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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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這還是繼那年省親時,賈政第二次這般近距離的見到大女兒元春。
    隻可惜是陰陽兩隔。
    元春的臉用一塊白色的帕子蓋著,礙於宮中的各種規矩,賈政努力警告著王夫人不要哭出聲,以免遭惹不必要的麻煩。
    自打入了鳳藻宮的殿門,作為生母的王夫人就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悲痛,她一眼就認出了躺在床上的是女兒。
    隻是她遲遲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若說兄長王子騰的死讓王夫人感到悲痛萬分,那元春的去世當真令她萬念俱灰。
    皆因自己多年來的仰仗和依靠一月之間全都消散於世。
    後麵的事她現在完全不敢去細想琢磨,眼下最要緊的是女兒的喪事。至於洛陽那邊,隻好讓妹妹薛姨媽代為祭奠了。
    “老爺......”王夫人哽咽著死死抓著賈政的胳膊,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賈政同樣經曆著喪女之痛,也明白王夫人心中所想,於是他安慰著拍了拍王夫人的手,示意一切等回家再細細斟酌考量,此刻身在宮中,又恰逢喪時,怎好為元春向天子討要諡號呢。
    天子並未召見他夫婦二人,足見其心中不大爽快,更不用說他剛剛發現殿內並無抱琴的身影,想必是天子做了安排。
    王夫人一介婦人女流,她想的並沒那麽深遠,元春是她畢生的驕傲,如今走在了她的前麵,又如何不為她謀劃身後之事,至少也該讓元春體體麵麵的走。
    “這裏是宮中!陛下讓你我二人進來探望已是莫大的恩典,又豈敢多那些心思?”賈政恨聲叱責道,“我何嚐不知道你的意思,可此刻不是時機,懂不懂,難道你想要了我的命嗎?”
    王夫人被他嗬斥的臉色一白,立時就反應過來。
    “一切待回到家中再議!娘娘也是我的骨肉!”賈政不作搭理,趁著時辰未到,他還是想多看看元春最後一麵。
    ......
    賈政夫婦不知的是榮國府此刻已然亂了套,而緣由恰是賈母知曉了元春薨逝的事,老太太本就年逾八旬,且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大慟之下隱隱有著下世的光景。
    賈赦作為長子,聽聞消息連忙從小妾的被窩裏連滾帶爬的跑來探視。
    準備今年過六十大壽再納兩房小妾的他此刻哭的像個孩子,隻是這哭聲聽著不像是人聲,屋外頭的一眾子侄,仆人奴婢都是想笑不敢笑。
    “娘啊!”賈赦握著賈母的手,把自己老臉上也不知是鼻涕還是眼淚的全部抹了上去,以表自己的純孝,身側的邢夫人也有些看不過去,可她懾於賈赦的威勢,並不敢說什麽。
    “鳳丫頭!”賈母活了這麽大年紀,什麽看不明白,她望了大兒媳婦一眼,聲音微弱的喚了聲鳳姐的名字。
    “娘!”豈不料邢夫人正要轉身去傳,隻聽得賈赦猛地喝道,“我是您的兒子啊!您可不能偏心!”
    邢夫人畏懼的退了幾步,她掐著手心,也覺得老太太大限將至,心裏不由得閃現過別樣的想法。
    “老太太,我沒來遲吧。”正在邢夫人躊躇不定時,王熙鳳驀然闖了進來,原來是鴛鴦趁著賈赦夫婦二人分神之際,偷偷讓琥珀去報了口信,二來是王熙鳳早就預料到老太太恐怕接受不住,早早等候在後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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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榮慶堂後門處離鳳姐小院不過百步之地。
    賈赦臉色一黑,但因為趴在榻上的緣故,誰也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些什麽。
    王熙鳳瞥了一眼大老爺賈赦,心裏止不住的冷笑,但眼眶早已濕潤,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著來到賈母榻前。
    “鳳哥兒,你來啦?”賈母顯得有些激動,可也怕王熙鳳鎮不住場,也不知是那裏來的精神頭,老太太竟然強撐著要直起身,這可把在場的幾人唬了一跳。
    賈赦連忙鬆開賈母的手,也正因為這一鬆,賈母才得以喘息了片刻。
    王熙鳳心裏忐忑不安,深怕這是賈母回光返照的體現。
    “嗯。”王熙鳳悲痛欲絕的重重點了點頭。
    “莫慌,我還沒到那一天呢!”賈母和聲安撫道,同時也是警告某些人的狼子野心。賈赦此刻低著頭站起身,然後站在了簾子後頭,也不說話,又聽賈母和藹的對鳳姐說道:“至少我要看一眼你林妹妹才放心。”
    王熙鳳頓時收不住聲,嚎啕大哭起來。
    林黛玉在洛陽,而洛陽有王家,王家如今同樣風雨飄搖......
    鳳姐的哭聲讓門外不知情的人以為老太太撒手人寰,當即也跟著哭了起來,甚至有人還提早安排好了吹鼓手和喪葬的一切東西,隻等著老太太一走,就趕緊把懷中的銀子清單呈上去,好多得一些......
    總而言之,是亂成了一鍋粥!
    賈赦隔著簾子冷眼瞧著,他要的就是一個亂字,越亂才能顯得他的重要性,如今老二為元春的事隻怕自顧不暇,家中府上也隻有自己能夠坐鎮!
    至於姓王的,哼哼!
    沒了王子騰的王家,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下三濫的貨色!
    就算王家有位探花郎,等他回京主持公道,起碼也得過了他老子的四十九日喪期,到那時早就塵埃落定。
    門外頭哭聲震天,饒是鴛鴦出去解釋,也無濟於事,反被頂了回來,不得以隻好把大門關上。
    可這一舉動更加坐實了賈母殯天的事實,有些人開始把矛頭指向鴛鴦,而那些人恰恰抓著的也是鴛鴦早年拒絕賈赦的機會,他們知道以後這榮國府的天就是賈赦,此刻不奉承巴結又待何時。
    “鴛鴦,你居心何在?”
    “這該死的賤婢,還以為她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嗎?竟然把我等拒之門外,我們是賈家的子孫!開門!”
    鴛鴦被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跑進裏屋,可迎麵撞上的是大老爺賈赦陰冷的目光。
    不過賈赦此刻管不著她,這府上的一切日後都是他的,自然不必急於一時。
    賈赦興許知道賈母接下來要他做什麽,於是提前一步朝門口走去,當經過鴛鴦身邊時,他冷笑道:“我早就說過,憑你跑到天上地下,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去!(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