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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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王攸從外頭辦完差事回家,因與對方喝了些酒,是以並未騎馬,而是乘了對方安排的軟轎,家裏看大門的門子沒瞧出來。
即便是眼見著一頂轎子姍姍而來,門子也隻當是哪位前來拜訪自家主子的客商,一日不說大幾十,也少說十來個,自是沒放在心上。
再者當下還有更加要緊的事要做,這不不久前從宅院裏拖拽出一個人,正被捆在門內大柏樹上,由著兩個執事親自鞭打。
本著看熱鬧加之管事要訓話,看門的門子也不得不湊上前。
慘叫聲此起彼伏,聽的人兩腳發軟,心中凜凜。
“落轎!”王攸立時酒醒了三分,輕叱道。
“是!”
王攸從袖子裏掏將出幾枚銀錁子打賞了轎夫,便踏步往大門口走去。
“這兒發生了什麽事?”王攸出言問道,一門子聽有人問話,還當是哪個遲來的,頭也不回的回答道:“誰知道呢,定是犯了事,瞧著唄。”
這話音方落,隻見有回頭之人瞪大眼睛,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喚起主子來,以致於正執刑的兩個執事也立馬停了手。
被嚇到暈厥的門子被王攸一把托住了身子,前者趕忙磕頭請罪。
王攸挑了挑眉頭,繼續發問起緣故,負責此事的管事急忙賠笑道:“回主子的話,這人是內廚房袁管事家的的小兒子,也不知犯了什麽事,是三姨娘吩咐出來綁了的,聽說事情還捅到奶奶那兒去了……”
“別羅嗦了!”喝紅了臉的王攸一臉地不耐煩,“去把石三給我叫來!”
正說話間,石三一溜煙的跑了過來,見王攸這般顏色,又瞧見那烏泱泱跪著的一大幫子人,哪裏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麽,忙打了千兒請安。
“主子,奴才鬥膽請您挪步一旁。”
王攸睨了他一眼,心裏不由猜得了幾許,於是順了他的意,石三不敢怠慢,將事情原委一一說來,聽得王攸是怒火中燒,直接罵道:“你差事是怎麽做的?莫不成做到狗身上去了!”
石三諾諾連聲,耷拉著腦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見王攸拔腳要去外書房,趕忙請示起章程來。
“這還有什麽可說的?弄的闔府上下人人都曉得嗎?然後再傳到外麵去?”王攸啐道。
“主子的意思是要……”石三眼神一厲,這生殺一事雖不歸他管,但總歸要王攸點頭,不料王攸直接踹了他一腳,把石三給整懵了。
“叫那些人都散了,不許他們瞎打聽,還有去二門傳個話,就說我回來了,讓三姨娘去外書房。”
王攸的吩咐讓石三摸不著頭腦,隻得悻悻去了。
外書房,王攸將一張熱帕子敷在臉上,繼而倒在躺椅上醒酒,不多時,一隻溫涼的小手拂過麵頰,被他握在手心,引的對方一聲嬌嗔,繼而想著掙脫,然而下一刻,整個人都被拉了過去。
“聽說今兒這事兒是你吩咐人做的?連著玉兒都知道了?”王攸幽然的聲音中聽不出是揶揄還是讚許,倒把探春聽了個怔,說道:“不光是姐姐知曉,就是太太也是默許的。”
王攸聽她這麽一說,當下鬆開手,直起身道:“太太怎麽說?”
探春答:“太太說這樣的事有一勢必有二,保不齊還會鬧到男盜女娼的地步,彼時汙了家裏的體麵和你的名聲。此外我覺得那小廝今兒敢這般膽大妄為,定是仗了他老子和娘親的勢,索性一並開出府去。夫君,我並不認為自己處置失當!”
“那那個有了身孕的丫頭怎麽處置?”
“這也是我正要說的,姐姐說要等你回來請你定奪。”
“你的意思呢?”
“我還沒想好。另外那丫頭如今也是尋死覓活的,我已命人看住了,隻等你發落。”
“太太那頭呢?”
“我與姐姐商議了小半晌,哪敢用這樣的事再去叨擾太太,是以太太並不知曉。”
王攸一笑,這事鬧成這樣,母親哪裏是不知道,隻不過是想著借此機會鍛煉一下她二人,順帶著敲打一番眼前這個直丫頭,於是攏著手在書房裏兜了一圈,然後歎了口氣說道:“讓他們都過來!”
“什麽?”
“你不是要我發落嗎?”
