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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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京兆尹府衙大牢回來已經三日,王攸將自己整天的關在騰雲齋內,任憑是誰都不見,就連下人送來的膳食,也是幾乎沒動。
    一家之主陷入這種死寂,整座宅邸都變得安靜無比,所有人都不敢言笑,隻有不懂事的娃娃哭上兩聲,可很快又被女人哄好......
    騰雲齋,這處被給予了無限厚望的書房,此時此刻,滿地狼藉。
    王攸披頭散發,胡子拉碴,枯坐在父親常坐的那張圈椅上,而在他的腳下滿是寫滿了墨字的宣紙。
    宣紙滿地,非黑即白,就如同兩股不同的力量使命的拉扯著坐在中央的王攸。
    而那柄黑白兩色的鶴羽扇則是靜靜的躺在架子上,無聲的看著這書齋中的一切。
    ......
    “姑娘還是去勸勸吧。”小紅和翠墨先是對了個眼色,大著膽子勸說道。
    “是啊,這都第三天了,再不吃不喝,身子就垮了。”翠墨緊隨道,“倘若真有個好歹,姑娘又該如何向洛陽那麵交代。”
    “二奶奶那兒也急的厲害,可說到底還得姑娘親自過去勸才行。”小紅繼續道。
    正躊躇間,隻見王熙鳳於平兒一道進了屋,瞧著探春滿臉神傷,欲語淚先流的模樣,王熙鳳當即貼著床邊坐下來開口道:“那天的事你還沒想清楚嗎?”
    “......”探春倍感屈辱,隻是止不住的掉眼淚,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你們都下去吧。”王熙鳳瞧著她這可憐的樣子,於是命平兒帶著翠墨,小紅先退了出去。幾人前腳剛出去不久,便聽得屋裏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啕聲,把翠墨小紅給嚇了一跳,就連守在院子裏的丫鬟們都著急忙慌的跑上前,可都被平兒給攔住了。
    “姑娘自小便養在太太跟前,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般委屈,讓她好好發泄一番就好了,放心吧,沒事的。”平兒寬慰眾人道,“你們該去做什麽便做什麽。”說罷,又把翠墨,小紅兩人拉至身旁,小聲囑咐了幾句。兩人點頭便各自退下了。
    屋內,探春伏在鳳姐懷中哭訴道:“我做錯了事我認,可她也不能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折辱我呀,就因為我這顆柿子軟,就能隨便捏一捏了?”
    “原道是因為這個。”王熙鳳頓時心定了許多,怕就怕這丫頭想到別的地方,不過還是得好好解釋一番,於是從袖中抽出一塊幹淨手帕,邊替她拭淚邊插科打諢說道:“你這顆軟柿子別人都碰不得,隻有攸兄弟才能捏上一捏。”笑著,便作勢捏上一捏,弄得探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啦,那天的事說到底你是受了薛家的累。”王熙鳳收斂笑意,“人家明著衝你來,可實際上是衝著薛家去的。想來你也聽說了,薛家那位當天晚上在獄中就畏罪自盡了。”
    探春沉默不語。
    “按例,咱們是應該過去探視慰問一番的。”王熙鳳說道正題,“攸兄弟是不大好出麵的,可咱們要是不過去是要被人戳後脊梁骨的,即便咱們也是自顧不暇。”話盡之時,難免歎了一口長氣。
    薛蟠殺人尚且無法寬恕,賈家那幾位爺犯得可是謀逆的大罪,結局如何可想而知了。
    盡管一紙休書,但說到底也曾同床共枕過,也曾有過花好月圓之時,可惜現如今大難臨頭,唯有各自飛。
    “鳳姐姐,我聽你的。”探春沒稱呼王熙鳳為二嫂子,就是看出來後者的所思所想,是故才回避了去。
    王熙鳳欣慰的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
    探春叫來翠墨,小紅,隻見兩人早已備下洗漱用水及更換衣裳,略一思量,便知曉是王熙鳳的意思,拾掇過後,探春趕往騰雲齋。
    “夫君,是我。”
    “......”屋內並無動靜。
    “我與鳳姐姐一並去趟薛家。”
    “......”屋內仍無動靜。
    “明日便是花朝節了,是林姐姐的生辰。”探春知道自己不一定能說服王攸,但心知林黛玉可以。
    見屋內還是沒有聲響,探春無奈地隻好轉身離開。
    出了垂花門,又自角門而出來到街上,早有車馬侯在此地,褰裙踩凳上了馬車,經過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探春與王熙鳳來到薛家。
    隻見薛宅門前靈幡紙花白茫茫的一片,裏頭隱隱傳來鼓吹哀樂之聲,並夾雜著女人哭泣聲。
    薛家這場喪事辦的極為低調,一來是薛蟠死的不大體麵,屬於獲罪而死,生怕辦大了又遭來不必要的禍事,二來則是薛蟠生前交往的多是些酒肉朋友,那些個人見他出了事,早就躲得遠遠的,哪裏會上門吊唁,於是門可羅雀,隻餘下族中親戚和一眾女眷為之操辦。
    薛姨媽白發人送黑發人,早已不能理事,府中上下皆交由女兒寶釵打理,至於外頭的庶務則是由薛蝌負責。
    乍聞王家來人,薛姨媽強撐著病體經人攙扶著來到靈堂內。
    探春眼內,薛姨媽形容枯槁,步履蹣跚,隱隱有下世的光景,昏眊的雙目早已失了往昔的神采,若非經人攙扶著,又有寶釵在傍,隻怕一時難以認出。
    唏噓感慨之餘,王熙鳳迎了上去,輕喚了一聲姑媽,又說了許多保重的話。
    對於這些場麵話,薛姨媽早已聽夠,她就這麽一個兒子,終究是沒保住,這讓她來日如何麵對薛家的列祖列宗?心知薛蟠有今日之下場,多是她溺愛所致,怨不得旁人。
    瞧著王家隻來了個探春,甚至就探春的身份來說,後者壓根連半個王家都代表不了,薛姨媽淒慘的笑了。
    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
    哭聲淒惶,猶如夜梟一般,聽著讓人寒毛直豎。
    “媽!”寶釵心神無刻不在母親薛姨媽身上,當下便發現母親所流的眼淚變成了紅色,一側鳳兒和探春皆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