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君子之澤,五世而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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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命忠順王落座,款款又道:“如今天下積弊如山,朕有什麽不曉得的?吏治敗壞,無官不貪,官員結黨營私,朋比為奸。太上皇年號大治,意在天下大治,可到頭來是一腔熱血,盡付東流。朕不想自己的熱血也付諸東流,故而取年號同德,意在君臣一體,同心戮力,刷新吏治,還天下一個大治!隻可惜他們不明白朕的苦心,反認為朕是那等薄情寡恩之人,更有甚者,還認為如今這般境況是朕獨斷專行所造成的,意欲行那等不軌之事!朕不怕他們,朕要告訴他們朕就是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然而朕始終是人,是一個人,而不是神仙。有生老病死,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朕一個人能做的始終太少,那服食丹丸並不是為了長生,而是是為了讓朕能有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去處理國事。朕著你襲封王位,目的也是在於想讓你幫朕一把,行忠順之事。”
    忠順王爺聽到此處,渾身的血逆湧而上,既感動又自愧,霍得起身道:“自今日起,臣弟一身一命,皆付與陛下!臣弟願自請出京北上坐鎮遼東,與那女真部兵車相會,一場大捷下來,百邪退避!那時陛下就能安心對付他們了!”
    “好!好兄弟!”天子也站起身,拍了拍忠順王的肩頭,目光炯炯的看著他,“你有這份雄心朕便足以寬慰了,但是關外你不能去,朕也不會放你去!你說將身家性命盡付與朕,朕瞧得出你的那份忠順之心,但朕需要你將這份忠順之心付與下一任天子,也就是聖孫!”
    “陛下!”忠順王爺駭得臉色蒼白,他驚恐萬分的看向天子。天子哂笑道:“朕說了,朕隻是個人,不是那長生不死的神仙。”
    “陛下,臣弟怕......”
    “你不用怕,亂不了。”天子頓了一下,繼而說道:“倘或亂了,就退往南麵,朕剪除江南甄家,彈壓金陵王氏,最終目的也是為了給後人留一條路。”
    “不!陛下!”忠順王爺又一次跪了下來,哽咽道:“陛下,臣不是怕亂,而是怕聖孫年幼,不足以服眾。再者,若有宵小之輩,亦或者奸詐惡徒,禍亂朝綱,效法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彼時又當何如?三者,臣攬統攝之權,保不齊有小人惡意中傷,致使君臣離心,國將不國啊!”
    “那朕將皇位交由你可好?”天子陡然冒出一句,嚇得忠順王頭頂的銀龍簪纓王帽都滾落在地。
    “......”
    “哈哈哈......”天子好久都沒有這般暢快的大笑了,笑聲回蕩在殿中,“你比聖孫更坐不穩那個位置,朕明白,你心裏也清楚的很,再說那個人也不想你坐這個位置。”
    “陛下,為何不......”忠順王爺一時激動,差點說出了那個字,話到嘴邊才猛然察覺到自己不能說,否則自己也是必死的結局。
    “殺了他?”天子目光一閃,心裏頓時起了殺意,“嗯哼?”
    “臣弟一時失言,萬望陛下恕罪!”忠順王爺叩頭以拜。
    “不能殺。當年為了這個位置,朕死了多少兄弟,就連兒子的性命都賠了進去。”天子仿佛回想起了往事,腮上的皮肉隨之褶動了一下,隨後說道:“朕還要他去遼東替朕守著北疆,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臣弟明白!”
    “你不全明白。”天子看著忠順王緊張的滿頭是汗,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遞給他,“朕要讓天下人看著他,他若是一心謀逆,那自然會舍棄遼東,入關奪位,彼時他的那個‘賢王’稱號就是個笑話了,就算他真的稱帝,那也會背負罵名,遺臭萬年。至於你,都中的事就多多勞煩了,內閣的幾位大人會幫你的。”
    忠順王點了點頭。
    “回去吧,朕乏了。”天子送忠順王出殿,站在丹陛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冽的冷氣,直到忠順王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才踅身進殿。
    然而在踏入殿門的一刹那,天子的身子一歪,繼而一口鮮紅的血吐了一地,觸目驚心。
    ......
    轉眼便到了史太君出殯的日子,按著府上的規矩,老太太的棺槨要被安置在鐵檻寺內,來日好運回南省金陵安葬。
    這日,瘦了整整一圈的王熙鳳在平兒攙扶下上了馬車,盡管身心俱損,她仍舊堅持著要送老太太最後一程。
    一個半月前的那封送往王家求援的信,好似泥入牛海一般,始終沒個下文。舉喪期間,探春也曾來過府上三四次,但每一次都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王熙鳳自知這事自己辦的不妥當,也不敢當麵詢問人家,自然當作無事發生。
    可瞧著那日益見底的銀箱,王熙鳳實在熬不住了,有一次逮著機會尋到了小紅,問起了信的事,小紅回答說沒有這回事。
    王熙鳳羞惱萬分,當即找來送信的旺兒對質,旺兒磕頭如搗蒜一般,直言自己送了信,還描述的有聲有色。
    這信的事又經小紅的口傳到探春耳朵裏,探春問了翠墨,忙詢問了門上的婆子,竟然無一人瞧見。
    探春也並未多想,當即找到鳳姐,鳳姐無奈之下,不得以道出了實情,聽得探春又悲又痛,忙命翠墨回去把自己的嫁妝折現,一並交由鳳姐處置。
    鳳姐懾於王攸,又言及黛玉,意在以後者製前者,殊料王攸得知此事之後,勃然變色,直接到王夫人跟前告了她一狀。
    經此一狀,王夫人更加堅定了換帥的決心。
    “我家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了?”彼時王攸那憎惡的表情至今想來,都讓王熙鳳感到心寒。她後悔聽從了賈璉的話送了那封信,沒了姑媽的支持,現如今還得罪了娘家兄弟,王熙鳳壓根不敢想象日後自己會遭受什麽,又會淪落到怎樣的境地。
    車輪轔轔而動,馬脖子上的轡玲叮當作響。
    “北靜王爺路祭!”車窗外,一個執事明亮的嗓音穿透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