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置之死地而後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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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輛輅車,排成一行,在橫貫洛陽城的黃土驛道上艱難的行進。
輅車上橫擺著的數口黑棺極為紮眼,過道之人也紛紛閃避,唯恐衝撞。
這便是倪二想出的法子,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未免惹人生疑,倪二還特意整了隊哭喪人,這不臨近檢查關口,那群女人們當即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引得關口處巡值的校尉們皆是駐足觀看。
“還愣著做什麽,哭呀!”倪二對站在身後的筆菁交代了一句,然後快步上前與校尉頭子攀談起來,“官爺,行個方便。”說著便從袖中遞過去一塊足額的銀錠。
校尉頭子收了好處,自然也不為難,畢竟人死大於天,沒人願意怵這個眉頭,當即命手下移開柵欄,至於隊伍當中的哭喪人,校尉頭子也認識些許,哪裏會多想。
頭關的通過令筆菁懸著的一顆心總算墜下來,不由地長舒了一口氣,隻是人算不如天算,令她沒想到的是車隊行至半路時,迎頭撞上了王仁南下赴任的隊伍。
她壓根不敢上前,因當年在都中王家,她曾與這位王家大爺有過數麵之緣,生怕對方認出自己,致使功虧一簣。
騎在棗紅馬上的王仁神色冰冷嚴峻,帶著幾分傲岸。如今的他是一方節度,是朝廷的三品大員,按規矩,他是可以坐大轎的。但王攸還活著的消息和北靜王爺命他坐鎮江南的命令讓他寢食難安,從他那睜圓了的雙目和不時四顧的神色中,能依稀看出緊張與興奮。
突然,走在前頭的一個扈從一路飛跑了過來,將遇見哭喪隊伍的事說了出來,王仁把臉一沉,當即賞了扈從一道鞭子,嗬斥道:“這種事情還用得著請示我?怎麽做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
“隻是......”
“隻是什麽?”
“標下瞧著有點場麵,且頭前一人穿著不似普通人家,故而不敢擅自做主,免得給您招來麻煩。”
王仁冷哼一聲,於是打手讓隊伍停下,他自己則是拍馬上前,對那報信的扈從說道:“走,帶我到前頭瞧瞧。”
筆箐瞧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心下不免慌亂起來,都說急中生智,此前關口檢查處她慢了半拍,此刻卻是放聲痛哭起來,嘴裏更是念叨起太太的好來。
倪二自是聽出了筆箐的哭音,本欲回頭細看,不想那些女人們也隨之嚎起來,場麵頓時亂作一團,倒把近前的王仁逼停了。
王仁嫌惡的掃了一眼不遠處哭喪的隊伍,對扈從吩咐道:“罷了,讓她們先過!真他娘的晦氣!”
扈從應命去和倪二交涉,倪二趕緊打恭作揖,千恩萬謝。
輅車從王仁的眼皮子底下緩緩駛過,王仁隻是冷眼看著,哪怕筆箐從他眼前掠過,他也沒有生出絲毫疑心,反倒是被軟禁的王熙鳳透過簾子的一角發現了端倪。
她是治過喪的,尤其是內宅裏的一些規矩她更是門清,即便小門小戶和高門大戶人家有所差異,但那差異也僅限於場麵事,而那些規矩卻是難以從簡的,否則就會鬧笑話。
就好比眼前的這場出殯,哪有女眷各哭各的道理,再者就是那數口棺材,形製再如何簡單節省,這尊卑還是要有的。
“也不知平兒如何了?”
……
平兒自那天夜裏跑出,已有兩日不曾進食,她雖常年隨鳳姐居於內宅,可處在居中聯絡的位置,又兼鳳姐臂膀,自是對外頭的事也多有涉獵,對世情也多有了解,不似別人隻醉心府中奢華,不曉人間煙火。
她是個極聰明也極有能力的人,知曉王仁勢必會派人來尋她的下落,甚至還會順藤摸瓜連帶將林黛玉一並找到,於是她索性藏了起來,這一藏便是兩天,中間隻喝了點水。
至於林黛玉的下落,平兒心裏也是犯難的緊,這洛陽之地較之都中,雖不及繁華,但也是人口眾多,乃是十省通衢之地。
尋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此刻的她一張鵝蛋臉蒼白的令人不敢逼視,兩條細長的遠山眉中間微蹙,眉梢淡垂,顧盼間滿是謹慎,細細聽著牆外的動靜,似有哀樂悲聲襲來。
平兒咬了咬牙,心想再如此這般,莫說等那群奴才找到自己,自己也怕是要先被活活餓死。
“必須出去!”平兒堅定了自己的決心,至於法子她也想好了,就是扮作哭喪的女眷混出城去,於是她改頭換麵,貼著牆根迅速朝著那舉喪的隊伍走去。
隊伍中突然多出一人令筆箐心神一緊,立時便循望過去,兩女的目光短接在一塊兒,皆是訝色。
“怎麽是你?”二人異口同聲道。
“你怎麽會…這是…?”
平兒難以置信的看向數口棺材,艱澀地咽了口唾沫。
倪二也發現了平兒,早早便摸了過來。
“別動她!”筆箐看向倪二,說道。
倪二嘿嘿一笑,“你就不怕她引人過來,到時候一鍋端了?”
筆箐瞪了一眼倪二,又望向平兒,後者忙道:“我是逃出來的。”
“你的事我不關心,我關心的是你後頭有沒有人。”
“沒有,我也怕被抓回去。來的時候我小心的很,另外就是……”說到這兒,平兒的臉也是微微一紅,繼續道,“我是不能回去了,想跟著三姑娘。”
沉吟片刻後,筆箐將平兒拽上了輅車,順帶遞給她一身孝帽,令其戴上。
倪二撇了撇嘴,也沒再說什麽,自顧自的去前頭忙了。
不久,便到了渡口。
倪二本欲故技重施,但守關的校尉卻是不買賬,直言上頭交代了,要一一查驗,不得混淆。
“官爺,這婚喪嫁娶皆講究個時辰,這耽誤了活人不要緊,隻是這死…..”
“去!去!我查的就是活人,莫非你這些棺材裏也藏著活人不成?”官頭的一席話把倪二驚出一聲冷汗,趕忙陪笑道:“官爺說的這是哪裏話,我這兒有路引,官爺自可驗證,不瞞官爺說,我們是從平安州來的,那邊生了亂子,東家讓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將這些……您也明白,這人死要回鄉,落葉要歸根……”
官頭將那路引攤開,裏頭赫然露出一張百兩銀票,隨後目光落在坐在輅車上的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