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清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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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寒星寂寥。
    正當賈雨村為自己命運走向忐忑難安之際,忠順王府的一間值房內,卻傳來陣陣談笑聲。蔣長史,宋別駕,謝掾三人正圍爐夜話,紅彤彤的火光映襯下,三張麵孔上的神色各一。
    “那賈雨村自作聰明,說什麽將計就計,賣天子一個人情,簡直愚蠢可笑。”蔣長史麵露譏色,放下手中茶杯,道是:“那日若非王爺為其造勢加之又有外人在場,我不好多言,反倒是謝掾提議讓賈雨村出任監軍司馬,不知是何居心?”說罷,便咄咄望向對麵正用火筷子挑炭的謝掾。
    謝掾失笑著搖了搖頭,“哪裏有什麽居心,我隻不過是將王爺的意思說出來罷了。王爺知道賈雨村與那王氏子有過節,自然樂得看戲,再者京營節度使那等要職王爺都舍得,又何必為一個監軍司馬斤斤計較呢?”話外之音是說蔣長史過於計較得失了,弄得後者老臉一紅。
    宋別駕被炭氣熏得有些咳嗽,於是起身推開半扇窗戶,複又坐了回來,歎息道:“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當日若非那多嘴的奴才,我也不會離場。”
    這話一出,弄得其餘二人皆是嗤然一笑。
    “你們......”宋別駕睜大雙眼。
    “老宋,誰與你說王爺的計劃功虧一簣的?”蔣長史嗬嗬道,“王爺何等英明睿智,京營節度使隻不過是一招投石問路,若事成,則如謝掾所言,但事不成,那便是另一番說法。”
    “什麽說法?”
    蔣長史看了一眼謝掾,後者點頭示意可以繼續說,於是言道:“王爺取兵權不過一紙詔書,卻仍然選擇繞了這麽個彎子,那日他親口道出讓王文泱出任京營節度使時,我便洞悉其中高明。你可細細想想這王文泱身上究竟有幾重身份,即可了然。而王爺要的便是看看他那幾重身份後那些人的反應,你要知道如今朝中看似穩定,可底下的事難說,更重要的,北府的那位才是王爺的心腹大患。”
    “唔......”宋別駕沉吟不過片刻,便也了然個中門道,但轉念一想,明言道:“但那王氏子不還是坐不得京營節度使?今日朝堂之上,那些科道言官奮起反抗,輿情洶洶,就差明言咱們王爺是逢君之惡的......”
    “茶煮好了,二位且用些吧。”後頭的話被謝掾突如其來的一句給打斷了,宋別駕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也意識到自己說話失了分寸,連忙向前者投去感激的目光,又聽謝掾說道:“至少讓咱們看清了朝堂上有多少人是站在咱們這一邊的,不是嗎?另外就是讓天子明白了如今這朝堂之上,若沒有王爺,那些個臣子是沒有人將這位年幼的新君放在眼裏的。天子要起用那王文泱,也得按照朝堂規矩,而不是憑借喜好,說什麽先帝遺命。”
    “嘿嘿。”蔣長史端起一杯剛沏好的茶湯,“正是此理。朝中勳貴多與北府交往,而少與咱們來往,現如今王爺獨攬朝政,他們自然是心有惶惶。王爺如此大費周章的讓王文泱出任京營節度使,是在變相的告訴他們條件可以談。估計現在他們也都回過味來了,正後悔不迭呢!”
    宋別駕恍然的點了點頭,當下便以茶代酒敬了二人一杯。
    “為了王爺的大計,明日還勞煩長史官親往王家一趟。”謝掾開口道。
    “好,即便你不說,我也正有此意。”
    ......
    “主子,外頭來了個人,說是要見您,這是他的名刺。”王攸這麵剛用完早膳,便瞧得府上司閽遞來一張名刺,打開名刺,王攸悚然一驚,立時命人開中門迎接。
    王攸也匆匆趕往前院,接來客入廳獻茶,以盡賓主之誼。
    “不知大人前來是奉王命......?”王攸先是拱手行禮,而後詢問道。
    看著眼前這個直截了當的年輕人,蔣長史輕笑道:“我這個人就喜歡直爽之人,不會那些彎彎繞繞的。”
    王攸當然不會因為對方的一句話就放鬆心神,於是嘴角掛起一抹苦笑道:“昨日金殿之上的情狀,大人也是瞧見的,我原本打算應承下,實在沒想到那些科道言官會來這麽一手。”
    蔣長史心中冷笑,心想那些出言反對的科道言官是誰的人,這王文泱豈會不知,何必在他跟前惺惺作態,自欺欺人呢,然而為了自家王爺的大計,於是道出了今日的來意,隻聽道:“王文泱,盡管朝中反對如此,我家王爺再三斟酌之下,還是覺得這京營節度使非你莫屬,就連陛下也是對你殷殷期望啊!”
    “還請大人回去如實轉告王爺,攸雖有心然無力啊,比起讓陛下背負不孝的罵名,臣另可一輩子做一個小小行走。”王攸仍舊不鬆口,再度故技重施,移花接木。
    “隻要你有心即可,這世上的很多事啊,就怕沒有心。”蔣長史的一句話讓王攸表情一滯,大感落入了對方的圈套之中,但對方並未多言,令王攸捉摸不透,隻好點頭稱是。
    蔣長史離開後不久,王攸便命人備轎前往座師李閣老府上,將早前二人談話內容盡數告知。李閣老聽罷,同樣是心生疑惑。
    “師相,忠順王爺會不會借機發難,畢竟這件事陛下也是屬意的,昨日金殿之上,隻要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內閣與忠順王府起了爭執,我怕連累師相,所以才不得不與其虛與委蛇。”王攸表露出自己的擔憂。
    “六科本就有封駁權,這是祖宗成法,任憑是誰也改變不了。文泱,你說你本來就打算應承,難道是忘記了我對你說的弊端了?”
    “師相說的學生自不敢忘記,隻是當時看到陛下的神色......”王攸還是隱瞞了真實原因。
    “陛下......”李閣老也麵露難色,確實昨日金殿之上,新君的殷切神色做不得假,這也讓內閣這邊陷入了被動,甚至有人昨日退朝時就心生悔意。
    “師相,要不您帶我進宮麵聖如何?隻要穩住聖心,那麽咱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