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忠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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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刑部大牢,王攸緊跟著蔣長史的步伐上了車與,然後任憑後者裹挾著來到一間不知名的偏殿中。
殿內除了他外,還有四五個人,年紀不一,隻不過王攸皆不認識,不過看他們見到蔣長史時的隨意態度,想必與忠順王府關係深厚。
幾人同樣好奇且詫異的看向王攸,弄不明白這麽一個邋遢不堪,不修邊幅的年輕人怎麽也到了這裏。
正當幾人等著蔣長史舉薦時,殿外發出一陣動靜。本以為是忠順王爺前來,不曾想卻是十來個太監抬著禦膳桌走了進來。
隻見又寬又長的填漆花膳桌中間擺著紅白鴨子燉雜燴火鍋,咕嘟嘟沸著騰起熱氣,鮮香撲鼻,四周攢著四砂鍋熱菜,炒雞炒肉燉酸菜,燕窩雞糕酒燉鴨,燒麅肉和鹿筋鍋燒鴨子,繞桌邊擺放著火腿鹹肉,羊耳西點,野雞爪以及兩盤瓜果,細巧點心和熱奶子......
王攸在大牢內苦熬了三天三夜,嘴裏早就淡出了鳥,此刻見到一桌子佳肴美食,自是食指大動。可這俗話說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忠順王爺搞這一出是幾個意思,不僅王攸不明白,就連那幾個被王攸認作與忠順王府關係深厚的幾人同樣神色幾經變幻,而後又齊刷刷的看向蔣長史,緊接著又把目光投向王攸。
見蔣長史沉默不言,王攸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坐了下來,神色自若的吃著麵前的茶水,待兩盞茶下肚,隻聽得殿外一聲喊:“王爺到!”
那幾人正自愣怔,忠順王爺手執聖旨已然跨步入室,一陣桌椅亂響,唬的前者一齊起身,竟忘了行禮。王攸款款起身,順帶理了一下淩亂的須發以及撣了撣衣裳從容跪下,行大禮參拜:“臣王攸幸得陛下垂憐,苟全性命!唯以身許國,以報天恩!”
聽得王攸自報家門,那一幹人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狼狽模樣的年輕人竟是王氏嫡子,此時瞧得忠順王爺手中明晃晃的聖旨,也都忙匍匐跪地行參拜之禮。
忠順王爺的目光在眾人的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王攸身上,繼而展開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若昔舊典,式序有官。庶幾正名,於以責實。故雖耆宿,得謝於朝,爵秩所頌,亦莫敢忽。今擢......”
原來這是一封官員任免的諭旨,隻可惜裏頭提到的人名並無王攸,相反那一幹人的名號皆在內,因在國喪期間,幾人不好太過興奮,得此禦膳已是天恩浩蕩了。
用過筵後,那一幹人便是再次叩頭,表述忠心為國雲雲,便齊步退下了。
“王文泱?”果然,過了一陣,忠順王爺開口說道:“聽聞你早年在先帝跟前言及北靜王時,說什麽‘王上加白’的話?可有此事?”忠順王爺的聲音頗具威嚴和洞穿力。
“臣不敢隱瞞,確有其事。”
“你可知罪?”忠順王爺目光一閃,叱聲道。
“敢問殿下,臣所犯何罪?”
“妄議王室,挑撥天家,這不是罪?”
“彼時臣年幼無知,一時失言,別無他心。其後先帝黜臣歸家,好生讀書,以儆效尤。”王攸侃侃而談。
“好一個別無他心,那賈家密謀造反一事你可知曉?”忠順王爺圖窮匕見。
王攸一驚,急色道:“聞所未聞。”
“當真不知?”
“不知!”王攸辯解道:“昔日先帝疑臣父子行謀逆之事,臣亦下經詔獄,至於賈家謀逆一事,還請殿下明察。”
“明察?嗬嗬。”忠順王爺森然一笑,當即看向一旁伺候的長史官蔣大人,但見後者拍了拍手,兩個小太監從後門處跑了進來,手中捧著一摞稟紮,呈送至王爺麵前。“這便是證據,你還有何話要說?”
王攸沒敢伸手去看,隻因這種涉及謀逆的機密若無聖意不得翻閱,他不想留個把柄給對方抓。
見王攸遲遲不動作,“如此說來,你是知曉他家謀逆之事了?來人呐!”
“慢!”麵對忠順王爺的突然翻臉,王攸也是被嚇的渾身一顫,他好不容易從刑部大牢出來,可不想因此事再回去了,而且他還有很重要的事去辦,當下便抓起那一摞稟紮細細審閱起來。
王攸素有一目十行的本事,隻消了兩刻鍾的時辰,這所謂的證據便是了解的七七八八了,上麵不外乎三件事。
第一,賈璉於同德十三年至同德十八年這五年間頻繁來往平安州和京城,朝廷有製度,京中等王公大臣不得私底下結交外官,而方才的旨意當中便是有一人被派往平安州擔任按察使。
第二,江南甄家抄家之後有近乎價值十萬兩的財物被轉移至賈家,可抄檢後卻並無這筆財物的賬目,去向不明。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一點,那就是寧國府的賈珍賈蓉父子二人私製火藥,武器,甲胄,數目之大遠超規製。
“殿下想要什麽?”王攸見這鐵證如山,也不好再辯,試探起忠順王爺的真實意圖。
忠順王爺麵色稍霽,知曉王攸是個極聰明的人,可他畢竟是上位者,現如今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自然不會輕易的向臣下表露心跡,更何況王攸此人還不是他的心腹。
在旁證聽的蔣長史恰到好處的插了一句嘴,“兵權!”
“兵權?!”王攸聞言,哈哈大笑,“殿下覺得我一個讀書的有何兵權?況且就算我有,那些人也未必就會聽我的。”
“確實,那幫人不會聽你的,但他們多半是你父親的門生故吏。你可知為何先帝要在汝父去世後急召你回京,或者幾次三番的打壓抬舉你?挾子要父,可穩住半壁江山!”
“殿下還真是抬舉臣父子。”王攸輕笑道,自家事唯有自家清楚,那幫子門生故吏什麽德行他還是知曉的,大半是見風使舵之輩,就算有個別忠心者,也是杯水車薪,難堪大任。可忠順王爺似乎早有準備,隻見他不徐不疾的從袖中掏將出一封名單,上麵寫了三個人的名字,後頭還有這三人對應的職位。
更令王攸驚心的是這封名單的左下方蓋有先帝的私章,而且這三人皆曾去過家中拜會過父親,又都是隸屬京師三大營的主將。
“我隻要這三個人!”
“殿下說笑了,殿下有統攝之權,下一紙令書召他三人前來便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王攸麵不改色道,但心裏卻是叫苦不迭,想來這兩王相爭勢不可擋,且必有成王敗寇,這位忠順王現在是以無數人的性命做籌碼,硬逼著自己站隊。
看著忠順王爺愈發咄咄逼人的目光,王攸知道對方的耐心不多了,終究是沒敢說出什麽違命的話。
“臣奉旨便是。”看著名單上的那枚先帝私章,王攸答應了下來,可他卻提出了一個條件,那便是賈家隻誅首惡,其餘人等酌情釋放歸家。
忠順王爺麵露不快,“你沒有資格和本王談條件,若非你祖父餘蔭,若非先帝遺命,若非陛下求情,本王犯不著與你說這些。”
王攸悻悻然,自忖如是,當即殿辭(注1)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