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南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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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叔叔快快請起。”王攸將手中的諭旨收入袖中,其後緩步踱至王子勝與王子朧麵前,一左一右將二人扶起,瞧著王子朧欲言又止,且眼中滿是歉意,王攸搖頭哂笑道:“今日陛下初到金陵,入駐奉天,倉促之間,肘腋之內,還要嚴防奸佞小人乘亂作祟。是以攸向陛下請命,由二位叔叔掌兵,勤王保駕。”
    王子朧還欲再說,卻被王子勝拽住手腕。
    “嗬嗬。”王攸輕笑,“還望二位叔叔以國事為重,今兒天色已晚,攸不便逗留,當下還需入宮複命。”
    看著王攸離去的背影,王子朧不解地問起王子勝道:“為何方才不讓我說?”
    “你說什麽?”
    “自然是......”
    “好了!”王子勝打斷道,“現在說什麽都遲了,依我看,眼下他還要仰仗我們這些人,所以才說了國事為重。”語罷,王子勝朝著站在廊下的那批人投去冷冽的目光。
    王攸入宮複命後回到下榻處剛過亥時,從下船時分到現在隻用了一頓飯,此刻早已饑腸轆轆。耐著性子進了屋,卻發現桌上留著尚溫的飯菜,想來是寶姐姐替自己備的。
    用過飯,趿著鞋子在院子裏踱了幾步,雙手攏在袖子裏,抬頭望著那一輪滿月,心裏念著母親,妻子和兒子。
    眼下這加在身上的使命,火一樣的焚燒著他。距那年出仕江南,已過了七載,當初的激動,興奮與喜悅都化作了如今的哀傷和悵惘。
    按下心頭雜緒,回到書房,叫來紀錄軍務的書辦,吩咐道:“我寫兩份手諭,你這就發出去。”接著走至案前提筆疾書:
    著玄武軍接管原戍衛正陽門,朝陽門,太平門等軍士。
    沉吟片刻,又從書架上抽出一份金陵城的布防地圖,用筆圈了兩處地方,一處是金陵城東北角的燕子磯,一處是西北處的龍江船廠。
    著江南水師扼守兩處,並封鎖江麵,一切船隻不得入城。
    “明白!”那書辦接了簽字蓋章的手諭,說道:“卑職這就去辦,隻是還請大人示下,那些個原本戍衛的軍士該移防何處?”
    王攸立時神色冷了下來,“他們是誰的人?”
    “回大人,是五城兵馬司,這兵馬司又歸兵部……”說到兵部,書辦的頭壓的更低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要確保的是陛下的安全。”
    “卑職是怕……”
    “怕那些人說我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王攸當然明白那些人的想法,不過他現在沒功夫和他們玩心思。都中血流漂杵的時候,那些人還沉醉在那秦淮河上的溫柔夢當中,又哪會兒體會到什麽叫屍山血海,什麽叫國破家亡。
    “卑職不敢。”書辦嚇出一身冷汗。
    “有什麽事我擔著,他們不會為難你。”王攸溫聲的給他吃了顆定心丸,又道:“另外你告訴他們兵馬司,換防之際,不許驚擾百姓,倘若明日我從應天府衙門聽到有百姓告官,我手中的天子劍第一個斬的就是他兵馬司!”
    “是!”
    ……
    濟州府。
    林黛玉一行人迫不得已下了船,皆因數年前的一次黃河決堤,致使青徐二州一片澤國,過境的運河河道也是被泥沙淤塞。
    雖說後來朝廷派了無數人,使了無數銀錢,但河道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弄好的,加之貪官墨吏,橫行無恣,落到實處更是少之又少。
    又因一行女眷過於紮眼,未免遭遇不必要的麻煩,倪二花了三百餘兩銀子買了一批綢緞布匹和三四輛大車,又請了一隻當地的鏢隊,護送著扮作客商的一行人向南進入徐州地界。
    這一番折騰下來卻是過去了大半個月,天氣也逐漸熱起來。
    看著河水湧動翻起的白浪,站在夏風勁吹的舷窗邊的林黛玉不由得心潮起伏。原來這段路勾起了她十幾年前的回憶。
    那一年,林黛玉堪堪六歲,又死了娘親,父親怕照顧不了她,便將她送往都中,托庇於外祖母。
    也恰是那一年,遇見了寶玉。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第二年秋,見到了王攸,那時候的夫君沉默寡言,可說起話來又老氣橫秋的,往往還把人嚇個半死。
    真應了杜少陵那句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說真的,那時候的王攸還滿讓人討厭的,估計那些個小廝奴才,丫頭嬤嬤都是敢怒不敢言。
    “嘿嘿……”林黛玉忍俊不禁,倒把一旁的紫鵑,筆箐等人唬了一跳。
    紫鵑好奇道:“奶奶笑什麽?”
    林黛玉俏臉一紅,忙搖了搖頭,失笑道:“沒什麽,隻是看著這條運河,想起了小時候的一段趣事。”
    紫鵑一頭霧水,不得其中道理。
    林黛玉繼續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直到平兒過來說探春身上不舒服,想請精通醫理的紙岫過去瞧瞧,才了卻心思。
    “是不是暈船了?”林黛玉關切的問起平兒關於探春的情況。平兒是一眾丫鬟中年歲最大的,久經世事的她其實心裏也有一份自己的判斷,隻是還需要更準確的佐證,於是小聲的附在林黛玉耳邊說道:“我懷疑是……”
    林黛玉聞罷,雙目瞪大,心中震驚之餘更添歡喜。
    “當真?”
    “看樣子像,隻是還需要紙岫妹妹瞧瞧。”平兒瞄向紙岫。
    林黛玉盤算片刻,估摸著日子也差不多對的上,於是親自帶著紙岫過去。
    此刻的探春狀況不大好,臉色慘白不說,腳步更是虛浮無力,見著林黛玉的時候,更是收不住眼淚,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欲絕。
    林黛玉吩咐紙岫近前搭脈,平兒則是去倒了盆溫水,以備不時之需。
    “你放平心態,不要多想。”林黛玉一麵寬慰,一麵看向紙岫,後者一直皺眉不言。
    良久,紙岫的眉頭舒展開來,及時說道:“確然,兩個月有餘。”
    “太好了。”林黛玉歡喜不已,摟著探春道:“你這丫頭要當娘了。對了,紫鵑,你現在就去把這消息告訴給太太。”
    賈探春也是一怔,她本以為自己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即將香消玉殞,不曾想卻是……
    看著紙岫欲言又止的模樣,林黛玉在安撫好賈探春後,又將她拽至一旁問其緣由。
    “奶奶,咱們還是上岸吧。”
    “為什麽?”
    “方才在裏頭,我沒說也是怕惹得大家夥不高興。”紙岫的聲音壓的極低,“胎像不怎麽穩當,許是長途跋涉,又許是心驚膽顫,又或者……”紙岫的目光看向腳下左右晃動的船。
    林黛玉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你去和筆箐說讓她請倪先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