忌見他出來,忙上前躬身道:“大爺,外頭風大,小心著涼了。”緊跟著,一名守夜的衙差也小跑了過來,勸說道:“公子還是先進屋吧,這眼看著要下大雨了。關外比不得關內,萬一受了風寒,找郎中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王攸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西屋,發現窗戶紙上人影晃動,便給衙差指了指,詢問道:“你們趙大人這是......”
    衙差順著王攸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一旦遇到棘手的案子,必定要通宵達旦的。”
    王攸抬起頭,仰視著黑沉沉的天穹,雷聲猶自像車輪碾過石橋似的滾滾流動,閃電時而在雲層間如金蛇走空般劃過,時而又像紫龍一樣不甘的在雲層後匍匐,狂怒的將它猙獰的一麵從雲縫中凸顯出來。
    “呼!”王攸不再猶豫,在長籲了一口氣後,便將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徑自推開了西屋的門。
    “不是說了,這個時辰不許任何人打擾!”趙曠心情極為煩躁,這一路下來,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這不得不讓他懷疑整件事的真實性。
    “全夢兄,是我。”王攸歉疚的出聲道。
    “原來是文泱老弟啊,這麽晚怎麽還沒睡?”趙曠收了收氣性,又看了一眼王攸身後的衙差,使了個眼色讓後者退了下去。
    “打攪了,不知......”王攸話音未落,呼天嘯地的傾盆大雨一瞬間籠罩了整座驛站。
    趙曠快步上前,將王攸拉進門內,並關上房門。
    “禮數就免了,坐吧。”長安府尹趙曠指了屋內唯一一張墊了軟褥的椅子,說道。
    王攸毫不扭捏,拱手謝過便坐了上去。
    趙曠晃了晃木桌上仍舊溫熱的茶壺,倒了一杯釅茶,遞給了王攸,並提醒道:“有些苦,不過提神。”
    王攸起身,微笑的接過,呷了一口,以表謝意。
    因門外的風雨極大,加之雷聲轟鳴,兩人就這麽幹坐著,中途也沒說話,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直到風雨漸小。
    不過兩人也沒閑著,趙曠將自己收集到的材料以及近期的邸報壘放至桌上,讓王攸好一一查驗。
    “全夢兄,弟有一事不解,這些材料上多次提及的‘疏欞以泄米之氣,籍板以遠地之濕’中的‘疏欞’和‘籍板’是何物?疏欞二字我隻在前宋葛檜庭的‘寒意沁疏欞’見過,若以此為解,倒是不通,還望兄不吝賜教。”王攸指著幾分材料上的相同一句話,虛心請教道。
    趙曠會心一笑,捉起筆,蘸了硯台上未幹的墨,在紙上畫了個簡易的草圖,解釋道:“這是搭建穀倉時的兩個術語,疏欞是指糧倉上所開的通風口,類似於房屋之窗戶,米藏於倉中,久而久之會生氣,此氣若不及時排出,會對人有害。是以叫‘疏欞以泄米之氣’,至於後頭這句‘籍板以遠地之濕’中的籍板,也很好理解。下雨天,地麵潮濕,多生蟲蟻,未免米糧受損受汙,才在穀倉搭建時地上鋪了一層厚木板,已達到防潮防蛀的效果。”
    “原道如此,弟受教了。”王攸一點便通,繼而問道:“那既然有籍板這樣的好東西,是不是代表著糧食不會有損失?”
    “不會,籍板的作用雖說是防潮防蛀,但也需要及時更換,而且更換前,總需要將原地的穀糧進行挪移。你看這些前後數據,雖說不一致,但也在可控範圍之內,這裏頭少的便是挪移時損耗的。”
    “哦。”
    “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了。”王攸晃了晃腦袋。
    趙曠打了個哈欠,這些材料他少說看過四五遍,若是有問題,早就查出來了。
    “今日是乞巧節,隻可惜咱們兩人同病相憐,淪落至此。老弟,那日你為何不回京?以眼下令尊在朝中的地位,在六部之中給你安排個差事不難,你這又是何苦呢?”
    “家尊是家尊,我是我。我不回京是因為我夫人。”王攸隨口應道。
    趙曠一臉訝異的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王攸一番,古怪說道:“瞧著老弟也不像是那懼內之人,怎會.....”可想起之前京中傳言王家兒媳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敲了那麵四十多年都沒響的登聞鼓,一時名動京華,不免了然。
    “全夢兄誤會了。”王攸聽這話中意思,便知這位府尹大人生了誤會,事關黛玉名聲,他解釋道:“我夫人並非那等妒婦,相反她秉性純良,聰慧靈動,是一位奇女子。”念起妻子,王攸臉上也不由露出一抹思念和微笑,算來自己又一次食言了。
    王攸的神色自然落在了坐在對麵的趙曠眼內,真情假意他當然看的出,於是站起身,給王攸道了歉。
    “全夢兄,話歸正題。這咱們每次驗倉時,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特別的地方,你指的是什麽地方特別?”趙曠滿臉疑惑。
    “比方說每次驗倉的人選,驗倉的手法,所選部位,又或者是一些相似但又每次都出現的小事,味道啊,顏色啊,光線啊等等......”王攸放下手中的材料,一一試探性的說道。
    趙曠細思整個驗倉的過程,整個過程中的每一個步驟他都沒放過,看著畫在紙上的草圖,一切也變得更加清晰可見,似乎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