“……好吧。”探春不好違拗,吩咐守在門口的翠墨去將人帶進來。
王攸還想再和她解釋些什麽,可看她悶悶不樂的模樣,也知道這是薄了她的麵子,損了她的威嚴。
若是……
“沒有若是!”王攸心道,“看來有必要和母親說上一說。”正想著,屋外頭傳來動靜,還動靜不小,想來是紙沒包住火。
果不其然,進屋稟報的石三一臉惱色,無可奈何說道:“主子,是奴才無能。”
王攸跺了一腳,當即拔腳出了門,站在書房門外的滴水簷下的台階上。
隻這麽一站,立時場間的聲音全沒了,各個屏氣凝神,再看院子當中跪著的恰是四個人,兩男兩女,正是那姓袁的一家子,當然還有一個人,正是那個膽大妄為犯了事的,勾搭二門裏頭的丫頭不說,還把人家搞大了肚子,此刻的他被打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石三自屋裏搬出一張椅子放到王攸腳邊,王攸未搭理他,隻是握著椅把抬眼看了一下天上的雲。
眾人麵麵相覷,更不好抬頭好奇。
“三兒!”
“奴才在!”
“你去二門處,和裏麵的人說,就說我的話,奴才們如今都大了,該指配的指配。我素日裏忙,管不到家裏,自然得由你們奶奶來操這個心。治內現如今是她的事,那些個丫頭也都歸她管,若是有看對眼的,抑或者家裏有了安排的,全都許結了親,記得造冊登記,還有不準強來,需年滿十六。”石三張大了嘴聽完,忙一迭連聲去了。
石三這麵前腳剛去不久,那個懷有身孕的丫頭便被兩個嬤嬤夾了進來。那丫頭滿臉淚痕,瑟縮的跪在另一邊,深深的垂下頭,如今到了王攸跟前,竟是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看樣子是存了死誌。
“來人,把這把椅子給她端過去!”王攸指了指那丫頭,命人道。
那丫頭身子一顫,當下便哭出聲來,哭聲傳至趴在地上姓袁的小廝耳朵裏,小廝哼唧了半天,奮力向著丫頭緩緩爬過去。
這一幕看的人無不動容,但卻無一人敢發聲替這一對兒求情,即便是袁管事也是無動於衷的跪在原地,隻等著這座宅子的主人發落。
王攸餘光瞥了一眼書房裏頭枯坐著不知在想什麽事的探春,然後說道:“好一對苦命鴛鴦!就是這私相授受,還大了肚子,著實壞我名聲,所以才要施以家法。你們犯了家法,自然少不得挨這一頓打,但你們又情比金堅,即便是大難臨頭,也不願舍棄對方。我瞧著歡喜,自然也樂得成全你們,所以這兩下裏扯平,如何?”
袁管事一家詫異地抬頭看向王攸,然後又迅速帶著家裏人給王攸磕頭,好一頓千恩萬謝。
待下人們都散去,王攸又回了書房,來到探春麵前,後者怔怔地望著他,打轉的眼淚止不住的成串往下落。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探春搖頭忙拭去眼淚,道:“不敢。”
“如此說,你是怪我讓你做這個惡人了?”
“不敢。”
“那你說!”王攸見軟的不行,幹脆給她說話的機會,這裏是前院的外書房,離後院遠著呢,自是也傳不過去消息。
“……”探春選擇了沉默不言。
王攸眼角一抽,壓住了心底竄上來的怒氣。
“咚咚”兩聲清脆的叩門聲好似宣泄口一般,待看清來人,王攸咬牙微笑道:“你怎麽來了?”
“我再不來,你怕是要吃人了。”林黛玉頗有深意的說道。
“我有那麽可怕嗎?”
“你說呢。”林黛玉瞪了他一眼,徐步至探春身後,替後者捏了捏肩膀,安撫道:“你也是的,和他置什麽氣呢,他現如今是這個家的天,說什麽便是什麽,就是到了太太麵前,也占著三分道理。你莫不是忘了天子對他的評價?”
王攸給了個台階,說道:“罷了罷了,我過幾日命人打發他們去城外的莊子上,以示懲戒如何?”
探春囁嚅著嘴唇,半晌道:“爺當著眾人的麵都說了兩下裏扯平,如今再事後懲戒,豈不顯得咱們小心眼,容不下人家?”
林黛玉微微一笑,借機扯遠了話題才將此事揭過。
到了夜裏,王攸正要解衣朝裏屋去,卻聽得黛玉說道:“我今兒個身上不大舒服,煩請夫君去那屋。”
王攸一愣,但很快便意會出她的意思,但還是得表現出思索的樣子。
“去吧,她心裏還有氣呢,你多哄哄便是。”