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回風雷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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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
    一聲沉雷拖著長長的尾音,像一盤空磨在遠處顫抖著傳進大觀園,怡紅院中的眾人都是被唬了一跳。
    緊接著又是一聲,音也不甚高,隻是尾音更長,好像天也累極了,發出一聲撼動人心的悶聲歎息。
    “天要下雨了!你們快將衣服收進來,還有幾處要緊的窗戶都關好了。”襲人自榻上一躍而起,疾趨幾步到門口,吩咐完麝月,秋紋幾個丫頭,便以手遮陽西望,但見黑沉沉烏鴉鴉墨染似的黑雲崢嶸而起,緩慢的但又毫不遲疑地向已偏西的太陽壓去,仿佛要閉合封鎖整個天空。
    隱隱的雷電,金線火蛇一樣閃擊著雲幕,卻並不出頭。稍頃,遠處林梢一陣唰唰響動,狂風卷著浮塵和落葉隔著重重院牆自外襲進來。
    晴雯忽然記起了什麽,臉色匆匆的就要往寶玉屋裏闖,一旁的襲人急忙拉住她,剛問了一句‘你去做什麽?’,便聽一聲石破天驚的雷聲,撼得整座敕造國公府都顫了一下。
    須臾之後,幾滴銅錢大的雨滴劈裏啪啦撒落在屋瓦之上,又停少頃,便聽鬆濤一般的雨聲漸次近來,整個大觀園瞬間便淹沒在珠簾一樣的雨幕中。
    “二爺的傘。”晴雯看著屋外越來越大的雨,癡癡的說道。
    襲人也顧不得她,當即跑進屋,找著傘撐開便衝進了雨幕。
    剛出怡紅院的院門不久,襲人就遠遠瞧見西邊竹林深處又一人影像是寶玉。
    而那正是瀟湘館所在之地,走進一看,果真是二爺。
    隻見賈寶玉癡了一樣站在雨地裏,任由雨水澆透了他的全身,他閉目仰天,似乎在盡情享受這上天所賜,又像在默默祈禱著什麽。
    緊接著賈寶玉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以至於不慎腳滑,摔倒在地,泥濘滿身。
    “二爺,二爺,你怎麽了?快來人呐,快來人呐——”
    ......
    “寶玉這孩子心實,你這當娘的也該多開導開導他才是,別整日裏就知道對著經書,對著菩薩,菩薩就是再心善,總不能幫你管教孩子。”史太君親手給賈寶玉掖好被角,出了房門便轉頭訓斥起王夫人來,王夫人隻得頻頻點頭。
    前來探望的邢夫人和趙姨娘臉上雖表現得恭順,可心裏卻早早樂開了花。
    史太君臨出院門時,突然話鋒一轉,問起王攸何時回京,隻因再過十來日便是闔家團圓的中秋佳節,彼時還想著接外孫女黛玉回來一同樂樂。
    王夫人麵不改色的回說就這幾日,又說事關宮裏,謹慎小心些總是沒錯。
    史太君借故又道:“攸哥兒雖好,可說到底不是咱們自家人。當然,你是他親姑媽,將來他若是失而複得,又或者青雲直上,記起你的好,自然也能襄助寶玉。這手心手背,你可仔細著,別傷了任何一處,否則到頭來疼的還是你自個兒。”
    這麵話音未落,便見寶釵身邊伺候的大丫頭鶯兒走過來。
    鶯兒見賈母在場,趕忙上前請安行禮,並回話說是薛姨媽請王夫人過去一趟。
    史太君倒也沒多想,隻當還是那金玉良緣的事。
    縱觀家裏頭的這些女孩子,能與薛寶釵一較長短的也就林丫頭一人。
    隻可惜一來玉兒已經嫁與王家,便再無比較;二來就是這薛家雖說是和賈家齊名,可那是太祖年間的舊事,在老太太心裏,薛家就算家財萬貫,也始終上不得台麵。
    “你去吧。”史太君揮了揮手,渾不在意的說道。
    王夫人心知薛家派人前來勢必關係王攸安危,也不作停留,跟著鶯兒便離開了。
    邢夫人捕捉到老太太臉上的那份悵然,立馬陪笑道:“老太太放寬心,我保證中秋前讓外甥女回來陪您過節。我這裏倒是還有個好消息,不知老太太聽沒聽說,說是......”邢夫人見周圍人多口雜的,便悄聲將消息說與了賈母。
    其身後的趙姨娘自然聽得真切,立時麵露驚色。
    “看來玉兒那丫頭是將我的話聽進去了,好,很好。如此,她也算是在王家站穩腳跟了。”史太君眉開眼笑,頓覺心情大好。
    ......
    王夫人步履匆匆來到薛家,還未進門,便聽得屋裏隱隱傳出啜泣聲。
    “你們下去吧。”王夫人打發了眼前的幾個隨侍丫頭,又吩咐了今日的事不得外傳,誰若是透出半點風聲,立刻打死了事。
    眾人心驚之下,趕忙稱是,徐徐退下。
    鶯兒是寶釵跟前的大丫鬟,又伺候了寶釵這麽多年,自然是學了那察言觀色的本事,見王夫人臉色難看,當即識相的為其掀起簾子,待王夫人進門後,又順手合上房門。
    屋內,薛姨媽仿若失了神一般,正摟著寶釵抱頭痛哭,再看寶釵,同樣是神色淒然,無聲凝噎。
    許是覺察到門口處光影變化,母女二人皆是看向來人。
    薛姨媽見著姐姐王夫人,就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哭的更是撕心裂肺起來。
    王夫人盡管心有所感,可仍舊不敢相信事情會發生到那種無可挽回的境地,於是看向寶釵,寶釵哭道:“姨媽,方才哥哥派人傳回消息,說是攸兄弟遭了難,怕是凶多吉少了......”
    說罷,便是撇過臉去,兀自啜泣起來。
    “姐姐,我們王家...王家呐......”薛姨媽泣不成聲,所有期望盡皆落得一場空。
    王夫人心神震動之餘,又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門,端的是冰冷徹骨。
    與此同時,薛蟠薛蝌兄弟二人將受了重傷的寧忌抬回了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