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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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探丫頭和攸兒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賈政怒拍了一下桌子,震得上麵的茶盞嗡嗡作響,目光變得咄咄逼人,又道是:“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怕是你們都翻了天了!”
此刻屋裏屋外,奴才丫頭,婆子嬤嬤足有二三十人,聽見屋裏頭賈政的雷霆大怒,人人色變個個股栗。
不久,寶玉和探春被人從園子裏帶了來,相比較寶玉的惶惶不安,探春卻顯得從容不迫,隻因她早就知道這事情是紙包不住火,賈政總有一天會知曉的。
“老爺,寶二爺和三姑娘來了!”門外傳話的人通報了一聲,便是快速退至一邊,連大氣也不敢出。
賈政怒喝一聲:“跪下!”
寶玉被嚇得臉色發黃,額頭上也冒出了汗,哪裏禁得住賈政這一喝,當即雙膝一軟,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回想起進院子的一刹那,看見站在簷下哆嗦著身子,摟著賈環的母親趙姨娘,後者看都沒看她一眼,探春不免覺得荒唐可笑。
“老爺!”王夫人於心不忍,趕忙勸道。
“你閉嘴!”賈政鐵青著臉,指著王夫人便罵道:“虧你也是個大戶人家出身,就是這麽教導子女的?一個整日裏遊手好閑,東遊西蕩,和小廝婢女打情罵俏,正經書不讀,全學了些下賤東西,還一個......”看向探春時,見對方臉上全無懼色,一片坦然從容,賈政停頓了下來,反問她道:“你有什麽話說?”
“女兒無話可說!”探春盯視賈政良久,忽然垂下眼瞼,一行清淚當即自臉頰滑落而下,又叩首伏身,聲音徑自有些哽咽道:“您不相信女兒,難道也不相信攸哥哥嗎?”
賈政聞言,神情一怔,痛心疾首道:“家門不幸啊!”
此刻王夫人也跪了下來,哭訴道:“老爺若要責罰怪罪,隻找我一人便是。寶玉確實是我沒教導好,可探丫頭她並沒有做什麽自毀名聲的事啊。是,我確實想過把探丫頭許配給我自己的侄子,也將想法說與了兄嫂,可是......”
賈政是又驚又怒,又愧又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也不敢爭辯什麽,更不覺得我的想法有什麽錯,老太太當初罰我無外乎是因為林丫頭。可是當時老爺不在都中,我等自然無人做主。我作為母親,為女兒謀求幸福又有何過錯?攸兒品性如何,老爺這些年也是看在眼裏,我兄長就這麽一個兒子,他就真舍得自己的兒子去洛陽,還不是迫不得已?老爺,若是當初攸兒娶的人是探丫頭......”王夫人一麵訴說自己積壓了多年的怨氣,一麵將探春摟入懷中,哭成淚人,並對探春道:“你雖不是我生養的,可你在外頭也從沒有人敢小瞧你,然而你終究是輸在了出身上啊!若是和元春一樣,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女,老太太又怎會不優先考慮你呢?”
探春被說中痛處,再也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賈政並非不通情理之人,王夫人的話有節有理,是既含蓄不露,又明白無誤,冷靜下來,細細思索這前因後果,賈政漸漸也能理解其中不易。
“起來吧!”賈政微微抬了抬手,喟然道:“我也是氣狠了,像我等這樣的詩禮簪纓大族人家,竟然出現這樣的醜事。別事我可以不追究,三丫頭,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為什麽跳荷花池?你知不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罔顧性命,這就是聖人教給你的孝道?”
探春瞥了一眼站在一側耷拉著腦袋的哥哥寶玉,後者從頭至尾是半句話茬都接不出來,憶起當日情景,探春不免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屬實不該做出那等不孝的舉動來。
自己一人性命是小,雖說是為了家族計量,可在很多人看來,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別人隻當是自己求而不得,為情所殉。
“女兒知錯了。當時是女兒一時衝動,隻取小義,而忘大節!”
“嗯......”賈政的口氣變得緩了下來,沉吟片刻後說道:“你今年也十六了,也是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然後看向王夫人,問道:“這兩年可有什麽人上門來說親?”
王夫人回道:“有倒是有,不過......”
“是女兒自己不願!”探春見王夫人為難,忙說道:“女兒還未給您盡孝,不忍相離。”
“前陣子倒是聽說大老爺給二丫頭說了門親事,老太太也是知曉的,像是個姓孫的人家,叫什麽紹祖,還說這個人是兵部候補官員。”王夫人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說道。
“老太太怎麽說?”賈政問道。
“老太太當時也沒說什麽,畢竟二丫頭是大老爺那邊的,而且這親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的。”說著,王夫人拉起探春的手,寬慰似的拍了拍。
賈政聽著也點了點頭,隻是心裏有些不放心,又問道:“這姓孫的年齡幾何?”
“三十好幾了。”寶玉此刻插了一嘴,見賈政的目光看來,忙又低下了頭。
“糊塗!三十多了才是個兵部候補,可見並無多大本事,隻怕是花銀子買的官也未可知。”賈政騰的一下子從榻上站起身來,唬的寶玉趕忙往後一縮。
“老爺,這事怕是沒那麽容易回轉,奴婢聽人說大老爺那頭已經派人四處張羅了。”周瑞家的弓著身子小聲說道。
王夫人也上前勸道:“大老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決定了的事少有人能改變的,更何況老太太也沒說什麽,老爺此刻若是去勸阻,反倒得罪人。孩子們現如今大了,您今兒能阻的了一個孫家,保不齊明兒又來個朱家的,還有迎丫頭畢竟是大老爺的親閨女,那姓孫的又是大老爺親眼看中的,自然也不會害了她。”
賈政見拗不過,也隻好點頭默認,而後看向寶玉,“我離京前布置給你的功課完成的如何了?”
寶玉支支吾吾,眼神也左忽右閃,聲如蚊蚋的答道:“差...還差...差點。”
“差點是差多少?”
“一...一半...”
“混賬!我且問你孟子三章是哪三章?”
賈寶玉回想半天,隻說了兩個,一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二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第三個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看你總有一天會死於安樂!”賈政恨聲道,“滾回去,明兒再仔細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